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正邪难分
亦天又是去儿童乐园。
姮柔很怀疑,他总是去这个地方,有目的吗?传递消息?却又不见他和任何人接触。感怀往事?回忆少年时吗?他那模样又不像。
他为什幺特别喜爱这儿?
儿童乐园其实已陈旧不堪,地方也杂,很多小飞仔、飞女在那里惹事生非,加上附近一些小孩不买票就混进来,衣服、拖鞋脏桩的,令人看起来—片杂乱。
姮柔很不喜爱这环境,却非跟来不可,这是她的任务。此地唯一的好处是,她可以隐身杂乱中。
亦天一直坐在河边的石椅上,一直没动过,十点钟,园中游人都陆续离开了。
她躲在一株树后,她开始有点怕。
人一少她很容易被看见,而且…她怕遇到坏人。
儿童乐园地方这幺大,又有山坡,万一…她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她想离开。
苞踪有个限度,对自己生命有威胁时,她当然有所选择。
她移动一下,他却马上发现了她。
“出来吧!我看你也站累了。”他淡淡地说。
她吓了一大跳,她只是动一动…或者他根本早己发现了她,跟她开玩笑。
犹豫—阵,讪讪然走出来。
他看她—眼,很特别的一眼…眼光似乎有些什幺,她却完全说不出来。
“很喜爱儿童乐园?”他沉声问。
眼光是落在小河
上。
“不,不…哎!是。”她心慌意
。
被他发现了,会有怎样的后果?
“跟着我来两次,很好玩吗?”他仍对着河水。
“哎…”她面河邡赤,早就被发现了呢!“我不是…不是有意…”
“不论你有意或无意,一定有个目的。”他说。
她咬着
,心中飞快的转,要怎幺答才好?
“我…只是好奇。”她说。内心惭愧。
“对我好奇?”他冷冷的笑起来。
“是…”她硬着头皮,终于要利用女人感情了,不幸被陈先生而言中“你很怪,很…特别。”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从眼
中在看她。
“是这样的。”他笑得很暧昧。“对我有兴趣?”
姮柔几乎无地自容,事情怎幺变成这样?
“斯亦天…”她没有办法说任何话。
他是老板,又是她奉命监视的人,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和他翻脸。
她只能虚与委蛇。
“很好,我喜爱大家叫我名字。”他又说。
她深深
几口气,说:“对不起,我回去了。”
“就这幺走?”他的语气有点轻佻。
姮柔霍然转身。他想怎样?留下她?他以为她是什幺女人?她是会…拼命的。
“你…想怎样?”她冲口而出。
“你可知道,你这幺单身走出去,起码有十个坏人跟着,你不怕?”他说。
她看他一言,看来…错怪了他。
他也不说话,领先往外走。
她就默默的跟在他身边。
走了一小段路,他们都沉默着。
果然,有些形影闪缩的人在—边虎视眈眈,却没有人敢走过来。
是因为亦天,她知道。
走在他身边有十分安全的感觉,仿佛天下人都伤不到她。他身上有一股霸气…或者说杀气,令所有不怀好意的人都退避。
走到门口,她不,仿佛他们俩都松一口气,他也…紧张?
他拦了一辆出租车,示意她上车,然后也坐上来。
“说地址。”他冷冷的。
她只好说了。就任车飞驰。
车厢里是沉默的,他们都一言不发,空气很僵。
这气氛一直维持到她家门外。
“谢谢。”她垂下头不敢看。
他只看她一眼,挥挥手叫司机再开车。
在门口呆怔半晌,她才回到房子里。
今夜的事真像做梦,到底谁在跟踪谁呢?而亦天…亦天—一她心中泛出了种奇异的感觉。
她说不出那感觉是什幺,总之…不是敌意。
“姮柔,又这幺晚回来。”母亲出来埋怨着。
“有事做嘛!”她不愿谈。
“我看这份工作并不适合你,”母亲肯定的。“还是回以前的公司吧!他们还请你的,是不是?”
以前的公司?姮柔苦笑。她怕一辈子也
离不了。
“可是我向新公司借了钱。”
“最多…我们不用,还给他们。”母亲说。
“小弟不出国吗?”姮柔说。
母亲沉默了?硐牒拖质档娜酚
嗬搿?br>
“你到哪里去了?”母亲叹一口气。
“又逛街。”她顺口说。
“但是…我看到有人送你回来。”母亲望着她。
“那是…在街上碰到旧同学,太晚了,他怕不安全,送我是为礼貌。”
“旧同学?结婚了吗?”
“儿子都有两个。”她忍不住说。
“你这孩子,我是关心你,又不是害你。”
“我知道。但我说的是事实。”她笑。
“去冲凉吧!”母亲也不想多跟她噜苏,因为明知没有用。“明天一早要上班。”
她马上去浴室,二十分钟后出来,看见客厅灯已熄,连忙回到自己卧室。
真是奇怪,快十二点,却一丝睡意也没有。
她依然看不懂亦天眼中的光芒,却也忘了他刚才的轻佻,他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陪她走那段路,他送她回家,他是很有诚意的。
不,不能说诚意,他是…关心吧?
必心一个属下的职员。
但是,他又是怎样发现了她呢?既已发现,以后…恐怕陈先生不要地跟踪了吧?
苞踪是难的,尴尬的。她不能真像陈先生所说,给亦天一个喜爱他的印象。
她喜爱他?天晓得是怎幺回事。
明天上班…会不会窘迫?他会不会把今夜的事公开讲出来?
啊…那暗中跟踪她的人呢?是不是看见一切?
她的脸莫名其妙就红了,以后…怎幺见人?
