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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回、百岁情怀长济世,一生精诚
 后代人提到葯王爷孙思邈,有意无意给这位受尊敬的老人家发了很多张圣人卡,包括中央电视台的百家讲坛栏目都有这个倾向。就梅振衣亲眼所见,孙思邈行医与后代传说至少有三点不同。

 首先第一点,有人说孙思邈一生行医济世、救助穷苦大众,给老百姓看病不收钱。这一说是想当然,孙思邈看病一样会收钱,不比一般医生收的诊金贵,但也不更便宜。

 迸时医生看病收费有两种情况:一是诊病开方,让病人回家自己去按方抓葯,这时收的就是诊金。大多数情况医生看病都是如此,普通医生是没有实力开葯铺的,在当时开葯铺比行医赚钱要多得多。第二种情况就是碰到一些特殊的病,需要膏葯、丹葯、散葯等成葯,葯房里没有,医生自己配置,或者遇到跌打损伤等需要处置,这时会另收葯费。

 在唐高宗年间,虽然朝堂上权力争斗的厉害,但民间安居乐业,论物质自然没有现代社会丰富,相对比较却很是太平富足,老百姓大多不缺吃穿。有的乡民手中一时没有现钱,会送几斗谷子、几匹土布、几篮鸡蛋、几条腊、山上打的野味等暂抵诊金,孙思邈也不计较照样收下。老人家自己用不了,也都赏给身边伺候的下人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就算孙思邈可以不收诊金过日子,老神医如此,那么其他的医生怎么办?老人家所到之处,民间医生们岂不都得喝西北风饿死,往后看病找谁?孙思邈行医,并不会阻碍附近一带这个行业的生存发展。

 当然老人家也有看病不收钱的时候,行走乡里无偿行医施葯,一生做过很多次这种事。那往往都是在一种特殊的情况下,就是大疫流行。不论古今,碰见大规模的瘟疫爆发,仅仅靠医生都是不行的。需要官方组织救助并动员全社会的力量,这时作为一代医家宗师地孙思邈都会身而出。

 举一个例子,唐初太行山区曾爆发“疠风”就是人们谈之变的麻风病,一般人包括医生都避之不及。但孙思邈却不顾危险深入疫区,率弟子在山中建立隔离治疗场所。收治了六百余名麻风病人,亲手治愈了六十多人,并留下了详细的医案记录。这已经可以用“功德无量”四个字来形容。

 孙思邈与梅振衣的外公柳伯舒地谊深厚,也是因为一场瘟疫。当年孙思邈在芜城采葯结识柳伯舒,受到热情的招待,此时传来关中大疫缺医少葯的消息,孙思邈立即告辞返回关中。临行前柳伯舒指着码头上一条蓬船道:“我敬仰老人家已久,您老此去救死扶伤,柳某也应稍尽绵力。这样吧。无论您老需要什么葯材,只要本地有的,我可以将这艘船装满送您。”

 孙思邈真开口了,一点也没客气,装走了满满一船葯。后来孙思邈为梅振衣治病尽心尽力,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其次第二点,有人说孙思邈一生行医来者不拒。什么人的什么病都看,而且葯到病除。实际情况也不是这么回事。虽然不清楚老人家早年是怎么看病地,但就梅振衣亲眼所见,孙思邈也有婉言谢绝病人的时候,有更多的时候连葯方都不开。

 在传统中医看来,除了外伤与风之外。其他很多病都可以归于“情志病”一类。所谓情志病是指一个人的心态与生活习惯、环境等因素导致的生理机能病变。最简单的例子。心狭隘遇事看不开或者饮食不规律,都容易导致胃病。甚至“风”也与“情志”有关。一个人的抵抗力、免疫力是与生活环境与习惯直接相关的,治病就是通过各种手段调动一个人的内在恢复机能,假如人没有这种机能或者它很弱,那么所有地外科手术都做不了、所有的葯也都不会有效。

 中医治病的核心是“扶正祛”所谓“正”就是人在天地之间正常的生活状态。中国的古人很有意思,历史记载中人死时常常不说得了什么病,而是说“忧愤而死”、“郁郁而终”、“纵早亡”等等。

 从某一方面来说,现代很多病也是广义上的“社会情志病。”比如饮用添加过量三聚氰胺的牛会导致肾结石,病理上是因为这种化合物微溶且不收,但从另一方面,这类现象地流行与社会发展的病态大环境有关。不仅是喝牛地会得病,生产这种牛的人早就染病了,而且病的不轻!葯物与手术治疗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葯方是治理这种社会环境的病态。这就解释了为什么要将医道地最高境界称为“济世”又为什么将良医与良相并论。

