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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我并非要证明自己的价值,生活到如今这并不重要。”雪曼礼貌而疏远。

 “对。美丽的女人重要的是生活的姿态,优雅、恬适已足够吸引人。”何啸天说。

 “我无意吸引任何人。”她沉下脸。

 “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他的脸红了“对不起,在你面前,我连话都讲不好。”

 他很懊恼。

 “朋友――大概也讲缘份。”她说。

 “我很有诚意,我绝对尊重你,我――”

 “我并没有怪你。”她轻轻说。

 他怔怔地望着她一阵。

 “雪曼,我们以前见过的,是不是?连你的声音我都觉得。”他说。

 “不。”她摇头。“怎么会呢?”

 他再凝视她,然后说:“你回家吗?我送你。”说完马上摇头,自责地。“在你面前我真的是一无是处。”

 “我回家,司机在外面。”她想笑,忍住。

 他看来比何哲更不成

 “那我先走。”他的眼中看得出诚意,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雪曼似乎笨手笨脚。

 “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说走却又不站起来,意犹未尽。“我完全不想得罪你,真的。对其它人也不会这样,就是对你――这么莫名其妙,一定前世欠你。”

 “今生欠我。”她说。

 “会吗?”他呆怔住了。雪曼会讲这样的话?她脸上没有开玩笑的模样。

 她淡淡地笑,慢慢地站起来。

 “再见。我先走。”

 何啸天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背景,直到她消失在转角处。

 “我见过她,真的以前见过她。”他自语。

 雪曼走出置地才松一口气。她感觉得到何啸天的视线一直紧紧跟着她,她紧张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好。

 他一再说“我见过你。”他真不记得?

 一直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里。

 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的态度都是真的,他竟不记得她,难道是另一个叫何啸天,又和他一模一样的男人?

 她的双颊发烫,神思缥缈,久远的记忆在心底轻轻动,只要她愿意,稍用手指掀开,那又甜又痛的往事必跃然而出,必会带来另一段全然不同的生活,必展开惊逃诏地的大变动,只要她愿意。

 “阿姨,我回来了。”宁儿的双手温柔地停在她肩上。

 “宁儿。”她抬起喜悦的脸儿,眼中竟有似真似幻的眼泪。“宁儿。”

 好紧紧地拥抱着宁儿。

 宁儿凝视她,无法辨别她是喜悦或是伤感,然此刻,她美丽得惊人。

 “你在想什么,阿姨。”宁儿忍不住问。

 “我想以前。”雪曼坦然。

 “很年轻的时候?年轻得你还未结婚?”

 “是。”雪曼承认。“年轻时很多事很动人。”

 “我能分享吗?”

 “很琐碎的事,”雪曼眼中依然星光灿烂“我自己想来很有趣,很沉醉,别人未必。”

 “刚才那一刹那你好美好美,阿姨,你想到一个英俊不凡的男孩子。”

 “让我保有一点秘密,好不好?”

 宁儿从牛皮纸封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老人院的基金,我已在陈汉那儿签好名字,这一份请你收起来。”她说。

 “你收起来,是你的名字。”

 “阿姨,你这些都用我的名字,我担心自己的能力,怕做不好。”

 “只要你做我就开心!”雪曼握住宁儿的手。“阿姨的东西以后都交给你。”

 “那怎么行,”宁儿吓一跳“我担当不起。”

 “宁儿,我现在只有一个人,你是最新的。”雪曼眼中有一抹好难懂的光芒,慈祥又仿佛遗憾。“我的一切以后都是你的。”

 “阿姨!”

 “我们不讲这些。”雪曼说:“下楼吃点心。”

 “我约了老人院的林院长,明天放学会去见他并谈一谈基金的事,你也去?”宁儿问。

 “我想请诺宜和姑姑也去,事情由她们那边开始的。”

 “我接诺宜和姑姑,你自己去。”

 “好像开始真正在做一点事了,”雪曼有点兴奋“到时候由你去谈,我不出声。”

 “出钱的是你。”

 “出力的该是你。”雪曼笑。

 相处越久,雪曼越对宁儿依赖,心理上已当她是自己女儿。女儿,她从小的梦想。

 梦想,对某些幸运的人来说很容易成真,有些人却只是一辈子的遗憾。

 老人院在新界大埔附近,开了很久的车才到,是在一处山脚下。

 雪曼到得最早,接她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非常斯文,非常有书卷味,而且一表人才,不像属于这种地方的人。

 “陆夫人,”这男人礼貌地伸出右手“我是林士轩。”

 雪曼惊讶地望着他半晌。

 这个男人不像现实中的人物,像小说中描写的那种书生。民国初年北京大学的学生,穿一件蓝布长袍,围一条白色围巾,潇洒飘逸地在校园中风而立。

 他是林士轩,老人院的院长。

 “林院长?”她有点不能置信。

 “是。”安详恬淡的笑容。“请进来坐。”

