第三章
他喊她“茉儿姑娘?”这些⽇子,她总是想着那句称呼。一双银箸翻着盘子里的“佳肴”茉儿的眼神有些失焦,
糟糟的心绪理不出道理,脑子充塞着他离去前抛下的称呼…茉儿姑娘!
那是她的名,第一次由他的口逸出。
她确定自己没听错,王是这么喊她的。
那⽇他对她说了许多话,除了她听得快要习惯的“威胁”他说了不少让她吃惊的话,像是他对她的称呼、像是他要她别再称他王、要她唤他…
弃,一如他们还在桃花源村那段⽇子般。
他怀念过那段⽇子吗?她不懂他…
这些⽇子,她的力量越来越弱了,她感受得到。
宁散已用罄多⽇,每夜毒发时,她便熬得痛苦,往常多半是夜里痛个一回,这两⽇,疼痛的时间长了、次数也跟着加多。
师⽗说过,宁散除了能缓疼,还能抑制余毒扩散,她有葯方,却无葯材…
她能感觉余毒的威力一⽇強过一⽇,不知要熬到什么时候,她才能走出这座宮殿?更不知她是不是还有命出去?
茉儿的目光不期然撞上立在寝宮一隅的空棺…
听说那是当初葬她的棺木;听说是他开棺意
鞭尸,却发现棺木空然无物时,盛怒下命人带回京都的;听说他偶尔会在夜里,对着空棺发出极端愤怒的咆哮!
听说…
唉,这十几⽇她听说的事可多了。
在这待得久了,她才知道这宮殿里头,没有什么消息是瞒得了的。
连御厨都知道王曾下令,若她再不食,便要人摘了他脑袋的消息:她勉強地吃了东西后,御厨便感
起她来。每⽇二膳的菜⾊清淡许多,荤类食物分量虽有减少,但…她依然咽得痛苦。
站在外头的侍卫,现在偶尔会同她说话了,只是总害怕着,不忘跟她保持一定距离。但她明⽩,他们怕的不是她,是他们的王。
她的不少听说,便是由外头侍卫那儿听来的,另一部分听说,则来自于服侍她的两位小爆女。
那棺木摆在那儿,究竟为了什么?没人知道。
茉儿静静凝望,每夜痛得难受极了时,她总想,那棺木是轩辕弃为她预备的…
每当疼痛袭得她昏昏蒙蒙,她便不由得想,这些每⽇要承受的磨折与苦难,不过是轩辕弃施予她的微小惩罚罢了。
茉儿实在不懂,她究竟做了什么,令他如此恨恶?是因为她没真的死去吗?
她
本不想要他的天下啊!
茉儿幽幽地想,他以为她没真的死了,是想留下小命贪分他的天下吗?
十⽇期限早已过去了,王却始终没来要答案,然而,除了他事先言明不想要的答案外,她什么答案也没有。
她该庆幸,他始终没来找她吗?
“茉儿姑娘,这些菜还是不合胃口吗?”小紫儿福了福⾝,弯弯的月眉,甜甜笑着探问。
茉儿瞧着服侍了她已约莫五、六⽇的小爆女,放下银箸,又出神了…两名伺候她的年轻宮女!这又是另一件让她想不透的事,若真恨恶她至极,何必遣来两名宮女照顾她呢?
要她唤他名的王…究竟想怎么样呢?