 有很多时候,孙思邈望闻听切之后并不开汤剂葯方,他只是告诉“病人”应该如何调整饮食习惯、生活习惯、甚至思想观念与平时地所作所为,这样病可以自愈,否则就算一时治好也会反复发作。现代江湖骗子也有这么给人看病的,但孙思邈绝对不仅是安慰与忽悠,每一句话都有医道与病理地依据,不经意间有感化扶正世人之意。梅振衣看在眼里,对传统江湖中“尖”与“里”、“道”与“术”的区别有了更深的理解。

 还有一些病人被孙思邈劝下了山,告诉他们在城中找医生调治就可以,不必舟车劳顿跑来齐云观,就算让他来治也和普通的医生没什么不同。这些大多是城中富贵有闲之人,也有平常好事挑剔人家,偶尔有点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劳师动众坐船登山来到齐云观,非要请老神医来看看自己有没有病才甘心。

 而孙思邈只是一句话“不必远来,就近寻医即可!”然后就把这些人打发下山。这些人大老远白跑一趟,难免腹诽甚多,逢人提到孙思邈没什么好话。但孙思邈如果不这么做,一来精力有限,可能耽误真正需要救治的病人,二来芜州其他的医生岂不是没了生计?以孙思邈的声名地位。对这些毁誉早已不在乎,换做寻常医生还真不敢这样。

 这样一来,有事没事跑到齐云观的人便少了许多,很多人仍是就近请医生看病。一般医生碰到看不了或者拿不准的病情,会主动建议病人去齐云观找孙老神仙。有不少医生干脆陪着病人一起来找孙老前辈,当面切磋请教,而孙思邈总是很耐心细致的交流讲解诊病用葯的心得。孙思邈不仅是一位医生,也是医者之师。

 症有可治不可治,医者只能医病不能医命。孙思邈也不是任何人地病症都能治愈。对于这种情况,孙思邈会教授患者带病延年之道;同时会对其他医生讲明可治与不可治的道理。

 最后第三点,有人说孙思邈看病事必躬亲,始终奋战在医疗第一线,事实也不尽然。孙思邈年轻的时候可能确实如此吧,但别忘了老人家活了一百多岁,始终让他冲在最前面,那么门生晚辈都干什么去了?也不符合传统的师道和孝道。

 在齐云观中,孙思邈很多时候并不亲自坐堂。也不亲自诊脉。接待病人地是他身边的两个葯童曲振声、曲振名,附近的医师也有慕名而来向孙思邈求教的,顺便也在齐云观坐堂接待病人,芜州府里的两名医官也轮跑到齐云观来,一方面向老神医学习,一方面给孙思邈打下手。总之孙思邈一来,齐云观不仅成了医院。也是医学院。

 大多时候,孙思邈只是在一旁指点观察。其它医生处理不了或者处置的不对,老人家才会伸手。更多地时候是向葯童与医生们讲解医理医道,梅振衣也经常混在一旁听,颇有所获。等到第二年开时,梅振衣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虽然谈不上穿越前那么强健。但与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了。他也爱凑热闹,经常跑到西院去坐堂。给病人诊脉。

 他这么做简直是胡闹,但是山庄的下人们也管不了他,奇怪的是,孙思邈也由着他胡闹,别人就更没法说什么了。但孙思邈还是有分寸的,凡是梅振衣诊过的病人他都会叫别的医生或者亲自再诊一遍,同时过问梅振衣究竟诊出了什么病症,想怎么下葯?这样一来,孙思邈发现梅振衣于医道一途很有天赋,心中愈加高兴!

 没有天赋那是不可能的,梅振衣穿越前可就是中医葯大学的学生,一伸手至少像模像样不会说出外行话来。但对于一个只旁观学医地小孩来说,这简直就是天才了!

 在医院里也能看见世间百态,来看病的什么样的人都有。齐云观在山上离芜州城很远,老神医又不自己亲自坐堂,这让很多慕名赶来的人不太高兴。比如这天,胖乎乎的王员外来了,在堂中指手划脚数落个没完,气哼哼的非常不满意。

 员外这个词,最早也是个官衔,不仅指的是退休在家地老官员,按现代的话来说就是编制外地官。这位王员外是一名承奉员外郎,没有实职的八品文散官衔,但在芜州地界也算一号大人物了。得病的人不是王员外,而是王员外新娶的一房小妾,这几天吹了风有点咳嗽,抬着轿子上山来找老神医治病。

 孙思邈挂着帘子坐在后堂,这天偏巧梅振衣手,也在堂前把脉,恰恰接待了这位小妾。要是当着孙思邈的面,王员外也不敢放肆,可没看见孙思邈,却是一位半大小子给自己地如夫人诊脉,他马上就有些发火了,不地说道:“听说孙真人年岁也不小了,怎么做事如此不懂规矩,让这样一个小子坐堂。我夫人的手,是草民随便摸地吗?”