 雪曼被进院长室。

 相当简陋的布置,与雪曼平惯见的环境全然不同。加上面对着一个不像现实中人物的男人,她莫名地拘束。

 “陈汉律师和诺宜已把你的意见告诉我,实在太感谢你的支持。”林士轩连声音都斯文清秀,不沾一点凡尘。

 “不,不必感谢。是诺宜把你们的情形告诉我,我很感动,尤其你很难得。”雪曼说得并不畅。“不过不由我管,宁儿会跟你说。”

 “是。丁宁儿小姐。”

 门外又有人声,她们到了。

 诺宜站在林士轩身边替大家介绍,像个斯文雅致的女主人。她看来和士轩很之外,两人之间还有一份和谐含蓄的友谊。

 雪曼觉得她了解诺宜爱来老人院的原因了。

 士轩很仔细地讲老人院的一切,并带她们参观?先嗽翰⒉淮螅话俣辔焕先俗≡谝淮倍懵サ姆孔又小S泻芨删坏某俊⑾匆路俊U饫镉腥霸保褂辛矫≡夯な俊?br>
 “职员够了,护士不足。”士轩说:“因为超过八十岁的老人有十几人,有部分连冲凉都要护士代做,所以两位姑娘很辛苦。我们的薪水比外面低,此地所有的工作人员全是志愿的,教会的兄弟姐妹。”

 宁儿一边听一边还用纸笔记下,很认真。

 士轩并没有让大家与老人家见面,也没有开一个会什么的,他显然不是注重形式的人,一切很实在。

 回到院长室,宁儿低声对雪曼说了几句话,雪曼含笑点头,于是宁儿说:“第一步先改善厨房,用现代化电器的用具。再加请两位护士,如果不够可以三位,”她望着士轩“至于其它的,请林院长自己计划,基金会负责一切钱财的事。”

 “这太好了。”士轩出好欣慰的笑容。“能得到你们这样的支持,老人们都有福气。”

 “诺宜介绍过你,我们很敬佩!”宁儿说。虽然她年轻,办起事来有条不紊,很有大将风度。“我们不干涉你的一切行政,基金会对你极有信心。”

 “后面还有块地也属于老人院,如果有经费可以扩建,老人院还可以多收三十到五十位老人,不知两位意思如何?”士轩问。

 “可以把详细的计划和需要的经费告诉我们。”宁儿很有分寸“我们考虑。”

 “办老人院是我一生的志愿,得两位大力支持,我――感激不尽。”士轩说得颇激动,眼中泪光闪动。

 “别说感激,我们只尽一点力。”宁儿说。诺宜一直微笑地望着士轩,很欣赏地。

 在回家的路上,她们都坐一部车,让司机开宁儿的车回去。

 “姑姑怎么不来?”雪曼问。

 “有位英国太太约了姑姑,她好欣赏姑姑的绳结玉石,她想买一批带回英国。”诺宜说。

 “士轩跟你感情很好?”雪曼再问。

 “啊!”诺宜意外地红了脸。“我们是谈得来的好朋友,他是个有理想的人。”

 “很难得一个有理想的人。”雪曼赞。“但是他并不年轻。”

 “他外表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大些,他有三十五岁。”诺宜说:“他从小半工半读,接下来又工作得非常辛苦。”

 “他没有家人?”

 “领养他的老人过世之后只有他,老人院的土地是老人留给他的,地上面的一切是他工作的钱加上政府资助一部分建立的。”

 “他可以申请更多政府资助。”宁儿说。

 “香港政府重视的不是老人院,是学校,是教育?先耸潜缓鍪拥囊蝗骸!迸狄私馐退担骸笆啃恍陌炖先嗽阂环矫媸巧缁岬男枰硪环矫嬉彩嵌允昭乃锊ǘ鳌3担挥兴锊兔挥兴蹦晁锊昭币蚜嗨辏运岳先颂乇鹩懈星椤!?br>
 “姑姑认识士轩?”

 “见过。在教会里见过。”诺宜笑。“士轩的老人院比较特别的是,他们让老人们都有机会接触宗教,让老人们更有精神寄托。我们都是基督徒。”

 “诺宜,谢谢你让我做一件很有意义的事。”雪曼由衷地。“我会尽力支持他们。”

 “我替全体老人和士轩谢谢你。”

 “大学毕业,你是否加入士轩的行列?”宁儿半开玩笑。

 “原本我预备出去做事,用赚来的钱支持他,因为老人院一直不宽裕。现在有你们支持,我会去帮他。”诺宜肯定地。

 宁儿拍拍诺宜的手,她喜爱这样的朋友。现代的年轻人难得有理想,大家都一窝蜂地向钱看,诺宜和士轩很难得。

 宁儿突然想起自己,她有理想吗?生活了二十年,仿佛只为成长而成长,像所有人一样读书,她真的没好好想过读完书以后做什么。当然她会工作。但那不是理想。

 理想?她笑了。这年代还有人讲这两个远古的字:理想。

 “在想什么?”雪曼注意也很久了。

 “想――怎样帮士轩跟诺宜快些达到理想,把老人院办得更好。”

