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蓊郁苍苍的森林,枝叶繁密遮天,即使正值晌午,林子里依然昏黑幽暗,难辨昼夜。
森林的尽头,几十株参天巨木并立而生,形成一堵天然的巨墙,阻绝了人兽的去路,而那高耸入云的树干枝桠,遮断了炽亮的
光,使得周围陷入一片朦朦胧胧的幽暗之中。
—抹窈窕的人影迅速在林间飞掠,没多久就已来到森林的尽头。
一丝微弱不明的光线恰巧落在那人影身上,隐约映亮了童采衣那张明媚娇丽的容颜。
她并没有在巨木之前停下,反而从容地走向其中一株巨木,绕过
壮的树干,拨开挡在面前比人还高的丛生野草后,一条隐密的狭小通道赫然出现眼前。
她毫不迟疑地闪身而入,走进那条恰可供人通过的羊肠小径。
走了约莫十多步路后,原先狭窄的通道愈来愈宽,直到穿越整条小径,眼前的景致豁然开朗。
一片宽阔的平地夹在左右两侧陡峭的山壁之中,对岸是一面既深且广的湖泊,这个地方对外的唯一通路,就是她刚才走过的那一条隐密小径。
在平地之上,散落着十来幢屋子,由于地点极为隐密,这里可说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聚落。这些年来,除了原本就居住在这里的人之外,从没有半个外人意外地闯入。
童采衣走了过去,远远就见湖畔有个丫鬓模样的少女正在洗涤衣物,而一旁的大石上,坐著一名清灵似水的女子,主仆俩正你一言我一句地闲聊着。
那清灵女子一看见童采衣,马上走了过来,细致如瓷的小脸上扬著一抹温柔浅笑。
“采衣姐,你回来了?”谷向晚笑意盈盈地说道。
“嗯。”童采衣回她一笑。
虽然谷向晚只小她一岁,但是那纤细柔弱的模样,仿佛像尊珍贵易碎的瓷娃娃,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掌心里细细呵护。
“爹好像有事找你,要你一回来就去见他。”谷向晚说道。她爹谷钧太正是这隐密聚落的首领。
在这个聚落里,约莫有二十余人,不论男女都身怀些许本领,不是会武功,就是擅谋略,再不然就是医术卓越。
他们彼此之间虽不一定看对方顺眼,但是这些年来却也相安无事,因为他们都绝对服从于谷钧太,听从他所
付的命令行事。
而说起谷钧太,除了他女儿谷向晚和他自己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是个心思缜密而深沈的人,行事没有善恶标准,而且他所
付的任务,通常都
不了偷、抢、拐、骗。
若是以世俗的观点来看,谷钧太无疑是罪恶的,但其实他的一切作为都只有一个目的…让这聚落的人能过着衣食无缺的充裕生活,而且除了偷抢拐骗之外,他从不滥伤无辜,也绝下取人性命。
“他有事找我?”莹亮的眼珠子一转,猜道。“大概是任务的事吧!我这就去见他。”
窈窕的身影翩然走向位在最后方的屋子,那正是谷钧太的住所。
一踏进屋内,谷钧太果然已在厅堂里等着她。
“头儿,你找我?”她笑问。整个聚落里除了谷向晚之外,面对着谷钧太那张严肃的脸,还能这般轻松谈笑的,大概也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前几天我
代你的任务,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谷钧太问道。
“这两天我就会动身去扬州。”
扬州的萧家,是当地的富商,半个月前刚以一笔令人咋舌的钜额高价,购得三颗拳头般大小的夜明珠。
这次她的任务,就是要取得那三颗夜明珠。
“一个月后,我一定会将东西带回来。”童采衣自信地笑道,谷钧太却是不满意地挑起灰眉。
“一个月?凭你的能力,不出三天就可以把夜明珠弄到手,即使加上来回的路程,半个月的时间也已绰绰有余了。”
三天?头儿也未免太小觑了她!