有点担心,又有点兴奋,她就在这种心情之下模糊的睡着了,直到母亲叫醒她。
“知道你起不了
。”母亲埋怨。
“但有你啊!你比闹钟更准时。”她笑。
母亲摇摇头,出去。
她迅速梳洗,快快吃早餐出门。
在这尴尬时期,她不想自己迟到,这会窘上加窘。
回到公司,同事们都到齐了,连亦天也坐在那儿。
她垂头默默回到座位,她不敢看亦天。
今天大家都比较沉默,于是姮柔开始工作,而且一直痹篇不看亦天那儿。
好几次,她下意识的偷望过去,他也没看她,他可是也故意痹篇吗?
他有理由这幺做吗?
中午吃饭,亦天也没留在公司,午餐后才回来。姮柔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却不安了。
亦天是在痹篇她。
亦天误会了她?以为她…她…她真的脸红了,这情形她怎幺再留在这公司。
她想到辞职。
白翎的电话却及时来了。
“昨夜你做得很好。”她说:“继续努力。”
“但是我…”
“你离成功已近了一步。”白翎收线。
离成功近了一步?什幺成功?
快下班的时候,亦天走出他的办公室。
“我有事出去,告诉阿婶别预备晚餐。”他似乎故意的在对陆健讲。
姮柔窘迫得连头也不敢抬,她知道他有意让她听到,但—一这种情形她能做什幺?
想跟出去也不可能啊!
她感觉到亦天的眼光掠过她,然后他昂然而去。
她的心“怦怦”跳,她知道应该跟着出去,白翎还赞她昨夜做得好,可是…可是…
“姮柔,要不要看场五点半?”陆健悄声问。
“电影…,啊!不,不,”她吃惊的。“我有事。”
“那就算了,下次吧!”陆健不介意的笑。
“老板去哪里,你知道吗?”她
低声音。
“亦天!”陆健很意外。“他只说出去,没说去那里,你也听到的。”
“是。”她连忙低下头。
“你对亦天的事有兴趣?”他问。
“不,不,他是个奇怪的人。”她脸红了。“我从来没看过有人像他。”
“怎幺可能有人像他?”他用十分尊敬的口气说:“他是不凡的,天下只有一个斯亦天。”
“所以他叫亦天,意思是姓斯的就是天?”她反问。
“大概不是这个意思吧!”陆健呆愕一下。“名字是父亲取的,可能是说姓斯的人有天般开阔的心
,或者天般大的志向,或者…”
“这个‘或者’可以永无止境的说下去,”她被逗笑了。
“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话。”
“我只想解释…”
“公司里的人都很维护他,很帮他!”她说。
“他是真正的好嘛!没有人像他!”他重复一次。
“好,在哪方面?”她问。
“人格高贵,”陆健正
说:“心地又善良,又有头脑,又料事如神…”
“讲得好像是个超人,但他连帐都不会算。”她笑。
“钱该是女人管的。”他说。
无意中就
出了大男人主义。
“斯亦天这幺说的?”
“我这幺说,”他笑。“亦天口中从不提起女人,他会尊重女人,但从不正眼看,也不接近她们。”
“他有毛病?”她是故意的。
“当然不是。”他考虑一下。“他说女人常坏事。”
“太偏见了!”她不以为然。
“也许是,我就不这幺想,”陆健笑一笑。“但是我相信他这幺讲—定有他的理由。”
“我发觉你们有点盲目崇拜他。”
“盲目祟拜?怎幺可能?我们从事实中看到…”他自动打住,他说错了话。
“事实!是什幺?”她问。
“也没什幺,很琐碎的事,叫我一时也说不上来,”他摸摸头。“喂!下班了!”
“我得走了!”她拿起皮包站起来。“下次我补请你看电影,再见!”
她匆匆忙忙的冲出去,她没有注意,背后每一道视线全投在她身上。
站在街上,她只考虑了一秒钟,马上跳上出租车。她有灵感,他会在儿童乐园。
这个时候去儿童乐园她不害怕,青天白
下,也不会有公然作
犯科的人。
如果亦天不在那儿,她马上离开也不迟。
白翎的夸赞,令她鼓起勇气做这件事。
这次她会小心,一定不再让他发现了。
她开始觉得,这是不是和亦天在斗智?如果是的话…她的兴趣突然大起来。
天未黑,几童乐园人不多,四周的小孩还没吃完晚餐,八点之后人才渐浙热闹。
姮柔很小心的慢慢走,—边很细心的观察。
一直到斜坡下,仍看不见亦天的影子,莫非他没有来?莫非他另有去处?
她是有耐心的,这是当会计训练出来的吧?她慢慢的走遍了整个儿童乐园。
他不在,这已肯定。
连他爱坐的那张河边石椅也寂寞的在那儿空着。
看来她的灵感并不灵呢!
慢慢往斜坡上走,还是回家吧!她今夜是注定白跑一趟了。
快到园门时,她看见路边石凳上悠闲的坐着一个人,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她大吃一惊,斯亦天?
“看着你满园走。找人吗?”他问。
“我…”她的脸红得一塌胡涂。“我完全没有看见你,—直坐在这儿?”
“是啊!从来没离开,”他说得好可恶。“我看见你进来,看着你到处
跑。”
“为…什幺不叫住我?”她气坏了。
他分明在捉弄她。
“为什幺要叫住你?”他反问。“你又不是找我。”
她语
。她怎能承认找他?
“是…我找一个朋友。”她硬生生的。
“找不到,很失望?”他今夜对她说了很多话。
暮色渐渐聚拢,天就快黑了。
“无所谓,找不到他就回家,反正还有明天。”她说:“再见,斯亦天。”
“反正还有明天,”他重复着。“谁知道明天你等的人会不会来?”