 “士轩想的是使老人生活得好些,有尊严些。”诺宜说:“士轩重视尊严,就算寄人篱下的老人她该有。下次你们可以看看老人们,他们与其它老人院的老人不同。“

 宁儿有点肃然起敬。尊严,不是大多数人能想到的事,她也没有概念。

 “下次一定见那些老人。”她说。

 这个晚上,她们又在诺宜的姑姑家里吃着美味的杭州菜。

 “你让那英国太太带走你的宝贝吗?”雪曼很有兴趣地问,她不说“买”

 “她选了一批。”姑姑淡淡地。“我会卖给她,因为她懂得欣赏。”

 “你怎能确知她真懂?”宁儿说。

 “她真懂。”诺宜抢着说,她今天非常兴奋,讲了比平多很多的话。“她第一次来我们家看到姑姑的宝贝,惊喜而感叹地说‘这就是中国女人最缜密温柔的感情结晶了’。她的意思是姑姑把自己的感情完全贯注在那细碎又繁复的绳结中,她真的懂。”

 雪曼震惊地望着姑姑,一个女人能把全部感情贯注在编织纯洁的玉石中,多浪漫的情怀,多感人的事实。

 那绳结若是一个人呢?那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有那么一个人吗?

 她不便问。

 “有机会但愿能见到这么懂感情的英国太太。”她说。

 “她会再来。每次来港她必来此地,她已是姑姑的好朋友了。”诺宜说。

 泵姑只是微笑。她从不解释自己的事。

 回家之后,雪曼兴致极好,拖着宁儿聊天。

 “诺宜是姑姑兄弟的女儿?”

 “不是。诺宜告诉我她并非姑姑亲生侄,她们没有血缘关系。”

 “她们看来极亲密。”

 “姑姑是个懂感情又重情的女人,有没有血缘关系不重要,她很爱诺宜,”宁儿说“诺宜说过,姑姑栽培她,全心全意。”

 “她们引起了我的好奇。”雪曼说。

 “并不奇怪啊,她们。”

 “你不觉得姑姑背后有个故事?她为什么全心致力于玉石绳结?她没有感情寄托。“

 “每个人背后都有个故事,阿姨,甚至你,有时我也不懂你的神色,你眼底深处的忧伤不因为姨丈。“宁儿大胆说。

 “你――”雪曼意外,很快地掩饰。“你的阿姨是个最简单的人。”

 “我想我不会错,”宁儿笑了“简单并不代表没有故事。也许今天你不想往事再掀起来,你有你的原因,但故事在那儿。”

 雪曼怔怔地望着宁儿说不出话。

 “否则那天在姑姑那儿你不会流泪,”宁儿握住她的手“那眼泪不是为姨丈。”

 雪曼的眼神又变得黯然神伤,泫然涕。她凝望着宁儿半晌,站起身来慢慢走回卧室,她仍是什么都不说。

 生活还是一样地过,宁儿觉得与雪曼更亲近一些,她们的心更接近了。

 林士轩扩建老人院计划由诺宜带来,雪曼和宁儿都看过了。计划书非常好,非常详细完整,但费用太高。这是陈汉说的。

 “一千万?不,雪曼,你不能出这笔钱。”他认真地说:“不是你付不起,但会影响你,影响律师楼。”

 “那怎么办呢?”雪曼天真地。“我已答应了林士轩。”

 “别担心,让我来跟他谈,”陈汉拍拍心口“他可以缩减计划,或者分期执行。”

 “你不反对我支持他们?”

 “钱是你的,何况这有意义。”

 “你知道我很想帮那些老人,而林士轩这间老人院与其它的不同。”

 “我知道,他令老人活得有尊严,”陈汉笑“宁儿告诉我了。”

 宁儿?雪曼有点意外,她并不知道宁儿和陈汉时有接触,马上又想到,她签了律师楼的监管权给宁儿,他们必然有联络。

 “请你尽量帮他们想想法子。”

 “还有一个办法,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支持,我们就不必一次付一千万这么多。”

 “到哪里去找志同道合的人?”雪曼问。

 “香港人乐善好施,前阵子救济水灾的事,你忘了。”

 “如果我是电视台就好了。”雪曼说。

 晚上,宁儿又提起这件事。

 “一千万是多了些,我以为几百万就行了,”她摇头“我们不能令陈汉为难。”

 “他很好,他提出几个建议,看他怎么和林士轩谈。”雪曼是有她特殊的天真。“你想想有没有人会有兴趣与我们合作?”

