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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舂暖花香,岁稔时康,真乃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元·《蟾宮曲》奥敦周卿

 自舂秋时代伍子胥在苏州建城以来,直至大清乾隆年间,约经二千三百年的岁月洗礼,苏州城已发展成南方首屈一指的工商业中心。不仅农产丰饶,更以丝织品和手工艺品闻名天下,真所谓物⾩民丰,人文苍萃的好地方。

 苏州城里,大户人家竞相附庸风雅,筑起一座座典雅精致的园林,不但做为财富的象征,也是彼此评比各家主人的內涵修养。似乎是谁家园子盖得越脫俗不凡,谁就可以稍微脫掉一⾝铜臭味。

 以丝织致富的周家也有一座园林,据称耗资数十万两银子延请名家设计,只见园內错落着精巧的屋子,曲径通幽,假山流⽔,亭台楼阁,营造出一派幽静深远的诗情意味。

 乾隆六年,夏⽇午后…

 烈⾼挂,园子里精心修剪的盆栽难耐午后炎热,奄奄一息地卷曲着叶子,等待园丁的浇灌。

 “呜…”墙边角落的影处,有一个少年蹲在地上哭泣。

 他満⾝汗⽔,浑⾝脏污,脸上粘了眼泪鼻涕,两脚穿了一双破布鞋,他不敢大哭出声,只是低低饮泣。

 微风吹来,一股清凉之意拂过他的颈项,他抬起头来,就看到眼前站了三个手牵手的孩子。

 “大哥哥,你在哭什么?”最大的女孩子俯⾝看他,圆圆的眼睛有着疑问。

 “男人不哭,爹说男人不哭!”次大的男孩大声说着。

 “哭哭,羞羞!”最小的女娃娃口齿不清地笑他。

 “我爹也说男人不能随便哭,可是…”安居乐一想到⽗亲,又忍不住伤心哭了起来。

 “我知道了,一定是管家伯伯骂你,所以你在这边偷哭。”

 米甜甜⼲脆蹲了下来,好方便和他说话。她的弟妹也随之蹲下,三人睁着六只圆圆的大眼望定了他。

 “我…”他被他们瞧得不好意思,胡用袖子抹了抹泪⽔,不知所措地和他们对望。

 “大哥哥脸红了耶!”米甜甜拍手笑道。

 “我烤的螃蟹也是红的!”米多多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歪头看他。

 “吃蟹蟹!”米软软拉住姐姐的⾐摆。

 听到“吃”字,安居乐的肚子突然咕噜一声,一张大脸得更红。

 “哈!大哥哥肚子饿了,你没吃吗?”

 “我才吃一碗饭,饭桶就被别人挖光了…”他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大哥哥,你等等喔,我们马上回来。”

 米甜甜拉着弟妹起⾝,三人仍然手拉手,踏着小脚步匆匆而去。

 微风轻拂梧桐树,青绿的叶片像把凉竹扇,一扇一扇地挥出清慡凉风,安居乐昅昅鼻子,感觉天气不像刚刚那么燠热了。

 他按了一下空虚的肚子,用力站起⾝子,他不知道那三个小孩要他等什么,但他似乎也沾染上他们旺盛的活力了。

 拿过墙边的竹帚,他望了一眼庭院深深的园子,又认分地继续扫地。

 “大哥哥,别扫了,快来吃东西!”过了好一会儿,那娇甜的嗓音随着细碎杂沓的脚步声来到他的⾝边。

 看到他们手上的食盒,安居乐呑了一口口⽔,‮头摇‬道:“我还要扫地…”

 “大哥哥,来吃啦!”米甜甜个头小,仅及他部一般⾼,她卖力扯着他的管。“一定是他们欺负你,你不要理管家伯伯!”

 听到“欺负”两个字,安居乐一愣,又红了眼眶。

 米多多帮他丢下竹帚,三个小孩七手八脚把他拖到梧桐树下,拉他坐到精心堆叠的太湖石上,却吓得他马上弹跳而起。

 “⾼管家说不能碰石头…”

 话未说完,米多多已经搬开一块太湖石坐着,跷起小小的二郞腿,小辫子一甩:“我跳石头、搬石头、排石头,管家伯伯不知道。”

 “多多排石头,老爷带了客人参观,还说石头什么…什么…多多,老爷说什么?”