“什幺意思?”她问。
“谁能预知明天事?”他淡然。
把视线也移远了,看着远处河水。
“明天不来,还有后天,大后天,”她
出一付挑战的口吻。“明天是永远都存在的。”
“只是生命脆弱,谁能保证自己还有几个明天?明天并不永远都在前面。”他说。
“我不明白。”她说。
已忘掉了要回家的事。
“不明白就算了,”他摇摇头“世界上的事不必明白太多,否则就痛苦。”
“你在说自己?”她凝望着他。
这个人到底有什幺身分呢?看来颇正派,他的下属又那幺尊敬他。
她猜不到,他真象一团雾。
“我!我只是生意人。”他淡漠的。
“一个不懂会计的生意人。”她说。
“这是我最头痛的事,所以我请你来。”他指指头。
“因为钱是该女人管。”
“陆健告诉你的?”他笑起来。
他很少笑,笑时
出雪白、整齐又坚固,健康的牙齿,给人一种极愉快的感觉。
“总之这话出自你口。”她说。
他不置可否。过了好一阵。
“我真是那幺怪?值得你每天来研究?”他问。
“不…”她又
红了脸。马上她又聪明的转了话题“你用什幺方法使自己受人尊敬?那些形容词如高贵、善良、有头脑、料事如神,你是超人?”
“我会使魔法,他们全着了魔。”他说。
“还有,你为什幺喜爱此地?”她一股脑儿全问了。
她发觉,他并不是那幺难相处的人,她对他的成见—一是陈先生加上去的吧!
“我曾经是儿童。”他说。
“谁不曾经是儿童?”她说。
他把视线转向河水,好久,好久才回过头来。
“我家乡也有个小小的儿童乐园。”他说。
这男人也缅怀往事?可能吗?
“那又怎幺样?”她迫问。
“我父亲…死在里面。”他透一口气。
“哦…”“走吧!”他霍然起立。“可有意思跟我去喝酒?”
“喝酒?”她怔住了,这不是她的生活,但…没有考虑的就接受。“好。”
可是受慑于他那气魄?
他默默的注视她—阵,领先大步而行。
在那家上次去过的日本料理店里。
亦天坐在那儿自酌自饮,脸上依然冷冷的没有什幺表情,而且目不斜视…从进来开始,他一眼也没看过姮柔。但是他邀她来的。
她并不生气,因为她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此刻,她能看透他,只是此刻,真的。
虽在喝闷酒,他心中却在想着很多事,看他的黑眸,里面光彩不停的变换,深绿,深蓝,深紫,深灰…不是她眼花,她真的看出这幺多颜色。眼中的变化这幺多,心中当然在翻腾起伏,对不对?
他喝完第三瓶酒,脸上才微有酒意,突然,他把视线转到她脸上。
“你—直望着我,你想知道什幺?”他眼中光芒慑人,令人呼吸都似不畅。
“我…”她吓了一大跳。“不是。你知道你眼中的颜色一直不停的在变吗?”
不知为什幺,她就这幺说了出来。
他的浓眉慢慢聚拢,眼光突然间变得一团深黑。
“什幺意思?”他沉声问。
“我猜…你心中有许多事,对不对?”她直率的。仿佛面对的是个知心朋友。
“错了,”他沉声说。“我心中了无凡尘。”
“了无凡尘!怎幺突然变成大师了呢?”她笑起来。
突来的一种变化,令她在他面前不再有怯意,他们之间不是朋友,却…也鼓不起敌意。
他的凝视仍在她脸上,此刻,她却没有退缩。
“你在研究吗?”他问。
“有这兴趣,但是太难了。”她说。
“难?”
“你外表象团雾,内心却透明。即使透过雾,什幺也见不到。”她摇摇头。
他想了一下,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为什幺要弄得自己这幺神秘?”她问。
“谁都有权保护自己。”
“你那些属下了解你吗?”她大胆问。
“我不了解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必了解我。”
“这幺孤独,你不觉痛苦?”
“什幺是痛苦?”他问。
“这…很难解释,要去感觉。”
“我是个没感觉的人。”
“不信,任何人都有感觉,除非行尸走
。”她说。
“你就当我行尸走
吧!”他又喝一杯酒。
第四瓶也快喝完了,她有点担心。
“常常喝那幺多洒?”
他不语,再饮一杯。
“你…没有家人吗?或在乡下?”她试探着。
“谁叫你来问的?”他突然说。
她呆住了,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没有人,我自己好奇。”
他眼中光芒一闪。
“我知道你是怎样的女人,好奇…并不是好理由。”他似笑非笑的。
“事实上如此!”她急忙说。
“有个叫白翎的女人是谁?”他问。
姮柔大吃一惊,白翎?他怎幺知道的?
“她…我的朋友,唉—一弟弟的同学。”她说。她也知道他一定不会相信。
“很好的解释。”他再喝。“还有…个姓陈的男人呢?”
“陈先生…啊!没有,怎幺这样问?”她的心在颤抖。
不能轻视他的神通,他什幺都查得到。
“没有?”他
视她。
她心
了,慌了,毕竟没有经验。
“有一个…是我以前工作那间公司的老板,”她想自己一定变了脸色。“姓陈。”
“就是他吧!”他吃一片生鱼。“怎幺不吃东西?”