 “合作捐钱?”宁儿说。马上,脑子里浮起何啸天的影子。

 这个男人肯为初识的女人千里迢迢去南非买巨钻,这么有意义的事他会愿意。

 “还是别理了,让陈汉去烦吧!”雪曼挥挥手。“一提起钱我就头大。”

 “阿姨,你所有的产业全由陈汉管?”

 “也不是全部。学森遗嘱里有些我并不清楚,反正他管律师楼的一切,就由他乖譬。学森最信任他。”

 “你自己不过目?你不知道自己有什么?”

 “你可以看看,我把一切监管权都交给你了,不是吗?”

 “陈汉从来没让我看过这方面的东西。”

 宁儿眉心微蹙。

 “你可以要求。他可能不知道你想看。”

 “我并不想看,但是――阿姨,有些事还是小心处理比较好。”宁儿比较认真。“陈汉是好人,但到底是外人。”

 “明天我们一起去看?”雪曼问。

 宁儿并没有马上陪雪曼看陈汉监管的那些产业,她先见到何啸天。

 坐在他宽大舒适的办公室里,她把老人院的一切讲了一遍。

 “你想要我怎么做?“啸天微笑着望着她。

 “当然是希望你也支持。”宁儿说:“我第一个想到你,觉得你会适合。”

 “对我这么有信心?不以为我会拒绝?”他笑。“我只是个生意人。”

 “你会拒绝?”宁儿呆怔一下。的确,她来得太冒昧卤莽。“对不起,我不会迫你,你可以拒绝。我不过让你知道有这件事。”

 “还有别人会参与?”

 “阿姨和陈汉或会再找别人,我不知道。我只认识你。”

 啸天点点头,始终保持极好的风度。

 “我会考虑,会跟陈汉联络,了解更多一点详情。”他说。没有拒绝也没答应。

 “别为难。”她有点歉然。“这是件大事,我找你很欠考虑。”

 “应该说很高兴你找我,表示你对我有信心。”他说:“这是件好事。”

 “你知道吗,你真是全然不同了。”她定定地望着他。“由里到外,从头到脚。”

 “该感谢你的当头喝。以前活得太放肆,太随心所,太不知所谓。”

 “连阿姨都说你变了,是胎换骨。”

 “在置地碰到过她,她也变了,都是你的功劳。”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

 “我相信人与人相遇,加上时间,环境的因素会起化学作用,所以大家都变了。”

 “是。尤其姑姑和诺宜,她们令我们思想和眼界都拓宽。”

 “姑姑和诺宜,又是什么人?”

 “我的同学,阿姨的朋友。”她站起来。“我得回家,谢谢你时间见我。”

 “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客气?”

 “我发觉自己做错些事,不该一厢情愿把你拖下水,我欠考虑。”

 “我会考虑,我说过。”他不想多谈这件事。“要不要见阿哲,他在公司。”

 “我过去跟他打个招呼,我得回家,阿姨在等我,再见。”她辞别啸天。

 何哲正在忙,也只能打个招呼就离开。宁儿开着车上山,越想就越不安心,越觉自己做错。她不该就这么去找何啸天的,等于无端端地把个难题抛在他手上。对他来说五百万并不算多,但他没有这个义务,这是她和雪曼两个人的事,为什么要啸天呢?

 他一定好为难,答应非本意,拒绝又不好意思。看她,把事情弄得好尴尬,能不能想个什么方法补救呢?

 而且她找啸天,雪曼会不会反对?

 整个晚上她在想这件事,弄得心神不定。好想告诉雪曼,又担心她不高兴――必然的,她不喜爱啸天是事实。又想打个电话跟啸天解释一番,告诉他即使拒绝也没关系,又觉不妥,结果连觉都睡不稳。

 一连三天,什么消息都没有。

 啸天不来告诉她什么。连陈汉也没电话,不知道他跟林士轩谈成怎样?她不该不经思索就去找啸天,陈汉和士轩或能商量出个好办法,比如分期执行扩建计划。

 她真后悔得不得了,不该找啸天的。放学后,宁儿在卧室里做功课,珠姐来请她听电话。

 “宁儿,是我,诺宜。”诺宜兴奋的声音。“我和士轩在一起。”

 “他出市区吗?你们在哪里?”

 “真的好感激呀,宁儿,还有雪曼阿姨。”

 诺宜声音里有泪意。“这是士轩一生中最大的事,是你们带给他的。”

 “我不明白,诺宜,什么事?”

 “我们在陈汉律师这儿,士轩刚签了一份文件,接受基金会的一千万资助扩建。”诺宜再说:“事情成功得这么快,士轩说他以为在做梦。真的谢谢你。”

 “诺宜――”宁儿惊讶极了“你说士轩已经签了文件?基金会的一千万?”

