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今天,对沉家珍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
大学毕业典礼,对大多数人而言,是求学生涯的终点,对沉家珍来说,也不例外。
虽然沈家家境富裕,她原本可以出国继续深造,但父母亲对她有另外的安排。
家珍一直是个听话的乖女儿,听从父母安排,并不代表她没有主见,而是因为团结和谐的家庭气氛,让她依赖她的家人、更尊重父母的决定。
包何况,她对深造并没有特别的兴趣。
她的兴趣在写字…高中时代她就喜爱写东西,多年来陆续累积,已经积成多本厚厚的笔记。
只可惜她的故事全中断在开头,没有延续。
当然,她知道“喜爱写字”是没有饭吃的,除非她能把她的故事写完,给它们一个结局。
但她的“灵感”总停顿在中途,为了不明的原因。
幸好她有一对好父母,他们不强迫她工作、不需要她赚钱养家,只是…父亲在她大学毕业前一年,给她订了一门婚约。
这是她不再深造,真正的原因。
“家珍!”
母亲温柔的声音呼唤她。家珍回过头,看到穿著一袭淡米
洋装,一身朴素无华的母亲。
家珍的父亲,事业做得不小,但母亲却始终朴素,是典型的贤
良母。
“妈?”
“快过来!你爸爸在催我们了,说要直接赶到饭店。”家珍的母亲许自芳,边说边走到女儿身边,脸上神色有些焦急。
“好…”响应母亲后,家珍从同学身边走开。
离别是让人有些依依不舍,但人生本有聚散离合,每个人,都要各自奔向不同的前程。
“快点,你爸在车上等了,我们已经快迟到,来不及让你换衣服了!”许自芳拉了拉女儿的手,就往校门外走…家珍任由母亲拉着自己,坐进暂停在校门口,那辆看起来有点历史的富豪车。
案亲是个念旧的人,尽管事业成功、大有理由挥霍,但车子开旧了他却舍不得换,房间的衣柜里,也永远只有那几套替换的西装。
“好了,现在我们直接到饭店,我想旭东应该在那里等我们了。”看着
女上了车,沉明辉道。
“家珍,等一下到了饭店,你先到化妆间换衣服、补点妆,然后我们再跟你爸爸一起进包厢。”车子发动后,许自芳柔声嘱咐女儿。
“好。”家珍温顺地响应。
今天,对家珍来说之所以重要,不只因为,今天是她大学毕业的日子,更因为…沈父和沈母,选在今天让她订婚。
那位被选定的、家珍未来的丈夫,就是沈明辉口中的旭东…日本“山下科技”的总裁,严旭东。
但是,从决定婚事到今天,家珍只见过他两次面,显而易见,这是一桩商业利益联姻。虽然,比起“山下”跨国集团雄厚的财力,沉家不过是一间资产略丰的中型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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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就换上这套洋装,这是你姑姑在泰国给你选的,上好泰丝裁的。”许自芳打开纸盒盖子,盒子里,是一件轻软秀雅的淡紫
洋装。
“妈,姑姑会回台湾吗?”家珍问。
她的婚礼订在一个月后,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总希望疼爱她的亲人,都能参与。
“明秀说,她会尽量赶回来。”许自芳道。
婚礼的
期,决定得有些匆促,但却是沉明辉要求的。
案亲的理由是,家珍是他唯一女儿,他想要尽快了一桩心愿。
“明秀会赶回来的,她答应我了。”自己开车的沉明辉,坐在前座,头也不回地接话。
家珍转头望向窗外,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许自芳望着女儿,车窗玻璃上映着家珍的倒影。
她明亮的眸子像夜星一样闪烁,乌黑的秀发、红润的脸颊、娇柔的朱
…突显了她温柔的气质。
家珍像温室里的兰花。许自芳对自己的女儿,有十足的自信和满满的骄傲。
“妈,你说…严旭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家珍转过头问母亲。
“你怕吗?女儿?”许自芳笑开脸,握住女儿的手。
“我不了解他。”她就要嫁给这个人了,对他却仍然陌生。
“不管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个男人,你只要看着我对你父亲如何,你也这么对他,那就没错了。”
家珍转移视线,从后视镜望见父亲的脸孔。
案亲保持着沉默,但似乎知道她在看自己,于是脸上慢慢咧开笑容。
“我想,我了解了…”她轻浅地对着母亲微笑,心想她可以做到。
母亲一直是很好的榜样,对于父母的感情,她从来没有困惑过,只是不知道,严旭东是否像父亲一样,是个爱家、爱
子的男人。
车子开进饭店车道,沈家人下了车,车轮匙交给饭店的泊车小弟。
走进饭店,家珍的心跳,开始不试曝制地急促跳动起来…五分钟后,她就要跟她的未婚夫,见第三次面。
这一次,母亲要求她把长发放下来。
她一向习惯将长发挽起,除非在自己的房间里,从来不曾披头散发,因此母亲的要求,让她觉得很不习惯。
“有句话说『长发为君留』,男人总喜爱长头发的女人,以后你要多留意这些小事。”
家珍从化妆间出来后,许自芳谆谆告诫女儿,嘴角
出满意的笑容。
在母亲的要求下,家珍将头发放下,任由它披散在肩头。
“快上去吧!时间来不及了。”沈明辉催促
女。
家珍随着双亲,一起走上饭店二楼。
订好的包厢里,已经有一名男子等在里面。
“沈老板、沈夫人,您好。”男人客气地从座位上站起,但他并不是严旭东。
沉明辉疑惑地问:“您是…”
“敝姓李,单名一个杰字,是严先生的助手。严先生今早上飞机前,特地吩咐我过来一趟,告知沈老板以及沈夫人…严先生因为临时有急事,必须赶搭班机回日本,因此无法亲自赶过来,完成与沈小姐的订婚礼,这点要请沈老板以及沈夫人见谅。”
对方一口气把话讲完,换成沈明辉夫妇愣住在原地。
还是许自芳先回过神。“那…旭东他…他没
代别的了?”她护着女儿,自然得把话问清楚。
“是的,严先生吩咐我将这只戒指,
到沈小姐手上。”
李杰取饼放在桌上的首饰盒,打开盒盖,展示盒子里头那颗三克拉的钻戒。
钻石耀眼的光芒,让家珍的头有些晕眩…“家珍,你在发什么呆?快收下啊!”沉明辉
低声,催促女儿。
家珍回过头,望向父亲。
她的神情显得疑惑。这么草率的订婚礼,男主角根本不到场,父亲怎么会认为这是可以接受的?