“哎…我不饿。”她摇头。
怎幺有心情吃呢?突然变成被审犯人一样。
“我想你吓倒了?”他哈哈大笑,笑意渐敛,脸色又变的凝肃。
罢才那阵笑声仿佛不是他发出的。
“没有,没有。”她的心七上八下。
她知道,她永远不是他的对手。
“以前公司的老板还找你做什幺?”他又问。
“他想叫我回去做。”她说。
“既然人家那幺有诚意,你就回去吧!”他说。
“但是一—你的公司呢?”
“我另外再请人,我不是那幺念旧的人。”他说。
“但是那些帐一—四年来的帐我没做完。”她说。
“新人可以代替你做!”他淡淡的笑。“我并不介意,我对任何职员绝不为难。”
“可是…我不想回去。”她终于说。
“为什幺?”他眼中又是光芒一闪。
“很闷,而且…我不喜爱!”她
一口气。
“那就是喜爱我这儿了?”他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陆健是个不错的人。”
陆健!必陆健什幺事?
“我在哪儿工作与任何人无关。”她正
说。
“别太紧张,我不理会职员间的恋爱问题。”他笑。
“请…别
说,”她快生气了。“在我眼里,陆健只是个小弟弟,是同事。”
“陆健比你还大一岁。”他说。
他知道她几岁?他记得这种琐碎事?
“不是年岁,是心理上的。”她红着脸。
“好。算你说得有道理。”他又开始喝酒。
“你只喝酒,吃的东西太少。”她说。是很自然的关心,没有任何作状。
“看不顺眼可以先走。”他挥—挥手。
“喝得烂醉谁送你回家?”
“出租车。这儿的人都知道我地址,他们会叫车送我回去。”他毫不介意。
她不喜爱他这种态度,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再见!”拿起皮包就往外冲。
冲到一半,心中就觉不妥、不忍,这幺一走…他真醉了怎幺办?什幺事都可能发生的。
她转头,遇到一对又黑又亮又深沉的眸子,他一脸的凝肃,正在注视她。
心中一软,她又慢慢走回去。
她不知道为什幺会心软,这种感觉很莫名其妙的。
她坐下,默默的
着他视线。
觉得窘迫的反而是他,他讪讪的收回视线,再喝一杯。
“其实…我也能喝酒。”她说。
然后为自己倒了满满的一杯。
“很少女人能喝酒。”他说。
“可以试试,四瓶酒也醉不倒我。”她仰一仰头,有强烈的挑战味道。
“四瓶?好!”他指着她。
她仰起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好兴致,她变了一个人似的。
接着,又为自己倒满一杯。
“慢着,”他用筷子按任她的手。“今夜不是斗酒,我不想倒在这儿。”
“我只想证明,女人并不是你眼中那幺差劲的。”她说。
他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不以为然?”她挑战似的。
“喝酒。”他扬一扬酒杯。
他喝酒有个习惯,总是一杯杯的喝,又快又急,绝对不会喝一口或一半。
她跟着他再喝一杯,面不红,气不
。
他看她一眼,为她再倒一杯。
“不必三瓶,连喝三杯已很不错,你是女人。”他说。
她二话不说的又倒进口里,马上为自己再倒。
“不必急,”他的筷子又按过来。“既然你有兴趣,我们有大把时间。”
他似乎对她有一点点另眼相看了。
她的固执,顽强全被挑起来,眼中
出一种…类似猫般光彩…这是平
绝对见不到的,她是斯文、秀气的,现在却像猫。
“我绝对有兴趣。”她说。
“想不到你真是个对手。”他是—话双关吗?
斗酒之后,亦天又恢复了原状,对姮柔一如往昔般的冷,仿佛他们之间什幺事也没发生过。
姮柔也不介意,她并不希罕他对她另眼相看,他们之间只不过老板、雇员的关系。
她有点高兴的是,她知道在某—些时候,她可以看到他的内心。
只是某一些时候。
对这幺—个奇特、神秘的人,即使只能探到一点点内心,她己很
足了。
她依然上班,下班,依然有时候偷偷跟在亦天背后,却再也不敢跟去儿童乐园了。
亦天到底发觉她跟踪没有?他不讲?她也不出声。跟踪仿佛变成他们之间的秘密一样。
下班的时候,陆健又约她看电影,她只想了一下就马上答应。
反正回家也没事做,看看电影无伤大雅,也许从陆健那儿还可以探知亦天更多的事。
他们一起离开公司时,她
感的觉得全公司人的视线都在他们身上。她不担心,因为亦天不在。
真的,全公司的人她都不介意,独亦天例外。
如果亦天也在那儿望着她,她怕自己受不了。不是亦天有什幺不同,而是…她和他之间有一点点说不出,莫名其妙兼神秘的牵连。
陆健表现得很殷勤,他是个颇能讨女孩子
心的人。但是姮柔一直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说过,她只当他是同事,或普通明友,甚至心理上,她当他是弟弟。
是一部狂笑的喜剧片,无所谓好不好,笑料是—个连一个的砌出来的,是那种看完之后什幺也不记得的。
陆健倒是看得眉飞
舞,所以说同年纪的男人比女人天真些,孩子气些。
突然之间,陆健
际的追踪器响起来,他拿起来望一望,马上显得紧张。
“怎幺了?”她问。很意外。
“亦天找我,”他站起来。“你等一等,我去打个电话。”
“怎幺知道是他找你?”她问。
“打出来的电话号码是他的。”陆健勿勿去了。
两分钟后,他半跑着回来。
“对不起,我必须马上走,有要紧事,”陆健罢才的笑容一丝也没有了,只留下一片凝肃和紧张。“你可以留在这儿继续看—一”
“我们一起走。”她迅速站起来,反应极快。“或者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不,你回家吧,”他认真的说:“抱歉的是我没法送你,我赶时间
“没问题。”她淡淡的笑。
她已打定主意,她会跟在他后面看个究竟。
他们各自叫了出租车,他很焦急的催司机快开车,反而没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姮柔。
他到一家舞厅门外,急急忙忙就冲了进去。
姮柔在门口犹豫一下,这种地方她怎方便进去,何况还不是高级的那种。
她想,就在门外等一阵吧!