大殿上乍见时,她管不住脫口喊他的名,让他大声怒斥了;待她纯
了,习惯了恭敬称呼他“王”时,他却又要胁她不得如此称呼!真是难以捉摸的人。
“御厨已经特别处里过荤食的腥味了,唉…茉儿姑娘,你怎么还吃那么少,我跟小凌儿都要让你养胖了。”小紫儿吐吐⾆,这几⽇茉儿未食的料理,全让这两个⽩⽇被遣来照顾她小丫头分着吃了。
反正关起门来,谁也看不见寝宮里的情形,门外的守卫,也对门內的状况装不知情。
“茉儿姑娘,我爹的咳病,服过几帖你开的葯方子后,改善好多了。”
小凌儿声音怯怯的,与好动的小紫儿,是截然不同的
子。
“没办法诊脉,只能照你描述的病状下方子,如果能诊脉会好些。”茉儿浅浅的笑容里,有丝歉然。
“这样已经很好了,家里一直没多余的银两为爹找大夫,茉儿姑娘帮爹爹开的葯方子,都是些寻常葯材,花不了几文钱又很有效用,我实在不晓得该怎么感
你了。”
“我听说京都里有个墨记葯坊,免费帮人诊治,你怎不…”
“我是领俸的,有俸禄纪录,爹没法儿受用墨记葯坊免费诊治。可我一人的收⼊,
本不够一家子口生活用,下面五个弟妹,都是张口等着吃饭的娃儿,爹病了后,全靠娘一人做针线活儿,加上我一月微薄的几两银钱,勉強能过活,实在没多余钱给爹看病…”
茉儿怔了怔,往
褥走去,一会儿由枕头底下摸出一把⽟钗,她留恋地多摸了几下。师⽗说,那是当年她⾝上唯一伴着的珍贵物品,也许能由这件饰物寻探出她的⾝世。
她的⾝世,其实她早不再寻想,一直留着这⽟钗,不过是…
“小凌儿,这给你,你让你娘去换些银钱,给你爹寻个大夫,既然你爹服过葯方起了效用,表示他的病还不甚严重,找个好些的大夫诊治,一定能痊愈。我没法儿离开这里,帮你爹看诊,你赶紧找个大夫吧。趁着病情轻微,能治得了赶紧治,拖久了,对老人家⾝体不好。”
“茉儿姑娘,我不能收这个,我爹爹真的已经好多了…”
“傻瓜,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留着它本是预备遇到紧急状况用的,现在我人在这宮里,有吃有穿,或者哪天王一个不⾼兴就拖我出去砍了,我就用不上这钗子了,你拿去用。
要不,等你揽够钱了,再赎来还我也成,先帮你爹治病要紧,等你爹⾝子骨好些,你家的经济也会宽松点,你跟你娘就能不那么辛苦。”
茉儿的笑,有些萧索,她想起自己的⾝子,说不定不必等王不⾼兴砍了她,她便先让那螫心蚀骨的疼痛给磨垮了。
“茉儿姑娘,你别这么说吧。王不会这样对你的,虽然大家都料不准王究竟想怎地处置你,但总不至于真想要了你的命,真想要你的命,哪会遣我跟小紫儿来照料你呢!”
“不说这些了,这⽟钗你快收下,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
“谢谢茉儿姑娘,我一有⾜够的钱,一定把钗子赎回来还你。”
“没关系,不急…”她的头,开始昏昏沉沉,昨晚夜一没能⼊睡,话还没个了结,她再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茉儿姑娘!”小紫儿、小凌儿顿时惊呼,外头侍卫慌忙推门而人,接着是一阵人仰马翻,四人七嘴八⾆不知该先安顿昏倒的人,还是先往上报…
巧的是,十几⽇未曾踏⼊寝殿的王,就硬是挑了这“兵慌马
”之际,步⼊寝殿,而跟着王⾝后进来的,则是才人宮两⽇的准侍卫长人选…欧旸御。
…。。
他狠狠瞪着
上的人,双拳紧握,不言不动已个把时辰了。
宽敞的寝殿,清清冷冷的,只他一个人清醒地立在
边,瞪着方才太医诊治过的人,那人睡昏了。
不,她是真昏过去,不是睡着了。
他死瞪着她…
“毒气攻心,气虚⾎浊,再不赶紧抑止残毒扩散,恐怕
命难保…”太医如是说。
他乍听甚觉茫然,摸不着头绪,一心想着,究竟是谁胆敢在宮殿里使
用毒!谁胆敢碰他的人!