 “⾼奇深趣!”米多多学了这句拗口的话。

 “我都听不懂,反正就是很好看的意思啦!我和多多听了,躲在假山后面偷笑。”米甜甜声音娇甜清亮,笑着拿出一大碗⽩米饭。

 米软软还在扯着安居乐,他只好乖乖地坐到太湖石上。

 “大哥哥,给你吃喽!”米甜甜把⽩饭和筷子塞到他的手掌中,她的辫子垂到他的手背上,她又笑嘻嘻地把长辫甩到背后去。

 “我可以吃?”她的辫梢轻拂他的手,也拂动了他的心。

 “当然可以了。”

 安居乐饥饿难耐,捧了饭碗就想扒饭,不料米软软大叫一声,小小脸蛋神⾊凛然地道:“谢谢爷爷!”

 米甜甜拉过妹妹到怀里,拍拍她肥胖的小手笑道:“软软,不是爷爷,是老天爷!”

 安居乐不敢再吃,睁大眼,不解地望着米甜甜。

 米多多道:“大哥哥,我教你,我们家吃饭前要先谢谢老天爷。”他说着便双手合十,米甜甜和米软软马上跟他做了同样的动作,安居乐忙把碗筷放在‮腿双‬之间,也学他们双手合十。

 三个小孩齐声大喊:“谢谢老天爷赏赐我们一顿好饭!谢谢老天爷让我们阖家团圆!”

 安居乐听懂他们话里的意思,心头顿时涌起暖意,他是不是也该谢谢老天爷让他遇见这三个可爱的孩子?

 “谢谢老天爷!”他一时学不来他们的话,只能把由衷的谢意化作简单的五个字。

 “大哥哥,可以吃饭了。”米甜甜指了指他的饭碗。

 “嗯!”安居乐心満意⾜,大口扒饭,虽然米饭凉了,但是⼊口香甜,咀嚼之后还有余味,他越吃越顺口,一下子就吃得碗底朝天。

 “好吃吗?这红莲稻饭是我煮的!”米甜甜紧盯着他的表情。

 “好吃!好吃!”安居乐口里含着⽩饭,突然一惊:“你小小年纪会煮饭?”

 “人家都六岁了,很大了。”她献宝似的再从食盒里拿出一只小⽩兔子:“这只兔子是我捏的,里头包了我爹做的⾖沙馅,你吃看看。”

 他拿过那只⽩面兔子,长在农村的他几时见过这么精巧的点心?只见兔子两只长长的耳朵,配上圆⽩胖的⾝子,经过蒸之后,看起来更加嫰甜可口。他呆呆地捏住结实的兔⾝子,竟是忘了吃。

 “大哥哥,吃我的乌⻳啦!”米多多掏出一只⽩乌⻳,虽然没有兔子做的精致,却也是有模有样地刻出⻳壳纹路。“眼睛!眼睛!”米软软叫着。

 米甜甜抱着妹妹笑道:“软软是说:兔子和乌⻳的眼睛是她做的。大哥哥,你看那眼睛是什么?”

 安居乐拿近一瞧,也是咧嘴笑道:“是芝⿇!”

 “快吃!”三个小孩热烈地看着他。

 咬了一口,⾖沙甜味立即溢⼊口中,软甜的⾖沙馅也化⼊⾆际、喉头、肚腹,他只觉得自己慢慢变成一糖葫芦,所有的苦恼悲伤全都抛开了。

 “好好吃!”安居乐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束西,⾖沙香滑,⽩面松甜,他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径地猛点头。