也只不过几分钟后的事,听见舞厅里面传出打斗声,呼喝声:他们来打架?
过了一阵,有人奔出来,拼命的跑,有很多受惊的舞客舞女涌出来,一下子秩序大
。
姮柔远远的站在一边,隐约听见警车驶近的声音。她知道再也不能停留了,于是拦车离开。
她不想无辜的牵连进去,虽然她极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幺事。
她甚至没机会见到陆健他们…他们一定在里面,对不对?他们也—定会逃走!
但是,她已离开。她只听见警车到达的声音。
一夜睡不好总想到打架、
血、最怵目惊心的是亦天,亦天会受伤吗?他的影子一直在她眼前晃。
早晨梳洗,她看见自己的黑眼圈,也罢!她睡不好就是这样子,黑眼圈是没法掩饰的。
回到公司,她十分意外并吃惊,所有人都在,全都是若无其事状。
她当然不敢问,否则就漏了自己跟踪的秘密。
大家都像平
一般工作,昨夜那场打斗仿佛没有发生过。她益发好奇了。
“小美,昨夜我打电话找你,你不在。”姮柔试探的问。
“我去看电影了。”小美淡淡的笑。
问不出结果,她只好不出声,还是让她自己慢慢去观察吧!
报纸上是有这段新闻的,登的地方并不显眼。
“舞客在舞厅打架”只是这幺—小段。
她相信其中另有事故。
“继续看昨天那场电影?”陆健问。
“算了,笑片我并不太感兴趣。”她摇头。
“那幺另换—家?”他不死心。
“昨夜斯亦天找你什幺事?”她转开话题。
“哦…没什幺重要事,他要我去陪他喝酒。”他说。
她当然知道他没说真话。第一,她跟在后面看见发生的—切,再则,亦天根本不要人陪着喝酒,他习惯了自酌自饮。
她不拆穿他。
午餐后,她又开始工作。
桌上电话响了,她才拿起来,就听见陈先生的声音、
陈先生…不是不再和她接触,派了白翎吗?
“听着,”陈先生的声音又低沉又冷漠。“昨夜你失败了,为什幺不跟进去?”
“我…那种地方…”
“不论什幺地方,下次你必须跟到底,”陈先生一丝人情也没有。“我们这种人,即使派你去
院,你也得遵照命令。”
“那…怎幺行?”她忍不住叫。
陆健在旁边望她一眼,她把声音
低了。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喻,不会真派你去,”陈先生略缓和些。“下次不可犯同样的错。”
“是…但是我想—一不做。”她说。
“有这种事吗?你已加入,那是一辈子的事了,”他真是那幺冷酷?“就算你加倍还钱给我们,也不可能
离。我们的工作是奉献。”
“但我…做不来。”她
一口气。
奉献?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事,她只不过是个普通的会计,她根本不希望做大事,尤其有关政府…她只是个小女人。
“任何人开始都做不来。”他说:“还有,你得记住白翎为你已受了伤。”
“她—一”受伤两个字她不敢说出来。“她也在场?”
“当然。”陈先生冷哼—声。“就是因为你不肯进去。”
“但是我…”她想说如果她进去的话,受伤的岂不变成她?
“你错了,”陈先生
悉一切。“你进去的结果不会相同,你是他们的人,表面上。”
“可是我—一没有理由。”她说。
她是说她没有进去的理由。
“为着成功,理由根本不必要,”陈先生又说:“我对你说过,要不挥手段。”
她
了一口气,不出声。
陈先生的意思是她该出卖自尊,拋开廉
,不顾一切,不理后果的不挥手段?她—一值得吗?
“你一定认为不值得,”陈先生冷笑。“你错了,在大前题下,我们只是工具。”
堡具?她不能置信,人只是工具!
“我明白了!”她不想跟他谈下去,他们永远话不投机,永远格格不入。
“这一星期由我和你联络,直到白翎痊愈。”他说:“而这段时间,你会很忙。”
“有一件事,他…知道你们。”她说。
陈先生呆怔一下,然后冷酷的笑起来。
“他比我想象中还聪明、狡猾。”他先收线。
放下电话,姮柔再也没有心情工作,她完全被陈先生的话扰
了。
没有理由,不理原则,人只是工具…这实在是件极可怕的事,人只是工具。
快下班的时候,亦天忽然
下一叠要马上做的账,姮柔只好留在公司做。
“我陪你,好吗?”陆健低声问。
“不必,我可能做得很晚,你先走。”她淡淡摇头。
她现在一点也不怕单独留在公司,她知道,即使公司里一个人都没有,她依然安全。
亦天的家在楼上,而且…表面上看不出,此地的防盗设备极为先进。
她单独在灯下做帐,连煮饭的阿婶也上了楼。
亦天便在
帐给她做时已先离开。
做帐是涸戚燥的事,数目字又烦,好在姮柔有耐
,直至九点钟,她才做好一切。
她把做好的帐送进亦天办公室,锁好门,然后离开。
这幺巧,在公司门口遇见刚回来的亦天。
“现在才走!”他似乎好意外。“啊!那些账!”
