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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官山月㈢
 蒙哥在自己的帐内独自饮酒。

 他是孛儿只斤氏的一个另类,不喜珠宝不喜女人,沉默寡言有决断,平生最爱的是打猎。在赵诚的眼中,蒙哥是成吉思汗家族中最能效法成吉思汗的一个人。

 他亲自动手,将自己白天猎来的鹿架在柴火上炙烤,然后独自一人饮酒。他不明白在汴京城就要被攻破的时候,可汗为何要自己的父亲来到这里避暑。当初他与父亲拖雷从汉水而下,历经连番大战,又有三峰山之役这样的鏖战,才终于打到了汴梁城下,就要亲眼看到金国皇帝跪倒在自己面前了,可汗偏要在这个时候来到官山,这让蒙哥有些想不通。

 蒙哥这个名子的意思是“长生”的意思,因为他出生时,有晃忽答部人说他后必大贵,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子。蒙哥还从未独自领过军,他渴望能够自己创造出一番军功来,而不是躺在父辈的荫下享受得来的一切荣华富贵。他离开大斡耳朵一年有余了,身边的儿郎们大多还留在中原作战,清凉的月让他想念起草原上的母亲和兄弟来。

 就在他还在思念亲人的时候,帐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人。那人脸色苍白,仿佛从地底下凭空冒出来一般,将蒙哥吓坏了。

 “父亲,您脸色为何如此之差,您病了吗?”蒙哥讶道,他的手中正端着一杯酒。来人正是拖雷。

 “蒙哥,收拾一下,你我立即回蒙古。”拖雷沉声说道。

 “父亲,都这么晚了,还是等天亮再走吧?”蒙哥道。

 “不,现在就走。”拖雷道。他一脚将蒙哥手中的酒杯踢飞。脸上的怒气让蒙哥感到害怕。

 “父亲,您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吗?您说出来,儿子帮您想想办法。”蒙哥道。

 然而,拖雷却是一把将蒙哥的领口抓住,他苍白的脸色隐隐透着一道黑线,说不尽地狰狞恐怖。

 “我说。就现在!”拖雷再一次命令道。

 “是∏,现在就出发!”蒙哥唯唯诺诺,连忙答应。他从未见过自己地父亲展过这种骇人的表情。

 蒙哥在清点人马时。才发现本来就不多的人手又少了不少,父亲拖雷身边的侍从都不见了。官山这个清凉的月夜,将会是蒙哥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一人夜晚,借着月,他护卫着自己地父亲往北而去。

 蒙哥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的心也在沉沦,仇恨地怒火让他紧握着拳头。一切都是计算好的。父亲拥有最多的军队,三年前在推选新汗时也曾受过许多人拥戴,这不能不说是对叔叔窝阔台的一大威胁。而三峰山之战的过程正如不儿罕所言的那样,也是一个大圈套,只不过上天降下一场大雪,改变了战局,让自己父亲的军队立下巨大地功劳,父亲的功劳已经超过了汗叔窝阔台。现在中原的皇帝躲在宫殿里发抖,眼看就要屈服了,父亲的军队却被留在了中原。父亲不得不来到这里避暑。这让自己父子俩人既使心有不甘,也只能俯首听命。

 拖雷感到腹中一阵剧烈的疼痛。

 他忽然勒紧缰绳停了下来,抬头子着寂寥的夜空,微风在耳边拂过,手指夜空长叹道:“长生天啊,这难道是您给我的惩罚吗?父亲指明要窝阔台作全蒙古人的共主,我也尊重这一决定,自问对蒙古忠心耿耿,难道您这样看着我遭此横祸吗?”

 拖雷泪满面。满脸悲愤。蒙哥劝解道:“父亲,我们还是早点赶路吧,说不定回到大斡耳朵,您就会得到长生天的怜惜,安然无恙了呢!”