然后…他震惊了。
初时震惊是为着他竟会直觉想道:她是他的人!
那个此刻看来弱兮兮,仿佛他吹口气,便能飞起来的女人,他竟直觉当她是他的女人!他怎能不震惊!
再来,他又震惊了,为的是太医又说:“她中了宮內特制毒葯,可惜没能在毒发之初服下解葯,命虽然救回来,却留下残毒在体內,几年下来成了病谤。虽说只要按时服用止疼葯方,再搭上几味抑制残毒葯材,
命绝对无碍,但断不了病谤…这辈子恐怕注定得当个葯罐子了。”
他想起来了,那毒是他下的…
心,瞬间起了疼,一股难以呼昅的陌生感觉突然朝他袭击来,他只能站在
炕旁,怔愣地死蹬着不省人事的她!
轩辕弃瞪着她一张惨⽩的脸,发现她的眼窝似乎更凹陷了,眼窝四周泛着一小圈淡黑,像是几天没好睡了。
她痛了好些⽇子了吧?
几度震惊后,从不知示弱是何滋味的轩辕弃,头一遭气弱得跌坐在地板上,他明晰意识到,原来他的心真有一环脆弱、原来他的心真会发疼。
在他一脚踏进寝殿瞧见躺在地上的林茉儿,控制不住朝她奔去,拎起她上
,回头狂喊:“传御医、传御医!”时,他看着惨⽩着脸,仿佛坑谙了呼昅的她…才猛然醒悟,他骗了自己好久。
要再看她死一回?他
本办不到。
茉儿恍惚勉強地撑开了眼⽪,纤细的掌心抚着额际,努力思索着,忽觉周遭好安静,天⾊还亮着,不是深夜,⽩⽇里小凌儿、小紫儿总会伴着她,怎么今⽇这寝殿…她记起来了,她似乎是在跟小凌儿说话时昏过去了!
撑起⾝子,她这才望见在
炕边的地上坐了个人,竟是、竟是…
她慌忙想下
,没来得及行跪拜礼,就先张口喊道:“王…”忙不迭地想起,十几⽇前轩辕弃的警告!
因为这不小心的一声称呼,她是不是真要害去一条人命?
茉儿慌得
了手脚,一时间不晓得该不该起⾝行礼,但她的嘴倒是没敢停下来,那唤了一半的称呼,马上被她换上道歉与求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警告过了,可是刚刚我…我脑子不太清醒,喊了你不要我喊的称呼,求求你原谅我,我不是、真的不是故意的,拜托你不要杀了谁…”
轩辕弃仍沉默着,瞪着她的神情,仿佛正瞧着件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似的。
他的沉默让茉儿更慌了,她实在好怕,怕他真因为她的疏忽,杀了谁。
“求求你,原谅我吧,求你了…”
地上的轩辕弃继续无声,但也不再直瞪着她,终于起⾝,却是朝外头走去。
茉儿以为轩辕弃怒极,不肯听她求情,下了
想追赶,只是才下
,又是阵昏眩,不济事地跌回
炕上。
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听见门敞开又关合的声音,満室沉寂,她怕得泪都落了。
万万没想到,她以为离了寝殿的轩辕弃,又折回了,立在她面前,手里捧了碗汤葯。
“有力气为别人哭死哭活,怎不留些力帮自个儿想想还能活多久?”他将汤碗捧至她面前“要我原谅你,可以。一口气喝光这碗葯,这葯凉了许久,已不烫人。”
她愣愣地,作不上反应。
“怎地?怕这是毒葯?三年多前你不怕,现在倒怕了吗?”他轻嘲,由鼻息哼出一口气,舀了一匙葯汁,居然直接往自个儿嘴里送,一口咽下后,再次将汤碗递向她。
见她久久不动,他挑了挑眉,显得不耐。
“都证明这不是毒葯了,还不喝?难不成你希望我杀光天牢里整村的人?”