 “大哥哥再吃!”又送上了兔子和乌⻳。

 “好吃!好吃!”吃空了食盒里的三只兔子、两只乌⻳,安居乐的肚子也填了,口中仍不住地说着好吃。

 米甜甜看到他吃的开心,她也十分开心,手肘靠在膝盖上,两只小掌捧着下巴望他,注目他那副満⾜敦厚的笑容。

 米多多心调⽪,他蹦到一边的泥土地上,开始拿花铲掘地,米软软也挣开姐姐的怀抱,跑去和哥哥玩耍,不再理睬这个只会吃东西的大哥哥。

 “给你吃杨梅!”见他吃完点心,米甜甜摊开手掌,两颗‮大硕‬的紫梅躺在她的⽩嫰掌心,好像是用⽩⽟盘托着的珍贵贡果。

 “你们不吃?”安居乐抹了抹嘴,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每天都可以吃梅子。”米甜甜再把紫梅往前一送。

 “老爷他们吃不完,我们都吃了。”米多多揷嘴道。

 安居乐接过紫梅,疑道:“我刚刚…是吃老爷的东西?”

 米甜甜解释道:“管家伯伯每天都要我爹煮很多饭、很多菜,可有时候老爷出门,有时候大、二、三吵架不想吃饭,就会留很多饭菜。”

 “下一餐还可以吃呀!”

 “老爷少爷不吃隔餐饭,没有吃过的饭菜全部倒掉。”

 “好浪费呵!”安居乐想到在乡间生活时,他和⽗亲一定把每餐的饭菜吃完,如果吃不完,下一顿饭也会拿出来煨热再吃,绝不浪费一粒米饭。

 “我爹也说老爷浪费,爹会把剩饭做成好吃的炒饭,再端给老爷吃,老爷不知道,还会说很好吃呢!”米甜甜得意地道。

 “你爹很厉害了?”

 “我爹是苏州第一大厨!我长大以后也要当苏州第一大厨娘!”米甜甜神采飞扬,大眼亮圆,小脸蛋泛起‮奋兴‬的‮晕红‬。

 “你做的⾖沙兔子很好吃,以后你一定是苏州第一大厨娘!”

 安居乐看到她⽩里透红的脸颊,联想到刚才那只嫰⽩的兔子,她的脸那么嫰,是不是也很好吃呢?

 他在想什么啊!他蓦然红了脸,耳子也红成一片。

 “大哥哥很会脸红喔!”米甜甜好奇地抓住他的河邡垂:“哇!好多⾁,你的耳朵好大,猪耳朵的⾁也没这么多。”她的小指头拼命他的耳垂,羞得他的头脸脖子全部都红了。

 “你…妹妹,不要拉我的耳朵,我不是猪耳朵。”他结结巴巴地道。

 “你不是猪耳朵,我也不是妹妹,我是米甜甜!”她总算放下他的耳朵,跳到他面前,双手叉,颇有一副万夫莫敌的英雄气概。

 他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真是一个好有自信的小女孩!

 “甜甜,你叫甜甜?你的名字很好听呢。”他低低念了几遍。

 “我爹取的名字,当然很好听。”她指向正在起窑生火的弟妹:“我弟弟米多多,四岁;妹妹米软软,两岁。”

 这一家人真是奇葩!小小年纪就会生火煮饭,讲起话来伶俐清楚,他这个口拙的乡下孩子真是望尘莫及呵!

 “我…我叫安居乐,今年十二岁,三天前才到周府当长工。”

 米甜甜不懂安居乐三个字怎么写,她又问道:“乐?好快乐?乐陶陶?”

 “嗯,是快乐的乐。”

 “乐哥哥,你为什么不快乐,在这边哭呢?”

 “我…”他捏着两颗紫梅,低头无语,眼眶微

 “你又要哭了?”她上前用袖子抹了他脏污的大脸,语气坚决地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哭,你再哭,以后我就不拿东西给你吃了。”

 “我爹病死了…我好想他…”安居乐还是掉下了眼泪。

 “我娘也死了,我也想娘。”米甜甜站在他面前,语气变得温软,她仍然用袖子帮他抹泪,小小的心灵和他有着相同的

 “爹临死前,我答应爹不哭的,可是…我被骗来这里,又吃不…我好难过…”他忍不住又菗噎起来。

 “乐哥哥乖乖,不要哭。”米甜甜用软绵绵的小手掌为他抹泪,好像哄着小孩了似的劝慰他。

 那双小手掌散出热气,柔和地在他脸上‮挲摩‬,安居乐记起每个夜晚,他爹总是会煮上一碗浓浓的热青菜汤,微笑看他吃完三碗饭,再摸摸他的头道:“我的乐儿这么会吃饭,以后一定长得又⾼又壮!”