据闻那萧家老爷早已年迈力衰,而萧家少爷又是个不曾习武的文弱公子哥,父子俩都是好摆平的小角色。即使萧府内有为数不少的守卫,但那些人顶多只能应付一般的盗贼,绝不是她的对手。
她只要挑个幽静的夜晚潜入萧家,不出一个时辰,那三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定能轻松到手。
“我难得去趟扬州,顺道游山玩水一下并不为过吧!”她其实是要住进项家别业,接受项御遥的“款待”不过她当然不会坦白告诉谷钧太。
“爹,您就答应采衣姐嘛!”谷向晚那莺般宛转的嗓音突然响起。丫鬂刚洗完了衣裳,她们便一道儿回来,恰巧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比钧太严肃的面容在面对独生爱女时,登时柔和了几分。
比向晚继续说道:“采衣姐那么辛苦的帮爹办事,您就让她多休息几天嘛!”
其实在谷向晚的心底,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幢憬与向往,只是爹和大伙儿总把她当成娇弱易碎的玉人儿,就算有人陪着,也不放心让她离开这隐密的聚落。
回想起上次她趁夜独自偷溜出去时,意外遇见的那个男人,白玉般的面颊便悄然浮现两抹红晕。
如果她更坚强一点、更独立一些,不知道爹会不会放心让她出去?
如果她能再次到外头去,也许…也许她还能再见到那个男人…
“头儿,如何?”童采衣的嘴里虽这么问,心里却早已有了肯定的答案。
只要有谷向晚当说客,谷钧太就绝不可能会拒绝的。
果然,就见谷钧太妥协地说道:“好吧!就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要见到那三颗夜明珠。”
—辆华丽的马车在小厮纯
的驾驭下,缓缓进入扬州城。
车内的童采衣正舒适地倚在柔软的座榻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轻快小曲。
这辆宽敞的项家马车只载着她一个人,至于项御遥则乘坐另一辆马车,摆明了不想跟她坐在一块儿。
对于他的排拒,童采衣并不以为意,反正她有一个月的时间和他好好的“相处”不必急于这一时。
进入扬州城后,马车又驶了一会儿,最后在一幢宽敞气派的宅院前停下。
“到了吗?”童采衣探出头来张望。
敦厚的小厮被她炫目的容貌
得神魂颠倒,结结巴巴地回答。“是…到…到了…”
“太好了!”不等小厮前来协助,童采衣便已俐落地跃下马车。
当她正好整以暇地打量项府别业时,另一辆马车也到了。
她回过身,含笑地等着。
那辆马车停安后,项御遥那
拔的身形下了车,却又马上转身面对车厢内。
童采衣诧异地愣了愣,接着就见一只
白的柔荑从马车内伸出,搭上了项御遥的手。
“御遥表哥,这里就是扬州了吗?”吕菲影还没跨下马车,娇软的嗓音就先传了出来。
“嗯。”项御遥应了声,协助她下车。
两个女人打了照面,眼底都有着明显的错愕,显然都没想到此行会多出另一个女子。
潜入项府盗剑的那晚,童采衣隔着一段距离,并没有将吕菲影的容貌瞧得真切,而吕菲影更不用说了,她根本不晓得那—晚偷袭她的黑衣人就是童采衣,这会儿两个女人打量着对方,眼中皆闪过一丝讶异的光芒。
“御遥表哥,这位姑娘是…”吕菲影问道。
“它…”项御遥的目光在那抹窈窕的身影上兜了一圈,轻描淡写地道:“童姑娘是我的客人,会在这里住上一个月。”
她是“客人”那吕菲影就是“自己人”喽?童采衣瞟了项御遥一眼,心底有一丝不快。
她哼了声,也不等项御遥招呼,就大大方方地转身踏入项家别业,那从容自若的神态若是让不知情的人见了,说不定会以为她才是这别业的主人。
一踏进宅院,庭园里那片落英缤纷的花林令她眼睛一亮,刚才的那丝不快早巳消逝无踪。
“这儿真不错。”她几乎是马上就喜爱上这里。
项御遥睨着她,冷冷地道:“你再怎么喜爱也没用,别忘了你只能在这里住上一个月。”
从一下马车,他的视线就不试曝制地随著她的身影移转,不可讳言,每一次见到她,那绝丽的容颜都令他有一瞬间的屏息。
但是,只要一想到她的诡计多端、灵滑狡诈,原本惊
的目光就立即转为防备与警戒。
在还没弄清楚她真正的目的之前,他必须对她提高警觉。
“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童采衣的脸上浮现一抹神秘笑意。
她可不打算只当一个月的过客,她要的是永远…她和他之间的永远。
“难道你想反悔!?”项御遥的两道浓眉马上蹙起,若是这样,或许他该考虑现在就一把掐死她!