就算严家的产业,比沉家多上百倍,如此委曲求全,完全不像父亲的作风。
她别开眼,却看到母亲殷切的眼神。
她失望了,原本,她以为可以在母亲眼中得到相同的疑惑,但显然,母亲的看法与父亲一致。
“我…很抱歉,我无法接受。”
她无法接受,这草率的待遇。
尽管,父母期盼的眼神让家珍心底不舍,但她无法说服自己“将就”因为她是以无比谨慎、认真的心情,看待自己的订婚礼。
李杰试图解释:“沈小姐,请您务必要谅解,严先生实在太忙…”
“只要有心,再忙,不会连自己的订婚宴都挪不出时间。”她放柔声音,笑容没有自她的脸上褪去。
她的个性虽然柔顺,但也有固执的时候。
纵使家珍早已做好了心理调适,但毕竟订婚礼是神圣、稀有的,正常人,一个人一生中只会经历一次。
“家珍,你在胡说什么?!”沉明辉的脸色变了,他斥责女儿,同时对李杰道:“李先生,我了解旭东的苦衷,你可以先把戒指留下…”
“爸?”家珍惊讶地望住案亲。
“不必再说了,别让李先生难办事,快收下戒指。”沈明辉不容拒绝地下令。
家珍很少看到父亲这么顽固。
她原想向母亲求救,但父亲的态度不容拒绝,他顽固起来偶尔会发脾气,家珍不想为难母亲。
“李先生,戒指我先收下。”无奈的,她保持平静,柔声对李杰说:“但只是先替严先生保管,我希望等他不忙的时候,可以亲自将戒指交给我。”
“我了解,我会跟严先生转达。”
李杰精明的神色稍微放松,情不自
对眼前女子
出微笑。
原本单看外表,他以为沉家珍是一名毫无主见的柔弱女子,但显然地,他猜错了。
“沈老板、沈夫人,还有…沈小姐,我已经吩咐妥当,接下来,饭店会招呼各位用餐。”
李杰礼貌地说完该说的话,然后退下。
事情办妥,他该回到“山下科技”…去见他的老板。
“山下科技”实际是一家跨国集团。
台湾分公司,只是“山下”众多分公司之一,位在日本东京的山下大楼,才是山下科技总部所在。
如果照李杰所言“山下科技”总裁…严旭东,此刻本人应该远在日本,但实际上,严旭东并没有离开台湾。
“严先生。”
回到台北“山下”李杰直上三十一层楼,谨慎地停在老板的办公室门口。
“事情办得如何?”
男人从办公桌前站起来,一百八十多公分的身高、宽厚的肩膀、一身亚曼尼手工西装…他两手
在西装
袋,英
的外表,贵族一般的气质,比偶像剧里的男主角还帅气。
“沈小姐已经收下了戒指了。”
“是吗?”严旭东英俊的脸孔,勾出一抹冷淡的笑容。
李杰常在老板脸上,看到这种笑容。
严先生每谈妥一件生意,离开会议桌后,脸上就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但是…”
“但是?”严旭东面无表情地转回眼,盯着他的助手。“把话说完。”
“沈小姐要我传话给严先生。”李杰回答。
他挑起眉。“说。”
“沈小姐说…她只是暂时替严先生保管戒指,未来,希望严先生亲自给她戴上戒指。”
严旭东瞪着助手,脸上似笑非笑,充满滑稽。
“她亲口说的?”
“是的。”李杰回答,尽量简短有力。
“有趣!”