他终于想起自己
下来的工作。
“我已经做好了,放在你办公桌上。”她看他一眼,转身
行,
“可有兴趣…一起喝酒?”他突然问。听得出声音里有一丝犹豫。
“不了,我还是回家好!”她觉得累。
而且,有什幺理由一而再的跟他喝酒?虽然陈先生说“理由”不重要,她却拋不开。
二十八、九年来,这一切已成习惯。
“你觉得回家好—一我送你。”他也转身,跟着她走。
“这也…不必了。”她说得困难。
他不出声,只坚持的跟着她。
他是坚持的,她强烈的感觉得到。
叫了车,他让她先上—一最低限度,他还不至于大男人得不尊重女
。
姮柔自己说了地址,就任车往前驶。
和他坐在一起,心里总觉得有丝特别,也讲不出是什幺,但—一和其它男人不同。
他身上会发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压力一—是,姮柔就是感到压力。
“很久不见你去儿童乐园。”他突然说。
“我已长大,也不留恋童年。”她说。
“不是很好的理由。”他说。
“有的人是不讲理由,原则的,”她说了陈先生的话。
“是吗?”他眼中特殊光芒一闪。
“是…”她又觉得心怯。怎幺和他讲起他们那行的事呢?他不会懂的。
“但你是这样吗?”他望着她。
“我…也不肯定,要看什幺时候,什幺地方,面对什幺样的人!”她说得飘忽。
“好。”他淡淡的笑。“你有进步。”
进步!是指什幺?她很担心。
“昨晚…你找陆健找得很急。”她试探。
“是,打搅了你们看电影。”他还是淡淡的。
他知道!他真是什幺都知道?
“也不算打搅,我根本不喜爱那部戏。”她说。
“陆健很不错。”
“他是小弟弟,心理上的,我记得告诉过你。”她说。
“这不重要。”他淡淡—笑。“昨晚你在舞厅外。”
她大吃—惊,什幺话也说不出。
“我没看见你。”她说。
“我们从后门走的。”他望着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幺事,很不舒服,是吗?”
“我也—一不想知道什幺。”她窘迫的。
“那我就不讲了。”他真可恶,原来他就不打算讲的,不是吗?
这一星期里,陈先生盯得姮柔很紧,每天快下班时,他总有电话来,提醒姮柔的“工作。”
亦天就好像和陈先生作对似的,每天下班就回家,—步也不出门,令姮柔想跟踪也不行。
星期六早上,姮柔到得特别早,而今天公司里只有—半人上班,显得特别冷清。
亦天也没来。
姮柔四下张望,半个人影也不见,只看见亦天办公桌上有个小录音机,还有盒录音带。
她对亦天真的有着强烈好奇,反正没人,她进去听听录音带里说些什幺。
真的,她只想到说话的录音带,完全没想过可能是歌曲,可能是戏曲。
按下了键,她听见一男一女的对话。
突然之间她紧张起来,背脊上的汗
也竖起来,因为…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她和陈先生的对话。
“不论什幺地方?下次你必须跟到底,我们这种人,即使派你去
院,你也得遵照命令!”
“那…怎幺行?”是她略尖的声音在叫。
“当然,我只是打个比喻…”
“有这种事吗?你加入已是一辈子的事了!”
“白翎为你已受了伤…你是他们的人,表面上一—”老天!她像发恶梦一样的把录音机关掉,面青
白的发着抖,原来…原来此地电话是有录音的,她和陈先生所有的话都被录下来。原来…亦天早己知道她的身分,为什幺不揭穿她呢?
慌忙退出亦天办公室,回到自己桌子边,心还“怦怦”的剧院不停。
他们早已知道她身分—一
阿婶进来,走路轻得象猫。
“啊!小姐早,小姐到得真早。”阿婶”一边说—边走进亦天办公室。
她总是叫姮柔做“小姐”这“小姐”己变成专有名词了。
姮柔含糊的应—声,不敢看她。阿婶摸索—阵,又从后面走出去。
姮柔再回头,已不见了录音机和带盒。
这…一定是亦天昨夜在此地听,大意的留在这儿,今晨想起不对,马上命阿婶拿回来。
想不到亦天这…不小心,就被姮柔发现了秘密…这是她的好运气吧!
她以后要加倍小心才行,要做到完全不
声
,明知亦天知,也不让他抓到把柄。
她
一口气,令自己镇定些。
上班的同事已陆续来了。
“早啊…姮柔。”陆健叫。
“早…咦!你上星期六上过班,今天不是轮到你休息吗?”姮柔故作开朗的问。
“反正没地方去,又有些工作没做完,不如回来上班,那些工作留下来也还是自己做!”他说。
小美在旁边掩着嘴笑。
“陆健才不是这幺勤劳的人,今天你也上班啊!”小美指着姮柔。
“又开玩笑。”姮柔淡淡的。“陆健是我小弟弟。”
“陆健,听见没有?小弟弟,今夜怕回家睡不着觉,伤心
绝吧!”小美打趣。
“你才伤心
绝呢!”陆健白她一眼。
这个时候,亦天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他实在是个很有气势的男人,才一进来,办公室里所有人的光彩都被他
下了。
他和大家打招呼,视线若似无意的掠过姮柔,有如冷电。姮柔暗暗吃惊。
大概…东窗事发了吧!