 “是。”诺宜说:“士轩让我问问你,可否马上来你们家,他要向雪曼阿姨致谢。”

 “你们当然可以来,只是――”宁儿完全不懂。“我能跟陈汉讲几句话吗?”

 “签完文件陈律师就赶着走了,他有重要的事。我们马上来,宁儿。”诺宜收线。

 宁儿呆呆地想了一阵。陈汉用了什么方法筹到一千万?

 诺宜和士轩来得很快,那个全身书卷气的古典美男对着雪曼和她激动得不得了,他的神情,他的语气,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谢意,令人感受到他的绝对真诚。

 雪曼和宁儿都很不习惯,很窘,她们并不希望得到这样的回报,尤其是雪曼,她只是天真又诚心地想“做一点事”

 “看来这件事我们做对了。”士轩他们离开后雪曼愉快地说。

 宁儿心中有事不敢多说什么,那一千万是怎么凑成的?陈汉至少该告诉她。

 她在深夜才找到陈汉。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担心了整晚。”

 “担心?为什么?”陈汉一头雾水。

 “我知道阿姨无法一次独自拿出那么多钱,你怎么筹到的?”

 “我筹?不是你邀何啸天来合作的吗?他昨天已经送来五百万的支票。”陈汉说。

 何啸天。

 宁儿快乐兴奋地安下心来。何啸天,他伸出友善的援手玉成了这件有意义的事。

 何啸天。

 天还未亮,宁儿已整理好自己。她知道晨运时可以见到他,但她等不及,她一定要先见到,先向他致谢。

 她开车到草莓坡何家。

 她在门口等一阵,等穿着运动装的父子开门出来,她才上去。

 “宁儿!”父子两个都惊异。

 宁儿专注地凝望啸天一阵,轻轻地吻一吻他的面颊,然后用力拥抱他。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不能使你失望,是不是?”啸天的微笑象天空第一线阳光。

 “不是我,是那许多受益的孤苦老人,我替他们谢谢你。”宁儿在何哲的惊讶的眼光下放开啸天“太感谢了。”

 “我是为你这‘感谢’两个字吗?”啸天说。

 “我曾经懊悔得半死,以为我做错了,给你一个难题。”她说。

 “放心。我是解难题的数学专家。”他笑。

 宁儿用车载何哲父子回到陆家屋外,在途中她简单把整件事告诉何哲,何哲虽感意外却也高兴,尤其啸天把这件事交给他管。

 “以后基金会就是你和宁儿的责任了。”

 两个年轻人都微笑,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或许有特殊的意义呢!

 全身雪白的雪曼站在陆家花园外。

 “嗨。”啸天第一个下车。看见雪曼,他心中还是震动的,这个女人对他有永恒的吸引力。

 “找不到宁儿,原来去接你们。”雪曼看啸天又看何哲,她很含蓄。

 “我去谢他,”宁儿把车停好“老人院的基金他出了五百万。”

 “啊――”雪曼显然意外。这养尊处优活在象牙塔中的女人完全没想过这件事,一千万和五百万,她真的没有概念。

 “陈汉告诉我的。”宁儿极聪明,她不提自己去找啸天的事,只谈陈汉。

 “谢谢你。”雪曼看啸天,脸突然红起来。

 “不不,不必谢――”啸天手足无措,那么有经验的他,在雪曼面前竟不能成言。

 这的确是种奇异现象。

 这天的晨运特别愉快,大家都特别起劲,基金会使他们互相之间仿佛有一种全新的,不同于以前的联系。

 在陆家花园分手时,啸天突然说:“我有个提议,今天晚上――”他略不安地偷看雪曼一眼。“我们不如庆祝一下。”

 “好啊。”两个年轻人雀跃。“怎么庆祝?”

 雪曼微笑着,完全没有反对。

 “我来安排。”啸天被鼓舞着。

 晚上,准七时,何氏父子穿戴整齐地来接雪曼和宁儿,把她们带到近在咫尺的草莓坡家里。

 没有任何地方比在家中请客更具诚意。

 何家的房子没有陆家大,可能与男主人长年不住家中有关。这里布置十分精致,非常浓的欧陆味道,甚具品味。客厅、饭厅眼目所见之处,都有巨束白玫瑰,显然是为今夜的小庆祝会特别预备的。

 “可惜诺宜和姑姑不能来。”宁儿说。

 “以后有机会,”何哲有点兴奋“我们可能会在基金会一起工作。”

 “你会参与工作?”宁儿意外。

 “出钱出力,我是后者。”他看啸天一眼。

 啸天心情好得出奇,雪曼肯应邀而来他已喜出望外,尤其是他感觉到,她对他的态度改变,不再厌恶地拒他千里之外。

 “这屋子谁设计布置的?”雪曼问。

 “妈妈。”何哲冲口而出。“不,我是说许多欧洲古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

 “是她。后来也添置了一些,我看到适合的就买下运回来。”啸天大方地“主要的是保存了原来设计的味道。”

 “极有品味。”雪曼轻轻说。

 “是。她是个极有品味的人。”啸天点头。

 “对不起。”雪曼看他一眼,垂下头。

 的确,怎么谈起这样的话题呢?