 她手上的暖意也像热青菜汤的那份浓厚情感,他哽咽地呑下泪⽔,心头的难过稍微平息了。

 “好哥哥,不哭了。”她拍拍他的头,好像她才是一个大姐姐。

 “嗯!”他擦⼲泪⽔。

 “不要捏梅子了,赶紧吃。”

 “喔!”他拿起紫梅咬了一口,初咬时差点酸掉他的牙齿,但甜汁芳香马上涌⼊⾆间齿,在他嘴里形成一股酸酸甜甜的好滋味。正想说好吃时,发现米甜甜正扳着指头数着。

 “六…一二三四…”米甜甜发现指头不够了,又拿过他的左手掌,喃喃地道:“五六…一二一二…”

 她的小指头在他的大指头扳来扳去,指尖不时触到他的掌心,搔得他想笑。“甜甜,你在数什么?”

 “哈哈!我数出来了!”她摔掉他的手掌,手舞⾜蹈地道:“乐哥哥,你十二岁了,你有两个甜甜大,也是三个多多,六个软软,你真的很大耶!”

 “我怎么会有两个甜甜大?”

 米软软听到自己的名字,正好米多多跑掉,她无聊地守着火堆,又跑回姐姐⾝边:“这个软软,我要软软!”

 米甜甜笑得清脆悦耳。“软软今年两岁,要吃成六个软软,才能长得像乐哥哥一样⾼大。软软呀!想不想长⾼啊?”

 “想!我想!”米软软抬起圆胖的小脸蛋,仰慕地看着乐哥哥。

 “软软,你想长⾼,以后姐姐喂你吃饭,你要乖乖吃喔!”

 “我吃!我吃!软软吃姐姐!”

 “什么你吃姐姐?是吃姐姐煮的饭啦!”米甜甜轻拧了妹妹的胖脸颊。

 “哥哥!”米软软见到米多多抱了几颗红薯过来,又呵呵大笑跑了开去。

 安居乐心有所感:“有兄弟姐妹真好。”

 “你没有弟弟妹妹?”

 “我娘很早就死了,我爹没钱娶后娘,只有我和爹一起耕田。”

 “耕田很好,我爹说米饭都是田里长出来的,耕田的农夫最伟大了!”

 “我不能继续耕田了,老爷说我爹死了,又没有缴今年的田租,所以要我到府里当长工抵租。”

 “当长工很辛苦耶!”米甜甜想到府里的家丁,他们总是被管家伯伯呼喝来呼喝去,个个愁眉苦脸,从早到晚做耝活。

 她再看到乐哥哥那张质朴的大脸,心头突然莫名地菗痛一下。

 “我不怕辛苦,我要努力存钱,十年后我一定会出去!”这些天来,安居乐即使委屈难受,暗自掉泪,但早已为自己定下目标。

 尤其昨天听到⾼管家说老爷又把田地租出去了,他忽然发现受骗上当。如果他留下来耕田,他一样可以收成缴租,本不必签下十年的长工契约。只因那时⽗亲骤逝,老爷欺他年少无知,竟轻易诳他到府里当廉价长工!

 “十年?”米甜甜又开始扳着指头,自己十只指头不够,又借了安居乐十只,还是不够,正好看到他两个耳朵,于是再从第一只指头数起,数过四只手掌,数到两个耳朵时,正好是二十二。

 “哇哈!十年!你就是二十二岁了,好老喔!”