“不!不要…我喝,我马上喝。”茉儿是让轩辕弃的行举惊呆了。
他为了证明不是毒葯,竟喝了一口,但…她并不是怀疑那葯有毒啊!她只是…只是无法相信,去而复返的轩辕弃,是为了帮她端来一碗葯。
茉儿一口气喝光碗里的葯,很苦,忍不住呛咳了一两声,只见轩辕弃由她手里拿回碗,到桌几倒了杯⽔,回头又递给了她,才不冷不热地开了口:“别人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一把刀子抹过别人颈子,痛的不是你的⽪⾁,你担心得紧,忙要替人讲情;但自己痛得连命都快没了,倒听不儿你出半点儿声音。别人的命比你自己的命值钱些吗?”
“…”茉儿仰头饮尽杯內的⽔,答不上话。
她全然不解在那不热不冷的语气后头,蔵的是哪样心思!
是责备吗?是含了关心的责备吗?但他
本不是个懂关心的人啊!
“太医给你开了葯方,我要宮女每晚帮你熬了葯送来,你得像方才那样喝得涓滴不剩”他的表情同语气般不冷不热,接着说:“你镇⽇待这儿寝宮里,会闷吧。明天起,想到外头走走就去走走,但不准离了宮城范围。”他勾直勾地瞧了瞧她,看样子像是想再说什么,却没说成,偏过头朝门口喊道:“欧旸御!”
悉的名字,让茉儿惊了下,半张着嘴,仍是副呆愣愣的模样儿。
这当下,她早就让眼前似乎反常的轩辕弃搅得昏头转向了,再多些惊奇,恐怕也无法使她更呆愣些了吧!
轩辕弃要人帮她熬葯、轩辕弃同意让她出寝殿透气、轩辕弃…似乎不恨恶她了!但为什么呢?
“卑职在。”推门⼊內的欧旸御,屈膝俯首。
“你暂时负责林姑娘的全安,她到哪儿你都跟着。”
“卑职遵命。”
“你先下去吧。”轩辕弃挥挥袖,转头望见茉儿脸上的惊讶,本能地回头瞧了眼欧旸御,他正觑着
上的茉儿,神情异样。
轩辕弃微蹙了眉,但未动声⾊,状似没看见欧旸御的表情,将视线挪往茉儿⾝上。
他直待听见欧旸御退出寝殿之后,才缓缓开口:“他是武试选出的侍卫长人选,你们认识?”
茉儿本能摇了头摇,生怕一个不慎,又要拖累无辜的人。
轩辕弃抬手,指节力道轻缓,来回在她睁大了瞳眸的脸上按抚着。他从没像现下这般仔仔细细地看过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他甚至能感觉,她的⾝子僵硬了几分,这经验是新鲜的,新鲜得像是他头一遭看见林茉儿。
片刻,他搁上茉儿脸上的指节,十分突然地菗了回去。
茉儿觉得恍恍惚惚的,好像从老远的地方,又听见轩辕弃的声音传进耳:“茉儿姑娘,我没忘你知人心这回事,尽管你说你无法全知人心,但相处久了,你总会知晓什么,希望你也别忘了。欧旸御
给你了,你可别让我失望呵。改⽇,再来看你。”
她惊呆的模样,竟招惹来轩辕弃一抹笑!
那笑,虽仅是短短一瞬,却让茉儿看得痴了、傻了,直想着…今⽇究竟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她一迳呆愣着,忘了张口告诉他,她的力量已经很弱,知人心是越来越难了…她说不成话,因为轩辕弃无法解释的怪异行止,她的心
糟糟的,忘了该怎么说话。
一会儿轩辕弃敛去笑,若有所思再凝望她些许时候,旋⾝离开,越走越远,直至门扉前…
“…弃,你还好吗?”
轩辕弃离去的步子止住,转⾝,神⾊自若,听见她似乎很困难才说出的称呼,神情有些満意。
“你觉得我不好吗?刚才你读到了我的心思?我想听听,你知道什么了?”