 “不不,我不介意,”啸天朗“这辈子我做的错事、对事不少,我都认。尤其感情上,我很管不住自己,尤其年轻时。”

 “你现在看来很好。”宁儿笑。

 “现在?看来是。我取教训,年龄渐长不能再当小丑。”他看看雪曼。

 雪曼的视线在那巨束白玫瑰里,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

 他们享受了十分精美可口的晚餐。何家厨子做的好菜绝对不比任何一食肆差,令宁儿、雪曼赞赏不已。

 “跟了我们三十年的老人,”啸天笑“他把我们的胃口都宠坏了。”

 “这是福气。姑姑也有个会烧杭州菜的宾妹,好得不可思议。”宁儿的话比平多。

 “喜爱的话随时来。”啸天说:“餐桌上有你们是我们的荣幸。”他看雪曼,雪曼只是含蓄地微笑。

 餐后何哲带宁儿去看电脑几套新碟,很自然,大厅里只剩下雪曼和啸天。

 他凝望着她一阵,突然说:“我为我以前的态度郑重道歉。”

 “只是态度?”她在微笑。

 “为一切。”他热切起来。刚才还有的顾忌不安一扫而尽。

 “谢谢你支持老人院基金。”她说。

 “即使不是你们,有人找我的话我们也支持,这是回馈社会。”他由衷地。“我不懂主动去做,希望有人引路。”

 “我们也是因缘际会,诺宜的关系才想到做这件事。”她说。

 “我们是社会的既得利益者,应该为社会做一点正经事。”

 “好像说教一样。”她忍不住笑。

 “不严肃我怕又唐突你。”

 “你一直是这样的吗?”她望着他。

 他不晌,只定定地凝视她。

 “雪曼,我们以前见过,是不是?”

 “若是见过,你不记得?”她反问。这是她心目中一直的怀疑。

 “我是不记得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场合,但我依稀记得这张脸,”他十分认真“真的,就是你这张脸,我见过的。”

 她沉默着,眼中浮上一抹失望。

 “我们见过的,”他看见了那抹失望,冲动地握住她手“你告诉我。”

 “不。那次你来我家之前,我没见过你。”她轻轻挥开他的手。

 “为什么呢?”他苦恼地打一下头。“世界上有可能有那么想像的人,我想过千百次,无论如何相不起来。”

 “因为根本没见过,所以想不起,”她又笑了“是不是种幻感?”

 “我不知道。”何啸天皱着眉。“不知道是否记忆力退化,近来――也不是近来,我会对一些地方觉得似曾相识,分明没去过却又熟悉,这与幻觉没有关系吧?”

 “你――病饼?我是指脑子?”

 “不。当然没有。”

 “出过车祸?或者伤过头部?”

 “都没有。我刻以前所有的事,很小的时候都记得,但是――”他疑惑地把视线放在她脸上。“你是第一个令我有这种感觉的人。”

 “地方呢?”

 “忘了,很难举例。某一个景象,某一个地方,试过好多闪,”他耸耸肩“看来我得找个专家检查一下。”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情形?”

 “以前或许有,在欧洲,在美国,记不清楚。看见你之后特别强烈。”他轻叹一声“以致在你面前失态。”

 她不出声,完全不明白他是什么情形。

 “那时失态――雪曼,我真的感觉以前追求过你,我们曾经很好过。”他苦笑。

 “那是不可能的。”她生涩冷硬地说。

 “我知道不可能,但我那种感觉――感觉很真很真,就像――就像梦中的事实。”

 “梦中的事实。”她笑起来。“你是个多梦的人吗?”

 “不不不,不是说真的做梦,而是那感觉就像――对了,隔了层纱在看事实,对对,中间就是隔了层纱。”

 “但愿我能明白。”

 “算了,不谈这个,”他用力挥一挥手。“或者有一天我能弄清楚一切。”

 雪曼呆怔住了,他要开清楚一切?

 从这夜开始,两家人关系更密切些。

 啸天常常到陆家作客,带一束花来,送一盒点心,很殷勤但很含蓄,受过一次教训他知道该怎么做。有时何哲也来,聊一会儿天,甚至看一阵电视,很自然很轻松。渐渐,他们父子已不再被忠心的珠姐视为客人。

 “留在这儿晚餐吗?”珠姐会替雪曼和宁儿问。“今夜厨师做杭州菜。”何氏父子有时留下有时不,一切很有分寸。有时他们也请雪曼、宁儿一起外出试试他们发现的新食物,或听一场音乐会,友谊在不知不觉中增长。

 这天下雨,从早晨到下午越下越大,宁儿放学时到停车场,途中遇到没有伞的何哲,虽然已淋得半,他还是缓步而行。

 “你故意淋雨?”她叫。

 “没有带伞也没开车来,”他耸耸肩。“早晨出门时跟自己赌,结果输了。”

 “罚自己淋雨?”