他嗤笑。没想到沉家这位养尊处优、大学刚毕业、没见过世面的娇娇女…他的未婚
,竟然说得出这种话。
“李杰,马上打一通电话到『凯悦』,订一个位子。”他吩咐,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助理。
“是。”李杰立即打开PDA,记下老板的
代。“严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暂时没有。”他撇开嘴,走回桌前,在他的办公椅上坐下…“你先出去。”他支开李杰。
“是。”
他的助手很快、无声地退出,并且关上了门。
严旭东旋转皮座椅,转身面对窗外,欣赏三十一楼美景…印象中,沉家珍不是这么会“计较”的女人。
见过两次面,在他的印象里,沈家珍美丽却软弱,柔顺得像一只花瓶…一只让人觉得无趣的花瓶。
是什么改变了她?
“严先生,Mr。Wesley已经在楼下会议室等您。”电话内线传来秘书的声音。
“知道了。”他很快回复,从座位上站起来,稍整西装…不管是什么原因,沉家珍的改变只是小
曲…一个“意外”的小
曲。
沈家人只是一颗棋子,尤其是那名涉世未深的沈家小姐。
夜
深了。
晚上回到家后,刚洗好澡,家珍坐在房间梳妆台前,呆呆瞪着放在桌上那枚闪烁的钻石戒指。
“家珍?”
房门被打开,她从镜子里,看到父亲若有所思地走进房间。
“爸,有事吗?”她柔声问,悄悄拉开抽屉,收起戒指。
案母年纪都大了,最近,她越来越舍不得看见,双亲脸上的忧容。
“我有些话,想跟你谈一谈。”沉明辉关上房门,走到女儿身边。
放下梳子,家珍仰起脸,笑望着父亲,耐心地等候父亲接着往下说。
如果不是重要的事,父亲通常不会直接到房间找她。
“你心底…大概对今天中午,我催促你接受严家的戒指,感到很疑惑,是不是?”
家珍安静地望着父亲,没有回答。
“我要你知道,我只希望你能把握住机会,抓住严家这门得来不易的亲事。”
“爸,您的用心我了解,但是,严家真的适合我吗?”她终于忍不住问。
这是家珍心底,不止一次问自己的问题。
相亲后,虽然严旭东曾经约她吃过一顿饭,但那顿饭过后,他们甚至不曾通过电话。
严旭东对她而言,是那么的陌生。
除了“未婚夫”这个名词,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严旭东这个人对家珍来说,几乎就跟陌生人无异。
“当然适合!”沉明辉却很笃定。“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但是看看我跟你母亲…我们就是相亲结婚的,直到现在,将近三十年的婚姻,谁能否认我们的婚姻幸福美满?有谁敢说我们不适合?”
“但是…”家珍
言又止。
她想说的是,时代不一样,人心会改变,更何况父亲是白手起家,当年他与母亲的婚姻是门当户对。
而现在,却是沉家高攀了严家。
难道不是吗?众口铄金,别人会这么看沉家,严家也会。
“傻女儿,能嫁给严旭东,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幸福,这一点你不能否认吧?”沉明辉道。
“那要看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家珍幽幽回答。
“如果你担心不够了解旭东,那么,刚才他从日本打了一通电话来,约你下个礼拜到『凯悦』吃饭。”
家珍仰起脸,望住案亲。“为什么?”
“傻孩子,你以为他答应这门亲事,是开玩笑的吗?”沉明辉笑开脸。
事实上,沉明辉只讲了一半实话…严旭东确实邀请家珍吃饭,但大电话来的人,却是李杰。
“他会约你,可见是有心的。大概他真的太忙,因此忽略了你,往后你嫁到严家,要多体谅自己的丈夫。”沉明辉接下说。
案亲的话,几乎就已经认定,严旭东就是自己的女婿。
家珍垂下眼,盯着米白色的地毡,心底有一些挣扎…“家珍,旭东的世界不太一样,那是你无法想象的。听话,别那么孩子气,你要学会长大,多多体谅他。”沉明辉老成地道。
案亲的话,暗示了未来她的生活会有所改变,因为她嫁给了一个“不一样”的男人。
但是父亲的话,家珍只同意一半。
严旭东的世界,她确实不懂。第一眼见面,她就知道,那个男人拥有她难以想象的深沉。
她所不同意的另一半是,她不承认,自己单纯的世界很“孩子气”
案亲有他的生活逻辑,但相对的,家珍也有她自己的生活哲学。
她宁愿一辈子单纯。
“爸,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这件婚事的吗?”她问。
“说实话,我知道别人会认为咱们高攀严家…但是我根本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只要我的女儿得到幸福。”沉明辉语重心长地道,他诚恳地说出心底的实话。
家珍望着父亲,虽然对于幸福的定义,她有不同的解释,但她能了解父亲爱护女儿的心情。
“爸,下个礼拜我会去赴约的,你不要担心。”她答应了。
沉明辉终于放松紧皱的眉头。“太好了!你能想通,爸爸是最安慰的,毕竟我跟你妈,都希望你能嫁得好、过得幸福。”
看到父亲的笑容,家珍说服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她相信,父亲和母亲是爱自己的,他们的选择,有一定的道理…但相对的,如果她必须接受严旭东的世界,那么,他也该了解,她对生活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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