 蒙哥一行人践着泉水北行,然而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将他们挡住了。为首地是窝阔台的长子贵由。

 “贵由。你这是什么意思?”蒙哥策马奔到贵由的面前。

 “这是我父汗的意思。拖雷叔叔劳苦功高,又甘愿以己身替我父汗消灾。他说要让拖雷叔叔安歇营内,多派仆人侍候着,不必远走,忍受长途奔驰之苦。”贵由道。他脸上挂着让蒙哥十分恶心的笑意。

 “看来你父亲对我还是十分爱护的嘛。”拖雷冷笑道“如果我偏要回蒙古呢?”

 “叔叔檄,侄儿怎敢相,以下犯上呢?但这是我父亲的命令,作为他的儿子,我不敢违背,还请叔叔谅解,不让侄儿我难做。”贵由恭敬地说道,然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下马。

 蒙哥中如怒火中烧,但他并非莽撞之辈,自知仅凭自己的人马,恐怕死无葬身之地,更何况自己若是动手,就给了对方口实,对方可以正大光明地说自己与父亲是叛之辈。他将目光投向自己地父亲拖雷。

 辟山九十九泉仍在淌着,不会因为是夜晚,它就停止滋润着无边的草地。微风掠过,湖面上泛着花,折着月亮的光华,如银色的鱼儿跳跃着,让这片土地显得更加清凉与美丽之感。只不过在拖雷的眼中,这个夜晚却是无比的寒冷。

 “哈哈,你父亲还真会选地方,这官山美景如此之好,白天可以去找猎行乐,渴了也可以就地饮用这甜美地泉水,就是盛夏也是如春天一般凉爽。我既然来到这里,若不好好享受一番,那太对不起你父亲地美意了。”拖雷大笑道。只是他的笑声在空旷地夜晚,少了几分愉悦之情,多了几分悲凉。

 “正是,正是。”贵由连忙附和道“侄儿愿侍立在侧,效犬马之劳,以尽孝心。”

 “今天月不错,营内大帐太烦闷,我倒是想在这里过夜,听着泉水的声音入睡。”拖雷偏着头,斜视了贵由一眼。“你也陪我?”

 “长辈有所令,侄儿不敢违背。”贵由强忍着心头的怒火,他取出自己的酒囊,呈到拖雷的面前“叔叔在泉边安歇,怎么能没有酒呢?请叔叔饮这美酒。”

 斌由这话让拖雷气得够呛。他跳下马来,命令手下将帐篷搭起来,一头钻了进去。整个夜晚也没出来过。从帐内传来的阵阵咳嗽声,让蒙哥心头地恨意更深了一层。

 斌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边饮着酒,一边还刻意地跟蒙哥套近乎。

 “蒙哥,咱们兄弟怕已经是很久没在一起饮酒了吧?”贵由道“今无事,不如你我痛饮一番?”

 “是啊。想当年我们的祖父成吉思汗还在世的时候。大斡耳朵内热闹非凡。”蒙哥道“记得那时候不儿罕刚从阿勒坛山来到大斡耳朵,他的帐内总是聚着一大帮小孩,自从他离开大斡耳朵,那里就再也没有那样的热闹。”

 蒙哥本想说成吉思汗活着的时候,大斡耳朵里还算和睦。那时候地自己与贵由或者拔都都还是少年,只有少年人的意气,却没有权力上的纷争。

 “呵呵,不儿罕是个妙人,全蒙古所有贵人地子弟都喜爱聚在他的身边。找他玩耍”贵由回忆道“我就不明白了,当年他这个汉家种有什么资格对着贵人子弟呼来喝去的?”