但他只是一瞥,又若无其事的回到他的办公室。
整个上午,姮柔都在提心吊胆的状态下工作,生怕亦天叫她进去,拆穿她的谎言。
直到中午下班的时候(星期六下午不必上班),亦天离开后,她才松一口气。
“什幺事令你紧张?”陆健好奇的。
“紧张?不,没有,”她掩饰着。“对工作我会紧张,也许这几天工作较重。”
“下午去轻松一下,逛街、看电影。”他打蛇随
上。
“我最好的轻松方法是回家唾大觉。”她笑。
陆健不知道她曾跟踪他去舞厅吧?要不然他的表演功力就太到家了。
“周末睡大觉,太浪费了吧?”他说。
“不要死
烂打,”小美在—边笑。“你该知道是没有希望的,姮柔喜爱成
型的人。”
“成
型?谁?亦天…”他想收口已来不及,怎幺突然说出亦天的名字呢?这个玩笑开得太离谱。“对不起,我
说的,不要生气。”
姮柔没什幺,他自己倒红了脸。
“看我星期一告诉亦天,”小美不放过。“你呀!说不定被骂—顿。”
“别说,别说,最多我请你看电影,”陆健真的介意。“我不该拿亦天开这种玩笑,他—一”
“我都不生气,斯亦天也不会介意吧!”姮柔笑:“他是男人,而且明知开玩笑。”
小美很意外,这不像平
含蓄的姮柔呢!姮柔也不开玩笑,而且很含蓄。
“饶你一次,”小美对陆健说,又转向姮柔。“你不是真要休息吧?我们女生去逛街。”
“真的想回家。”姮柔歉然。“下次再逛街。”
他们于是不再勉强她,收拾桌子各自离开,
姮柔最后走,她有点心怯,不敢跟他们一起,她实在担心录音带的事。
离开公司,她才暗暗透一口气,今天总算混过了。以后的日子她简直不敢想。
走出巷子,猛的吃了一惊,站在她面前的不正是亦天!他定定的望住她,什幺都不说。
“斯…斯亦天。”她口吃的。她知道他在等她。
“请跟我来一趟。”他说。
她深深
一口气,转身跟他走。
她只能硬着头皮这幺做,既然被他发现了,她逃也逃不了,是吧!
心里好紧张,一边迅速的盘算,该怎幺应付?可是越急就越
,越想不到应付之策。
她以为亦天带她回公司,但是不,他带她上楼,到他自己的家中。
她心跳得更厉害,去他家…是不是因为事情太严重?
阿婶来替他们开门,看见姮柔—点也不觉得意外。
“小姐,请坐。”阿婶说。
又为姮柔送来清茶。
姮柔虽然紧张却忍不住心里的惊奇,她从来没有想象过,他的家会是这个样子。
纯中国式的古雅布置。古旧(看得出来不是现代的)的酸技木家具,透亮的地扳,墙上挂着许多国画,而且竟都是名家真迹。最特别的,墙上还有一把似生了锈的中国古剑,书卷味中又有一抹难以形容的杀气。
姮柔并没有坐下米,她拘束的站着不知所措。
“坐。”他的声音又沉又冷,但中气充沛。
她机械的坐下,她象一个待罪之人。
“不知道…有什幺事?”她低声问。
他拿起阿婶为他预备的酒,一饮而尽。
“你应该知道是什幺事。”他说。
“是…”她想还是坦白点吧!做了就承认,也没有什幺了不起。“是那卷录音带?”
他凝定在她脸上的眼光一闪。
“多谢你的坦白。”他说:“你有什幺解释?”
解释?她扬—扬头,即然做了,还解释什幺?她不想婆婆妈妈的多此一举。
“没有解释。”她很固执,很倔强。
他又是眼光—闪,黑眸更深。
“姓陈的要你这幺他的?”他再问。
“你已知道,何必问?”她垂着头不看他。
“你很倔强,”他不知道是赞或是叹。“我不知道对你是好或不好。”
“你预备怎幺做?我并没有犯法。”她说。
“是,目前为止你还没有犯法,而且姓白的女人还让我们打伤了,对不对?”
她一言不发,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
“你有什幺打算?”他问。
打算?啊!她太天真了,她居然没想到,这件事之后她还能留在公司吗?
“我辞职。”她生硬的说。
“我同意。”他还是什幺表情也没有。
“那…我可以走了吗?”她问。
“我想知道…你为什幺要这幺做?”从进来到现在,他一直这幺凝视她,眼中光芒很难懂,很深刻,但…她没有看出敌意。
他并没有把她当做敌人,她知道。这样…她觉得心里舒服些,虽然她并不知道为什幺如此。
“真要知道?”她再扬一扬头。“当然,为钱。他们给我弟弟出国的所有费用,而且—一最重要的,为我们每个人的大前题—一政府。”
“政府!”他先是—呆,然后仰天大笑,仿佛她的话很荒谬似的。
“有什幺好笑!”她愤怒的望他。“就是政府。”
“我明白了,好,好。”他说:“爱政府的郭姮柔,想为民除害,你请吧!”
请!就这幺简单!
这一夜,姮柔失眠了。
她万万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的,她已经尽可能的小心、注意了,还是发生这种事。
电话原来是有录音的。
她很烦、失去这份工作不要紧,弟弟留学那笔钱呢?要还给陈先生?啊!
如果母亲知道她辞职,一定会怀疑那笔钱的,老天!她这回真是进退无路了!
天快亮时,她突然想起电话录音的事也不能全怪她,电话是陈先生打的,他该知道详情才对。
是了!这该是陈先生的错。
她这才安心些,迷糊的睡了一阵。
“姮柔,姮柔,还不起
上班?迟了。”母亲很着急的推她又叫她。
“上班?”她迅速坐想来,马上又想起辞职的事,颓然倒下。“不,今天不上班了。”
“为什幺?今天公司休息?”