 “不会!二十二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那时候我懂事了,再也不会被人家骗了。”

 “骗?”六岁的米甜甜并不懂这个字的意思。

 安居乐一时也无法解释,他念的书不多,生又木讷寡言,面对年幼的米甜甜,他不知如何说明这个牵扯复杂人心的字。

 “骗…就是…”他⼲脆这么说:“好人不会骗人,坏人才会骗人。”

 米甜甜绽出开朗的笑容:“甜甜是好人,甜甜不会骗人。”

 她的笑容像是田里嫰绿的稻苗,青青翠翠地惹人快,安居乐也诚心快地道:“甜甜是好人,我要谢谢你和多多、软软送饭给我吃。”

 米甜甜毕竟是孩子心,得了夸赞,笑嘻嘻地跳了几步:“你没有弟弟妹妹,多多、软软给你当弟弟妹妹,我当你的姐姐,好不好?”

 “好啊!”他空虚多时的心灵一下子填満了。

 “嘻嘻!”两人一稔起来,她上下打量起乐哥哥,摆出姐姐的威仪:“乐哥哥,你好脏,⾐服没洗,头发没剃,辫子松了,鞋子还张开嘴巴,嘻!你的脚趾头好大。”

 安居乐向额顶一寸来长的耝硬短发,想到⽗丧以来,他本无心打理仪容。今天既然要展开新的生活,他就应该重新振作。

 “喔,我去问⾼管家,看哪里有剃头师傅…”

 “我帮你剃头。”

 “你?”安居乐吓得站起来,不会吧!这个小女孩不但会煮饭,还会帮人剃头?

 “你等一下喔!我去拿剃刀。”说完便迈开小脚步跑掉了。

 安居乐愣愣地捡起竹帚,走到了米多多旁边,他正在烧着一个土坑。

 “乐哥哥,快烧好了,我要焖红薯。”

 “吃薯薯!”米软软薰黑了脸,开心地叫着。

 “原来你在烧土窑!我在乡下都是烧石头窑。”乍见过去他在田里烤薯的玩意儿,安居乐⾼兴地蹲了下去,陪他们一起烤火。

 “石头窑?”米多多眼睛一亮:“明天我来烧园子的石头!”

 “不行啦!斑管家说这些是很珍贵的太湖石,不能烧的,而且园子的石头太大了。”

 “乐哥哥,你不要怕管家伯伯啦!”

 “可是…”安居乐站起了⾝,想到⾼管家叫他扫完整个园子的任务,便默默低头扫了起来。

 “乐哥哥!”那脆甜的嗓音又回到他⾝边,拼命扯着他的袖口。

 “甜甜,我要扫地了,你去玩吧。”

 “来剃头啦!”米甜甜仍然把他扯坐到石头上,亮起一把明晃晃的剃刀。

 “你不要玩刀呀!”安居乐吓出一⾝⽪疙瘩。

 米多多熄了火,正把红薯丢到烧得火热的土坑里,他用力一拍自己光亮的头顶,笑道:“姐姐很会剃头,乐哥哥你不要怕!”

 “来啦!你不要动!”米甜甜按住了安居乐的肩头,跳到他⾝边的石头上。

 他大气也不敢,只是哀求似的道:“我还要扫地…”

 “多多、软软,去帮乐哥哥扫地!”米甜甜命令着。

 “是!”米多多以泥土掩起红薯,用脚踏了踏,捡起竹帚就往前推。

 “扫地,扫地!”米软软也抢着拿竹帚。

 “呼!扫地喽!”兄妹俩嬉笑打闹着,他们不是扫地,而是把竹帚当推车一样玩,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人影。

 安居乐呆呆望着,突然觉得头顶一阵⿇凉,他更是不敢动。

 “我常常帮爹削冬瓜、胡瓜、丝瓜,咻咻咻!马上就削好了。”米甜甜在他头顶讲话,刀子没有停下。

 “我…我不是冬瓜。一眼前飘落几撮剃下的头发。

 “乐哥哥的头跟冬瓜一样大耶!”她抱着他的头,为他仔细刮理。

 那柔软的小手捧着他的大脸,他心头又洋溢起温馨的甜藌感,那是一种悉的家庭味道,就像他和爹爹一起生活时的感觉。

 他忽然不再难过了。如果未来的十年可以和甜甜在一起,天天看她的笑容,听她的娇笑,还能吃她煮的⽩米饭,他甘愿留在这里陪她,还有活泼可爱的多多、软软。

 这是他的新家呵!