 “跑也是不跑也是,不如安步当车啦。”

 “幸好碰到我。”她打开车门“你怕跑起来有失仪态?”

 “我怕狼狈,不是说淋雨有诗意吗?”

 “又不是写小说。”她开车回家。

 静静地在路上驶了一会儿。

 “刚才碰到王诺宜。也去赶巴士。”他说。

 “一定去林士轩那儿。”

 “林士轩是她男朋友?”他看着远方。

 “是吧,他们很好。”她随口说,突然又觉得不对,转头看他。“为什么这么问?”

 他微微一笑,不出声。

 “有什么事我能帮你吗?”她极聪明。

 “谢谢。越来越觉得我们――我和你像兄弟姐妹般更亲密了。”他说得很奇怪。

 “所以――”她替他接下文。

 “宁儿,我试过,真的。”他拍拍她的手“你极可爱,可是越来越觉得你是妹妹。”

 “别担心我会伤心,”宁儿笑得真诚开怀“感情的事一分一毫勉强不得,这么久了,我并没有爱上你。”

 两人相视大笑,气氛更融洽和谐。

 “我们有天时地利,就是人不和,”他说“你试过没有?试过对我有爱意?”

 “麻。”宁儿活泼得与刚来时有天渊之别。“我怎会做这样的事?那不是我。”

 “真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

 “你喜爱诺宜?”她突然问。

 “很特别的一个人,与别人不同。”何哲说:“她好像和学校其它同学全无关系,只跟你来往。”

 “怎么会?我们并不常在一起,主要的是她没有时间,她要去老人院。”

 “一个人有理想有目的地生活,一定会比我们快乐得多。”

 “你不快乐?”宁儿诧异。

 “基本上我应该快乐,生活无忧,从未受过挫折,不知道为什么,总若有所憾。”

 “不懂批评你,但总不是随便找个女朋友这么简单。”

 “如今年轻女孩子只肯学如何精明能干,如何努力向上爬,其它的差些。”

 “骂所有的人?”

 “很怕世故老练的女人,”他想一想“为什么没有人再像雪曼阿姨?”

 “也许我们这年代已没有她那样的女人,她的背景、经历、环境造成她那样。”她说。

 他很感兴趣地望着她。

 “她是外公最爱的小女儿,又美丽聪明,环境又好,所有的人都宠她,把她当公主一般,还没有接触到世间险恶,又遇到爱她的姨丈,十八岁,就结婚。婚后过着人上人生活,受着最好最稳最富裕的供奉、保护,姨丈对她千依百顺,连重话都不说一句。除了姨丈早逝,她一生中全无波折。”

 何哲还是没出声,只出神地听着。

 “雪曼阿姨不食人间烟火,不懂社会疾苦,不明人心诈,大概了不知道有坏人两个字。她不像一个真实的、有血有的人,虽然她是真实又有血有的。”

 “不觉得讲得矛盾?”他笑。

 “真的感觉如此。我极爱她,可是我不敢碰她,我真怕她一碰会破,不骗你。”

 “孩子气。”何哲摇摇头。

 “真的。我有时候想,如果把她放在旺角街头,她怕无法生存。”

 “讲得太过分。也许她没经验,什么都不懂,但人有本能,至少还能生存。”

 “她不能。要不要赌?”她说。

 “凭什么那么有把握?”何哲反问。

 “这么久的相处了解,阿姨是那种绝对受不起打击的人。”

 “陆学森律师早逝她并未一蹶不振。”

 宁儿停止说话,很认真地思索一阵。

 “这点我也不明白,”她说“大舅和妈妈曾经十分担心,所以叫我来陪她,但看来她真的受打击不大。”

 “或许这是你的功劳,她喜爱你,依赖你更甚于陆律师。”他半开玩笑。

 “那不可能。”宁儿眼中跳动着问号。

 “雪曼阿姨一如十八岁未经世故的女孩,她绝对有赤子之。”

 “未经世故与有赤子之心不同,你不懂?”

 “我是说――感觉上她还很小,看见她我都有保护她的冲动。”他笑。

 “我明白你的感受。”她眨眨眼。

 “别误会,”他突然脸红“很多时候人往往有一刹那时间的惑和误解,不过那个刹那已经过去,现在我很清楚。”

 “很难想象你会有惑的刹那,你一直给我理智的感觉。”

 “外表的我不是我,内心里我感情脆弱,是那种极易受伤的人。”他摇摇头。“所以我谨慎,把受伤的机会减到最低。”

 “不同意你的看法。有机会我就试,不受伤不懂什么叫痛,岂不白活了?”