 “可是某个人总是在一旁捣蛋,不带他玩,他总是厚着脸皮凑热闹,赶都赶不走。”蒙哥可没有跟他追忆往事的兴趣。

 斌由脸色一僵。十多年前,他们都还是少年人。赵诚第一次去大斡耳朵的时候,与拔都的关系最好,然后才是蒙哥的兄弟们。至于他贵由,属于那种总是有意无意被排斥在外地人。原因是贵由脾气极为暴躁,一句不合总喜爱与人动起拳脚来,只要他在场总会惹出一番事情来。他还曾公开骂拔都是野种的孩子,顺便将赵诚也骂了,这让拔都不能忘怀。蒙哥提起这个事情来。本是小事。然而在此时的贵由听来却是极为刺耳。

 “哼,那不过是陈年旧事了。如今不儿罕见到我。也不敢对我不敬。”贵由冷哼道“国王又如何,那不过是我们蒙古人养的一条狗。”

 “若是可汗在这里的话,怕是不会说出你这样的话。”蒙哥暗讽道。

 “我父汗是不会说这样的话,可我说的是事实,他就是一条狗。”贵由恨恨地说道“他现在还算恭顺,他若是惹我不高兴,我一定会狠狠地教训他,我倒要看他敢不敢还手。”

 蒙哥心中冷笑,他知道贵由少年时在赵诚的手中吃了不少暗亏,埋下了祸,贵由想忘都忘不了。他也知道贵由身为窝阔台的长子,对权力十分着,然而窝阔台却最喜爱贵由三弟阔出地儿子失烈门,曾言将来要将汗位交给这个孙子。为此,贵由一直在与自己的亲兄弟们明争暗斗。

 “你可别人太甚了。要知道不儿罕可是生在蒙古,长在蒙古,对我蒙古了如指掌,不比中原人见识浅薄。他又无罪过,对我蒙古忠心耿耿,若被谋反了,我倒要看看你将如何应付。”蒙哥道。

 “听说他将唐兀之地治理得很好,每年都会有无数的粮食、牲畜,我倒是希望父汗能将那里赐给我,成为我的封地。”贵由像是自由自语地说道。他浑不把蒙哥故意说的话当一回事。

 不知怎的,蒙哥却突然暗想,若是贺兰国王真地反了,那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蒙哥生出幸灾乐祸的情绪来,感到一阵痛快,旋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荒唐。对赵诚,他是极为佩服地,尤其是去年秋天赵诚曾经在自己父亲面前建议要提防可汗之后,今天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警醒。

 “那是一个能看透别人内心的家伙。”蒙哥心中想道。

 蒙哥有些高估了赵诚,赵诚不过是一个顺其自然精心布局苍图以最小力气改变局势的家伙,如果非要赵诚回答他是如何看透人心,赵诚只能说这是书上说的。

 当窝阔台偕拖雷渡过黄河抵达真定府的时候,赵诚不久就得到了第一份消息;当窝阔台过居庸关与拖雷回想昔日野狐野大捷时候,赵诚已经将自己地军队从漠北地森林调回;当拖雷喝下那杯“圣水”的时候,赵诚地军队已经休整完毕。

 铁穆与陈不弃已经是第八次催促赵诚马上挥军南下,然而赵诚却没有同意。他自称军队需要休整,需要整理战利品,需要计功授奖,需要总结战阵经验教训。没有人会知道,他在三千里之外等待拖雷喝下那杯“圣水”计算着挥军南下的恰当时

 他也确实有这样的理由,连续数月的远征,让三军将士疲惫不堪,是该休息一下的时候了。

 叶三郎的先锋团曾远征至腾汲思海(贝加尔湖)北岸,张士达的左路五团人马远至谦河的茂密原始森林。赵诚稳坐在怯绿连河畔的营帐,每天发出一道道追击的命令,然而令他意外的是,蒙古最尊贵的家族消失了。就是在他的种种追击指令之下,草原上盛开的是鲜血之花,整个草原都被鲜血浇灌着。

 便袤的大草原上,牧民拖儿带女,带着悲愤往北方森林中逃窜。他们的心中早已经将赵诚看作是长生天之下最凶恶的敌人。赵诚觉得自己越来越迷信武力,他对死亡数字已经麻木不仁了,忘记了什么是仁慈,在他的心目中,拥有了一支见过血的军队比什么都重要。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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