“不,”她用棉被蒙住头。“我辞职了。”
母亲吓一大跳。
“你说什幺!辞职?”她叫。“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又说老板人好,才借了钱…怎幺辞职?。”
“是真的。”她把头伸出来透一口气“我和公司的人…有一点磨擦。”
“你这孩子,怎幺可以这样呢?”母亲着急。“你一向脾气都好,怎幺这回有磨擦?”
“大家工作原则不同,”她
一口气。“你知道我是最讲原则的人。”
“也不能说辞就辞—一”
“已经辞了,没办法挽回。”她说。
她心中也难受,但不能表
出来。
亦天是好老板,公司也是好公司,但她…
“姮柔,你的毛病就是个性太倔强了一点,”母亲叹气。“我们替你取名字姮柔,就是希望你脾气柔一点,你…”姮柔不说话。
其实她只是讲原则,并不太倔强,但这事…真是与脾气、个性无关。
可是她又不能说清楚。
“老板提过那笔钱吗?”母亲焦急。
“没有。”
“那…”
电话铃和门铃都同时响起来。
“唉!我先开门,你去听电话,”母亲奔出去。“电话准是找你的。”
她披—件白色
巾的长晨褛就出去听电话。
“喂…”她才开口,就呆了。
陈先生已知悉一切?电话追来了。
“姮柔…”陈先生说:“是你吗?”
她心中怦怦跳,瞄一眼大门,那吃惊更大,怎幺…斯亦天站在哪儿。
“陈先生,对不起,我有客人,”姮柔马上说,声音也高扬起来。“请半小时后再来电话。”也不理对方的反应,马上收线。
“你…”对着亦天,她心中是兴奋的,她完全不明白是为什幺。但又窘迫,自己这—身衣服,连脸也没洗。“请…坐。”
母亲看她一眼,也惊异于她同刚才的不同。
“妈妈,他是公司老板斯亦天。”她窘迫的介绍着。“这是妈妈。”
“伯母。”他脸上没有表情。
那眼光却很深,很深,很难懂。
“哎…你们聊聊,我去买菜。”母亲马上痹篇。
“妈妈…”姮柔想留下她,她却已走了出去。
亦天一直望着她,她窘红了脸,手忙脚
的。
“请…请坐,”她摸摸头发。“请等一会儿,我去换衣服,我去洗脸。”
说完,一溜烟的跑进卧室。
十分钟后她再出来,亦天已坐下,但眼光定定的在一处,姿势有如盘石。
“哎…我好了,”她不自然的坐下来。“请问有什幺事?我是说你…”她心中对辞职的事已再无芥蒂。
“请你回去上班。”他把凝定的视线移到她脸上。
“但是我…”
“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他认真的说:“公司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阿婶在内,所以…请你回去。”
“昨夜我辞职,你己同意。”
“那是欠考虑的,我当时很生气,”他说:“你这样无缘无故的走,公司里其它人会怀疑的。”
“让他们怀疑好了,反正我和你们…是对立的。”她说得极不自然。
“对立!”他眼光一闪,冷冷的笑起来。“这话是你说的,不是我。”
“然而—一不是吗?”她反问。
“正与
,道与魔,朋友和敌人其实很微妙,也很难分,你不认为吗?”他也反问。
“对我来说,是非,黑白是清楚的,中间有界限,一眼就辨得明。”她说。
“因为你没有经验。”他轻轻牵动一下
角。
非常成
与性格的一个动作。
“与经验无关。”她颇强硬。
“这世界上有绝对的事吗?”他摇摇头。“我说的话就那幺多,请下午上班。”
“我不会演戏,不是朋友…我表现不出。”她说。
“原本我们就不是朋友,”他站起来。“但也不一定是敌人,我只是老板。”
“不…”
“你是针对我?”他转身看她。
“不是。我不喜爱回去工作。”她叫。
“你一定要。否则…姓陈的那儿你怎幺
代?”他了解一切的。
“这…”她讲不出话。
“刚才我进来时,可是他的电话?”他问。
她
一口气,什幺事都瞒不过他,他对一切了如指掌,他这人…真深不可测。
“你不在意身边有个—一不是朋友?”她不敢…也不想再说“敌人”两个字。
他凝视她一阵,说:“我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他走了,只留给姮柔一大堆矛盾。
她该不该再去公司工作呢?她该怎幺对陈先生
代?亦天怎幺又会突然回心转意的呢?再请她回去上作是不是另有内情?
本来简单的女孩子,被这些事情弄复杂了,她却身不出已,一点办法都没有。
罢才亦天那样牵动一下
角,那冷漠又认真的神情…她得承认,他是很吸引入的男人。
或者说,他那气度,那外型才是真正的男人。
电话铃又响了,啊!半小时后,陈先生真是很准时,决不多或少半秒钟。
“陈先生?”她拿起电话。
“是,听说你昨天辞职了?为什幺?”他严厉地问。
“因为—卷录音带,你打电话去公司被录下来。”她
了一口气,和半小时前的心境完全不同。
她已有所恃。
“啊…”他呆怔半晌。“是我的疏忽。”
“但是…我并没有辞职,”她故意这幺说:“谁告诉你我辞职,谎话。”
“你今天没上班。”
“我请半天假,”她笑。有胜利的感觉。“下午我会回去上班。”
“你…到底在搞什幺鬼?”陈先生问。
“完全没有,我一切正常,”她觉得第一次在他面前占了上风。“就你在疑神疑鬼。”
“录音带呢?斯亦天不处理?”他问。
“他追问你是谁,我说是以前公司的老板。”她说。
“他不怀疑?”
“有什幺可怀疑?”她反问。
“那…没有事了。”
“等一等,白翎痊愈了吗?”她问。
他已收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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