 “勇敢的中国人。”他做一个向她致敬的动作,然后摇摇头笑。

 “可惜能让我有心一试的人太少太少,少得根本碰不到,所以只能纸上谈兵。”

 “不要太挑剔,这个时代的那种令人着的人物已绝种。”

 “但至少不能现实,我最怕现实男人。”

 “宁儿,理想是一回事,不是人人能讲的。现代人有它必须现实的理由。”他说。

 “也许你对。”她送他到家门口。“谢谢你陪我一程,我喜爱有你这样的兄弟。”

 挥挥手,在大雨中她开车离去。

 将近家门,宁儿看见啸天的车从陆家花园出来,她急忙放慢速度,看见车中坐着雪曼。他们并未注意她,汽车如飞而去。

 宁儿想,雪曼终于肯随啸天外出了。但是这么大雨,他们去哪里?

 其实这只是个巧合。

 啸天提早离开公司,买了个靓粟子蛋糕送给雪曼,有意无意地他总找机会接近她,难得她不拒绝。雪曼看雨这么大,肯定不会外出,她让司机早些收工回家,她一向对替她工作的人特别好。这个时候陈汉来电,一份伦敦物业的文件要她签字,转名手续什么的。原本也不这么急,司机不在明天也行,啸天自告奋勇当“柴可夫”碰巧雪曼也有这兴致,两人于是结伴同行。

 签字只不过用了几分钟,离开律师楼后啸天望着雪曼,她又望着他,大家都意犹未尽,兴致

 “有没有好提议?”他目不转睛。

 “你说呢?”突然涌上初次约会的感觉。

 “让我想想,”他的信心希望一起涌上“我们住边了山上,最好找个海边。西贡?鲤鱼门?吃海鲜好不好?”

 “好是好,这种天气有海鲜吃?”

 “你一定没去过,”他带着她直奔停车场“我想就算下雪,香港人还是有海鲜吃。”

 “我们通知宁儿他们?”她问。不肯定。

 “我带你去,你若喜爱下次再带他们。”

 她不反对,任他的汽车在大雨中飞驶。

 对雪曼来说,除了家与中环外,其他任何地方都新鲜,陆学森永远不会带她到鲤鱼门这种地方。他怕她嫌脏?鹩忝沤此淙恍藓昧寺罚谟曛腥慈允悄嗯⒋ΥΑPヌ彀殉低T诼短焱3。抛糯蠛谏』ぷ叛┞虿凸葑摺S晁浯笱┞吹嗡徽矗瞬凸荩ヌ齑蟀氡呱碜佣际恕此谎郏溉坏匾∫⊥罚膊蛔允ぁPヌ烊醚┞谒劾镅×烁髦职缘暮剩纸樯苄┭┞耆蝗鲜兜墓钟悖蠢辞樾鞲甙骸?br>
 “地方简陋,味道一。”啸天说。

 “我不知道香港有这些地方。”雪曼眼睛发亮。“有些海鲜市区吃不到。”

 “吃不到的还有此地风味,”他指指四周“看,这么大雨依然门庭若市。”

 “日本人秀多。”她低声音,怕人听到似的,不自觉地稚气。

 “全世界都有日本游客脚迹”他也学也小声说。“不只香港。”

 “很多人不喜爱日本人,我觉得他们有礼貌。”

 “没有研究,”他摊开双手“从未和日本人打过交道。”

 “你的女朋友遍布世界,没有日本人?”

 “啊!”他蓦然脸红。“其实我不是那么多女朋友,有的只是那几个,都是很久很久的那种,有的已经生子,她们的丈夫都成为好朋友了。”

 她嫣然一笑,不再深究。

 “雪曼,”他又怔怔出神地望着她。“我以前一定见过你,肯定。你那笑容,我记得好清楚好清楚,我们见过。”

 “不。”她笑容敛去。“不可能。”

 “真奇怪。你以前住新加坡,当然我去过,却从未长住,我是在什么时候见过你的呢?结婚前或结婚后?为什么全无印象?”

 “你只是以为见过我。我的神情笑容像你某一个故人。”

 “不。只是你。没有人像你,不可能,你的神韵独一无二。雪曼,或者,这是一咱缘份?”他说得万分诚恳。

 她不出声,若星辰般的黑眸停在他脸上。

 “你不觉得特别,不觉得奇怪?”他再问。

 “我生活单纯,生命也单纯,所以我记得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她说。

 “其中没有人?”他真的困扰。

 她轻轻摇头再摇头。

 “你的出现只是近半年的事,以前的生活在――的确没有你。”她说。

 “好。以后我不再提这件事,但今后你生活中开始有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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