“谁说我要反悔的?怕只怕到时候你会求我留下来!”她偏着头,含笑的媚眼直勾勾地睇着他。
求她留下来?项御遥嗤道:“那是不可能的!”
童采衣耸耸肩,不再和他辩驳。现在就算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也没用,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
她那可疑的态度令项御遥的警戒更深,他眯起眼,严厉地问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为了…项家的家业?!”
童采衣噗哧一笑,仿佛他说了什么荒谬至极的笑话。
“如果真是为了贪求荣华,天底下有那么多的富贵名门,我又何必独独挑中项家?凭我的能力,就算是要攀上扬州的首富萧家,也不是什么难事。”
听她这么说,一股莫名的愠怒蓦然凝聚在项御遥的
口。
他没好气地低喝。“那你究竟想要什么?你使尽心机总不可能是为了我吧!”
“你说对了,我就是为了你!”童釆衣毫不忸怩,爽快地承认。
这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令项御遥愣住,就连吕菲影也诧异得张口结舌。
天底下哪有一个女子会像她这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就见她粲笑如花,那双足以魅惑天下男人的美眸直勾勾地望着他,那眼角眉梢间所绽
的绝
神采,令项御遥的神魂—夺,心神有—刹那的
失。
她说…她用尽心机全都是为了他?他该感到受宠若惊吗?
不,这女子的言行举止诡谲难测,说不定这会儿又是为了进行某个诡计,才故意这么说的。
可…望着她那含情绝媚的丰姿,他心底却有股抑不住的异样情绪在隐隐鼓噪着…
见他们被她短短两句话吓得反应不过来的模样,童采衣的眼底掠过一丝黠光,故意含瞠带怨地瞅着项御遥。
“怎么?那一夜,你看了我的身子,难道不该负责吗?”她的语气有着无限的幽怨。
吕菲影闻言倒
口气,脸上浮现受伤的神色。
“什么?表哥,你竟然…你竟然…”
项御遥咬牙切齿,还未消尽的怒气又再次窜上
口。
她竟还敢提起那—夜她潜入项府盗剑的事?还说什么他看了她的身子?他明明就只有见到她
口的一小片肌肤,还有那粉
兜衣的一角…
冷不防地,那一小片有如凝脂般的雪
肌肤猛地跃现脑海,让他的呼吸忽然间变得紊乱。
瞥见童采衣
畔明显的戏谵笑意,他马上明白她是故意的!他气得拂袖而去,留下两个女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吕菲影满怀敌意地瞪了童采衣一眼,马上追了上去。
“御遥表哥,等等我啊!”童采衣并不急著跟上去,她静睇著他们的身影,
边的笑意稍敛,眼底有丝复杂的光芒一闪而逝。
由湘妃竹所围成的一方天地里,水气弥漫,热雾袅袅。
童釆衣缓缓卸下—身衣衫,连同兜儿亵
也—并褪去,赤
的娇
缓缓踏入不断冒著热气的浴池中。
温热的水润泽了她的肌肤,畅快的感觉令她舒服地吁了口气。
半躺在这方由巨石所砌成的浴池里,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绕着心底的那个男人打转。
回想起项御遥听见她是为他而来时,俊脸上的错愕神情,她的俏颜就不由得浮现抑不住的笑意。
他一定很难以置信,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相中”了他?
事实上,潜入项府盗剑的那一夜,并非是她第一次见到项御遥,早在好几个月以前,他的形影相貌就已深烙在她心底。
那一天,她刚完成谷钧太所
付的任务,正打算返回聚落时,注意力却被街头的一场騒动吸引过去。
她的眸光一瞟,赫然惊见几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在殴打一名瘦小的男孩!
在斥骂声中,她得知原来那些壮汉是项府的仆役,而那男孩偷了其中一人的钱袋,被他们逮个正着。
瞧那男孩瘦小病弱的模样,肯定是因为耐不住饥饿而动手偷钱,可那些男人问也没问,逮着了男孩二话不说就出手教训。
巨大的拳头一下又一下地落在荏弱的身躯上,那男孩根本没有抵抗能力,很快就被揍得鼻青脸肿,甚至快被活活打死了!