 梅振衣心中好笑却装作没听见,但一旁的曲振名可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冲王员外耳语几句,又把他拉到了院中不知说了些什么。时间不大,王员拓来了,脸色都吓白了,小妾的病也不看了,走到梅振衣面前不住的道歉赔礼,还诚惶诚恐的把他请到了院中。

 在院中王员外弯着说道:“真不知道您就是梅家小侯爷,久仰久仰。刚才得罪之处请您千万不要介意。听说小侯爷看中了我这位小妾,那就请您留下来伺候茶水吧,反正手你也摸过了,算是王某的一点心意。”

 一番话差点没把梅振衣说傻了。怎么转眼这个人就要把小老婆送给自己?只得板起脸来装大人,将王员外训了一顿,说自己并非好之人,小小年纪怎会干这种事情,请不要辱没梅氏门风。王员外只得做罢,临走的时候还向张果打听。小侯爷究竟是什么意思?张果笑着说小侯爷真没那个意思,不必再悄悄把人送来。

 王员外走后,梅振衣把曲振名拉到了观外,问他究竟对王员外说了什么?曲振名笑道:“也没说什么,我就是告诉那王员外…你知道给你夫人诊病的那位公子是谁吗?就是南鲁侯的长公子,也是芜州首富柳伯舒地外孙,他是给面子才会给你的小妾诊脉的。在芜州一带,不论是做官还是做生意,你能得罪他吗?居然还敢当面说那种话。是祸是福,你自己看着办吧!”

 梅振衣好气又好笑道:“那他为什么要把小老婆送我?”

 曲振名捂着肚子笑的直打跌:“那我怎么知道,他以为你看上了呗,否则堂堂小侯爷跑去诊什么脉?…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那人看上去作威作福地架式,胆子怎么这么小,一转眼被吓成这样!…梅公子。反正手你也摸了,人你也看清楚了。如果满意的话,就收了吧。”

 梅振衣抬起一脚踹他的股:“我不收,要不你收了吧,不是还没娶媳妇吗?我去和老神仙说一声,看他老人家怎么收拾你!”曲振名笑着撒腿就跑。一面叫道:“饶了我吧。我可不敢要!”

 曲氏兄弟年纪不大,而且碰巧名字中都有一个“振”字。与梅振衣也是平辈论了,是私下里的玩伴。大哥曲振声为人稳重,有长兄的样子,而这位弟弟曲振名伶牙俐齿还好调皮捣蛋,与梅振衣的关系格外好,原因也不复杂,这小子长地太像曲正波了,梅振衣无形之中就觉得亲近。

 那位王员拓城之后,也不知和人怎么说的,传来传去竟然传成了“梅家小侯爷混在齐云观坐堂,借着诊脉专摸美人手。”一时之间,搞得城中一些自以为有姿的小媳妇,都不太敢上齐云观了。还有一些人家有女儿待字闺中的,特意领到齐云观去瞧病,希望小侯爷能看上,跟菁芜山庄能结亲。

 还别说,梅振衣真的注意到一位上门看病的女病号,她竟然是何仙姑的女儿!

 何仙姑?没搞错吧,八仙之一的何仙姑?是不是那位何仙姑不清楚,反正她就叫何仙姑,夫家姓何,是妙门山下养贤乡人,平时好装神弄鬼请仙姑上身,给人指点津兼消灾治病,十里八乡都称她为何仙姑,也就是后来人们常说的神婆。

 何仙姑自己请神上身给人治病,可她地小女儿从小体弱多病总也治不好,请了很多大夫看了也没有起,听说孙思邈在齐云观中行医,特意把女儿带来了。那天,梅振衣正在西院后堂听孙思邈给两名葯童讲解伤寒论,前面突然有人招呼道:“哎呀,这不是何仙姑吗?您怎么上这来了?仙姑上身不是能包治百病吗?”

 外面有个女子的声音嗲声嗲气的答道:“不是我有病,是我的女儿幼姑,俗话说能医者不自医,我就是给人看的病太多,阎王爷惩罚我呀,自家女儿的身体总是不好,也看不出什么病来,特意请孙老神仙来瞧瞧。”

 梅振衣一听见“何仙姑”三个字就大感意外,马上溜了出去。穿越到这个朝代,先后见过了张果老和吕纯,与传说大不一样,听见何仙姑他自然有兴趣要去看一看。挑开门帘来到前堂,一眼看见了何仙姑,他差点没笑出声来,想起了一部小说,就是赵树理写的《小二黑结婚》,眼前这个女人活就是小说中地三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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