 “乐哥哥,我爹说不开心就会忘记剃头,头发越长,表示越不开心;不开心会带来霉运,人就会倒霉。所以头发长了一定要剃掉,把不好的、难过的、伤心的剃光光,以后就快快乐乐了。”

 米甜甜一边刮着他的头⽪,一边娇滴滴地说着。她并不太懂得爹爹的话,但她知道人一定要洁净,这才会好看。这番话更加点醒了安居乐,他充満自信地道:“甜甜,我今天忙完以后,我会把自己洗⼲净,破鞋子也要补起来,明天给你看一个新的乐哥哥!”

 “好耶!”米甜甜拍拍他的头顶,吹了一口气:“剃好了!”

 那一口气吹到安居乐的耳朵里,他忽地红了耳子,不好意思地摸摸剃得青净的头顶。

 她忙碌的小手又开始帮他编辫子,一下子就扎好一耝辫。

 “谢谢甜甜,我要去扫地了。”

 “我帮你。”她收起剃刀,拉着他的手一起去找竹帚。

 两人各拿了一竹帚,安居乐老实地开始扫地,可是米甜甜却像米多多一样,推着竹帚,哇哈一声,在园子里跑了起来。

 他也看到米多多和米软软了,他们三姐弟在园子跑得不亦乐乎,推着竹帚跑过长廊,绕过假山,跃上小桥,还拿竹帚当刀剑一样砍来砍去。

 ⽇头偏斜,落到了西边的墙头,天气不再‮热燥‬难当,园丁也出来浇灌园中的盆景花草,树叶得了滋润,再度展露动人的鲜翠颜⾊。

 “乐哥哥,我们扫完了。”三个孩子跑了回来,脸⾊红润,汗⽔淋漓。

 “我还没扫好…”“乐哥哥,我教你。”米多多拿过他的竹帚,在地上推了过去,石砖地上马上出现竹帚的细细痕迹。

 “管家伯伯只要看到有扫地的样子,他就以为你扫过了。”

 “是管家伯伯欺负你新来的,故意叫你扫大园子。”米甜甜道。

 “是这样?”他太老实了,还学不来这种取巧的方法。

 “我们要回去帮爹烧饭了。”米甜甜拉了米软软,向安居乐挥手道别。

 “等等姐姐,我挖红薯!”

 米多多掘开泥土,红薯香味四溘而出,他⾼兴地丢了一颗出去:“乐哥哥,给你吃!”

 安居乐伸手接了,红薯烫手,慌得他把红薯在手掌中丢来丢去。

 “米多多!”有人闻香而来,声音却是怒气十⾜。

 “哎呀!避家伯伯来了。”米多多跳了起来,把红薯放到食盒里,三姐弟动作机灵,手拉手很快地跑掉了。

 “米多多,你又在园子里放火!”⾼管家追了过来,气急败坏地骂着,鼻子忍不住到处嗅闻,又咽下一口口⽔。

 安居乐已经把红薯蔵到怀里,仍然低头扫地。

 “安居乐,你扫好了吗?”⾼管家装模作样地审视一下:“嗯,扫得很好,扫完就去吃晚饭。”

 “好!”“米多多!”⾼管家不忘教训顽童,又追上前去。“你给我回来!不打你一顿,迟早园子会被你烧掉…”

 等见不到⾼管家的背影,安居乐扔掉竹帚,躲到假山后面,拿出那颗红薯。

 他蹲了下来,慢慢剥开沾上泥土的薯⽪,一股甜香热气马上冲上鼻间,他眯起眼睛,任香气薰炙他的大脸,在氤氲之中细看那肥甜丰厚的红薯⾁。

 好吃!真的很好吃!他大口咬下,开怀地咧嘴笑了。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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