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当她正打算
手时,项御遥出现了。
他斥止那些壮汉,问明事情原委后,他不但没有责怪那名男孩,反而严厉训斥了动
的仆役一顿。
不单如此,他还亲自将奄奄一息的男孩抱起,带回项府去。
后来一连好几夜,她因为想知道男孩是否得到妥善的照料而悄悄潜入项府,发现项御遥不但请来大夫替男孩疗伤,甚至给了男孩一个机会,让他留在项府,以劳力来换取温
。
而几次夜探项府后,项御遥那抹
拔的身影已像生了
似的深植在她心底,后来的几次,她潜入项府根本不是为了探视男孩,而是抑不住想见他的渴望。
她知道,她想要的夫君就是他!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人的,不论世俗的眼光怎么看待她的行径,她都不在乎,因为她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轻轻缓缓地吁了口气,温暖的热水令她整个身子下自觉地放松,享受着这一刻的舒畅。
当项御遥推开竹门时,眼前的景象令他整个人僵住。
是童采衣?她该死的怎么会在这里?
他错愕地瞪著浴池中的身影,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幻觉。
他原本要依着往常的习惯,在傍晚时分沐浴,不料这女人竞抢先一步闯进他的楼阁,占用了他的浴池!
著氤氲的水雾,她纤巧圆润的肩头和一小片雪背映入眼帘,那细致的肌肤宛如上等的白玉,完美无瑕。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童采衣已缓缓解开长发,一头柔亮的乌丝马上如黑瀑般披散下来,接着她掬水沐发,温润的水
顺著她的长发轻泻而下,如同潺潺的
泉,隐隐
动了他的心湖。
项御遥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他毫不怀疑这女人有著足以
使圣人动情破戒的魅力!
他蹙紧浓眉,硬是挥开心底的遐思与騒动,不让她这
人的模样蛊惑心神。
“是谁允许你进来的?”他低喝—声,原本该是恶狠狠的质问,却因为嗓音暗哑而少了几分气势。
听见他的声音,童采衣的
瓣悄然弯起,脸上既没有一丝惊慌,也没半点窘迫。早在项御遥—踏进这里的时候,她就已经察觉了。
“不就是你吗?”她—边回答,—边从容不迫地继续沐发。
“胡说!我几时允许你到这里的?”要是他曾说过,他会不记得吗?
“你带我到这儿后,又不曾限制我的行动范围,不就表示在这幢别业里,我哪儿都能去吗?”
她分明就是在强词夺理!
“这是我的楼阁、我的寝房,里头的浴池自然也是我专用的!”就不信她半点判断力也没有,她肯定是故意的!
项御遥猜得没错,她的确是故意的,甚至就连他有在傍晚沐浴的习惯,她也早就知道了。
她算准了时间,刻意抢在他之前溜进这里,为的就是要让他撞见美人沐浴这一幕。
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自然得把握任何可以
拨他、媚
他的机会。
一个月内,她非要让他爱上自己不可!
“又没有人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呢?”她故作无辜地耸耸肩。
“你…”项御遥咬了咬牙,勉强按捺住怒气,知道再跟她争论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现在你知道了,以后不许你再擅自到这里来。”
“哎,算了,既然你这么计较,我现在就走总行了吧?”说着,她当真从浴池里站了起来。
项御遥的身于猛地一僵,火速地转过身去。
“该死!你搞什么鬼?”他近乎咆哮地咒骂。
虽然仅是惊鸿一瞥,他却已将她整个赤
的背影尽收眼底。
那雪白无瑕的美背、浑圆俏
的玉
,还有那双匀称美丽的腿双…项御遥发现自己的体内隐隐燃起了一把火!
“可恶!”他忍不住迭声咒骂。
懊死!该死!明明该感到羞愧的人是她,为什么他反倒如此狼狈?
“又怎么了?你不是要赶我走吗?”童采衣的声音听起来无辜极了。
项御遥狠狠地深
口气,才勉强抑制住朝下腹烧去的那团炽火。
“这回就算了,等你洗够了再走吧!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恼怒地撂下话后,他马上踏著僵硬的步伐离开。再继续待着,这女人说不定还会做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举动!
童采衣半转过身,正巧看见他离去的背影,美丽的红
缓缓勾勒出一抹胜利的笑容。
她毫不客气地重新浸回浴池中,却在回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时,颊边蓦然浮现两抹化不开的红晕。
她的行径虽然大胆,但这身肌肤可从没让任何男人瞧见过,今后,也只有项御遥一个人才有这个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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