“我…我没、我已经不太能…不太能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了。”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体不好。”
“你懂医术,帮不了自己吗?”他眉头紧了些,没想过⾝子虚了的她,会连与生俱来的能力都弱了。
她摇头摇,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这个说话声不大不小、不怒不威,让她断不出情绪的轩辕弃,好奇特!
“等你⾝子好些,说不定能力就回复了。晚上,我让御厨帮你备些素菜,你要多吃些。”
“你…为什么突然…突然…”她困惑眨着眼,问不下去,生平第一回希望自己的力量強些。
“突然怎么?”
“…对我好?”
“这样算是好吗?倘若想对你好,我会強迫你灌下由数只全
,加上十数味葯材熬成的珍宝
汤,那才是真对你好。你希望我对你好吗?”他表情淡淡的、语气也淡淡。
“…不、不希望。”她面⾊转⽩。
“我想也是。你还想问我什么?尚书在议事殿等我好片刻了。”
意思是,他得赶紧离开了?他是为了她耽搁时间吗?
“没了。”她低声道。
“嗯。”他点点头,本
离开,却浮起一个念头…
“暇余时,你不妨想想,要不要成为我的妃子?”
…。。
她辗转反侧,睁眼搂着的软绵绵寝被,是今午才换上的。
据说,这套寝被,外罩是江南上选的丝绣贡品,內里是精挑的鸭儿绒。
据说,这么一件上等被子,要耗去大半年才能完成,精致的绣工不论,光是內料鸭儿绒的挑选,就得用上十数个挑工,花去个把月由成山的羽绒里,挑出质地特别柔软的轻羽。以致,这么件轻盈盈的被子,覆在⾝上全然感受不到重量。
茉儿实在睡不着,轩辕弃这几⽇做的事,让她难以成眠。像是她怀里这件寝被,便是他命人做的事之一。
包甚地,这寝被,还是他命人薰进了香料的。
小紫儿说,香料是照着太医配的安神葯方,调上薰香瓣花…主要是茉莉瓣花,薰了两天个⽇夜才送来给她的。
这几⽇,夜里会来的疼痛,已缓了许多,太医开的葯,似乎比师⽗调的宁散更有用。
前两⽇,她开始能睡得较沉了,但今⽇,这件明明是特别薰了安神葯方、想让人容易⼊眠的被子,却让她失眠了。
轩辕弃究竟是什么打算?
茉儿推开被子,⼲脆离
步出寝殿,单薄的⾝子仅在外头罩了件质轻柔软的套蓬。
“茉儿姑娘,夜深了,怎不歇息?”
“欧公子,你还在?”⽩⽇里,欧旸御会在寝殿外守着,夜里就换上别的侍卫。⽩⽇人多,她总找不到适当时机,同欧旸御说话。
“守夜的侍卫突染急症,卑职今晚代他职。”他恭敬屈膝行礼,低首回话。
“欧公子,我不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不需在我面前行礼…”茉儿弯⾝想扶他,却又觉不妥,伸出一半的手,温温呑呑地收了回来。
“欧公子,可否陪我至前头花园逛逛?”
“是。”他起⾝,没看她一眼,静静随在她⾝后,直至⼊了花园。
“你的伤,都好了吗?”茉儿随手自茉莉花丛摘了几朵,将掌心里的花,挪至鼻尖,贪闻着花的清香。这园子里最近多栽了好几丛茉莉,舂天已经快过了,花季其实也将尽了。
“劳茉儿姑娘费心,卑职的伤都好了。”
“欧公子,在气恼我吗?”
茉儿不期然转头,一双眼坦然
上欧旸御,才发现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她⾝上。
“卑职不敢。”
“你在边关不是这样的,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令你不快?是因为我当初离开得仓促吗?欧公子,我有我的苦衷,没法儿等你伤愈了再离开,请你谅解我,好吗?”
“茉儿姑娘…会成为王的妃子吗?”
她掌心倏地一震,散着香气的茉莉瓣儿便飞下,落到泥地上。
“欧公子,怎有此一问?”
“宮里的传言。”欧旸御淡道,转回之前谦逊的口吻“卑职僭越了,请茉儿姑娘恕罪。”
“唉。”这声叹息虽轻,却也清楚,欧旸御听见了。
“恕罪?我才是待罪之人,有什么资格谈恕罪?欧公子,你真是在计较我必须仓促离开边关一事吗?或者,你计较我在王面前,装作与你不相识?我是怕自己这待罪之⾝,负累了你。天牢里,已经有众多位村名因我受累了,我不能…”
“茉儿姑娘,别再说了,在下懂得。对不住,是我失礼了。欧某耳闻,姑娘是桃花源村的圣女,听说姑娘…知人心?”欧旸御神情复杂,走至茉儿面前,眼底有难隐的火热。
看来这座辉煌的大宮殿里,什么事都传得开啊。茉儿想,转瞬点头。
“那姑娘可知…知我对你…”这话题,就要敞开来说了吗?
茉儿昅了口大气,在边关她能力还強些时,她便知了他的心意,也知晓,他的心里还担着另一份更沉的责任。
她原认为,他终究要往另一份担子走去,待他伤愈了,他们终究会分别的。⽇子久了,他即能淡去对她的…情意。察觉他的心意后,她始终小心保持着距离。
本以为,边关那一别,就无缘再见了。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又遇上。
“欧公子,茉儿不值得你用心,我已非完璧。”她低声道。
“你…果然要成为王的妃子吗?”
“你误会了,我既没有资格,也不会成为王的妃子,我不适合这里。欧公子…”
“你是不是也知我…”他
言又止。
“我不是什么都能知晓,我仅知你…知你有某种责任。欧公子,你不愿让人知晓的事,绝不会由我这里出去,请安心吧!”
茉儿清澈坦然的一双眼,看得欧旸御有些心虚,仿佛他心里的盘算十分不正当。
“但我恳请你,凡事…三思而为。”茉儿
言又止的,停顿了片刻,才又说:“有些事的结果,不一定不好。夜深了,我有些困了,该回房歇息。”
“茉儿姑娘,倘若…有那么一天,你可愿成为我的…妃子…”这话,问得妄越本分!
亏是夜深,没有旁人。要不,这出口的话教第三人听见了,非得招上杀⾝祸。
“欧公子言重了,我会当作没听见你的话。”
“茉儿姑娘,若是我愿承诺,此生拥有你⾜矣,不再纳妾,不若这后宮蔵养佳丽三千…哪怕有天,欧某掌了天下,唯一分享的人亦仅你而已,你可愿考虑…接受我?”
欧旸御的话,不仅是喻越了⾝分,几乎可说是,孤注一掷地把命都搏出去了。
倘若眼前的茉儿有心置他于死,只消将他这段挑明将谋反的话传出,即能轻易教他人头落地。
不知何故,向来沉着冷静的欧旸御,就是信她不会害自己。
何况他的一条命,是她救回的,这条命算是她的了,哪怕要死在她手里,他都无怨。
当初边关谋刺失败,他误信假消息,错挑了替⾝銮驾,行刺末成,反倒让十几个大內⾼手伤了。要不是让林茉儿救了,他绝对活不成!
“欧公子,不管你以后的际遇如何,我都不该是你的对象,我不适合你。我的⾝子、我的心,全给了那个曾经拥有我的男人,拿不回来了。”除了叹息,茉儿还是叹息。
“我不计较你的清⽩!”
方才没人暗夜的一道⾝影,握紧了拳,悄悄地,没发声响。
“我晓得,但…我没法儿回你同等情意。”好不容易说出真话,她欠了欠⾝“对不住,我真的累了,先回房歇息。”
茉儿急急离开花园,再不管⾝后男子灼灼追随的目光,更没发现远处一对深思的眼,直探着她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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