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倩的观念日记:魏先生有苦难言篇
陪葬品原来是活着的人给往生者的补偿,
希望他死得有价值,
断气之余还可以扛下
在世者所有的灾难…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
布告栏一扫死气热闹滚滚,要归功于魏先生的义行与抛砖引⽟,感谢他。否则清一⾊由我的观察⽇记支撑场面,未免寂寥。
由于魏先生,大家终于储备了布告栏的妙用之处。⾝为布告栏的开栏元老,我自当竭尽心力回应每一篇留言。择篇不如撞篇,我且从魏先生的〔阿帕契0021公告〕开始回应。
原来,把赵先生赶走的魏先生全名魏尼豪,其貌不扬、其心细腻,不知何许人也。从他浪人般的仪容、不协调的穿着,我认为他应该是露宿街头以天为幕、以地为席,过着颠沛流离生涯的浪人朋友,逐孤独而居,人生精彩绝伦。啊,如此人生际遇,真教人羡慕。
也许,改天在楼下偶然与魏先生正面遭遇,我可以假装聊天地套套他如何办到。也许吧,只是也许。我和魏先生不算
悉,我要打破原则和他说话吗?我可以吗?办得到吗?
仔细拜读〔阿帕契OO21公告〕影本之后,我发现了一件魏先生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对自己的名字其实不満意,他想改名“总⼲事”应该已经很久,明眼人都感受得出来。
被魏先生赶走的那位赵先生,以前在公告中只会夸赞自己是打杂的死老头、糟老头。
我很愿意相信赵先生是老头子,毕竟活到九十三岁而不称老头子的人在湾台罕见;我二十九岁,我没见过。至于赵先生为人糟不糟,老祖宗说“盖棺论定”我宁可等他盖棺之后再伙同大家一起批斗他,也不愿以偏盖全地先下断语成为众矢之的。幸好赵先生说中了一点,他真的死了。
感谢他没食言。
赵先生盖棺那天我没令他失望,特地向珊姐小借一件
红露肚露背露腿大的真丝晚礼服出席。赵先生若瞧见了,肯定和他的子孙一样一见到我便情绪失控,感动得哭倒在灵堂前。
赵先生生前经常说我灵气
人,说我贫⾎的面容、凹陷的眼窝、曳地的灰发等等理生特征极为出众,有助于灵气的扩散。就在他往生的前一天夜里,我与他曾在楼下偶然相遇,他的哮
病很⿇烦,说来便来,并且来得既恶且猛。
临上兰姐小的御用救护车之际,我听到了赵先生的遗愿,因为他从此一去不回,所以也算是遗言了。他说…
他真是倒霉到家误到家了,睡不着回来这里走走也会活见鬼、看到鬼,他再也不愿看见灰头发脸、灰⾐灰发的小倩姐小了。
为了这个问题,我闭门苦思三天。终于,我终于开解赵先生留下的谜团。赵先生用心良苦,他的丧礼一生只一次,无论如何我必须给与往生者适切的尊重,我怎么也不愿他死不瞑目。
假如赵先生看不得我穿灰⾊⾐裳,丧礼期间我便全程改穿珊姐小的晚礼服。无妨的,珊姐小不爱说话,但为人于脆,她不会介意。
扒棺那天,我仔细聆听所有人谈话,打算主动搜集他们应该给与赵先生的论定,突然被一件天降神迹给打断了。事情发生在瞻仰赵先生遗容最后一面时,我看到那些围在棺木四周的伤心人停下哭声,纷纷拿起陪葬品在他们⾝上刮刮下,每个人都刮得很卖力,据说此举能去灾解厄,有病治病、没病強⾝。
陪葬品原来是活着的人给往生者的补偿,希望他死得有价值,断气之余还可以扛下在世者所有的灾难,于是给的补助款,绝非愚昧无知如我以为的个人⾝份地位的表征。书上错了,一向这么灌输我们的老师也错,我们每个人都错了。
赵先生牺牲值得,他可以含笑九泉了。
一直到人殓完,虽然大家只顾着刮掉自己的灾厄,忘了给与赵先生该有的论定,这只证明老祖宗的话不是每句都对,不表示他做人失败。希望赵先生别耿耿于怀,安心上路。我没他看得见鬼的天赋异能,无法下
曹陪他走一段⻩泉路,只好不送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是这样吗?赵先生往生是因为魏先生出现推了他一下?是这样吗?
这几天来,魏先生为我们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从布告栏不时満档的公告可知。昨天半夜下去逛街时,我数过他平均每天贴五篇,比我闭关爬格子的速度快了将近六十倍。
我不能让我的编辑知道沈先生这种能人异士的存在,否则她会崩溃。
为了表示对魏先生办事效率的尊祟,昨天逛完街,我顺路回了⽟山老家一趟,把家传算盘拿回新店。认真推敲了一整夜,我发现魏先生想改名“总⼲事”一共暗示了一百四十五次之多。
一百四十五次,等于一天平均自我催眠二十九次。
多绝望的执念!我该不该继续漠视下去?或许我不该,我得认真想一想,不知道湾台的法令允许不允许男人更改姓氏?
我听说⽇本的男人结婚时可以选择是否抛弃本姓,与
子同姓;可是这个家国的男人喜爱不拘小节,错用男子气慨。我曾经想过他们热爱华中文化,应该是错把随便当随意,误以为当众曝露“短处”是潇洒男子汉所为而沾沾自喜。
这应该跟民族劣
有关,国中人一样没遗传到公德心,不是吗?当我们实在不够美好时,我们没有立场苛求别人,我们必须反求诸己。
所以,如果⽇本男人愿意悔改,愿意勤上健⾝房收了们松垮坍塌的赘⾁,愿意比照韩国男人把他们不对称、不够俊美的脸庞也稍微整顿整顿,他们下一次再在镜头前自暴其短而不打马赛克的话,我也愿意试着不转台。
和⽇本男人的随便一比,湾台男人真的庒抑又委屈,值得世界人道组织关怀与重视。这里有个现成的例子,对自己的出⾝不満却无法改变现状的魏先生。
我想过了。
魏先生即使在狗急跳墙之下⼊赘了老婆家,能改变的只是下一代的姓氏,改不到自己头上。为今之计,他只能与⽗⺟断绝关系,请别人收养他。可是我担心他牺牲了一切、赌上了一切,会不会到头来一场空,落了个抑郁而终?
哪天我若下楼散步与魏先生不期而遇,也许我该漫不经心地劝他看开点、实际一点,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必
羡别人,他当惜取眼前人。何况,湾台姓总的人家终究不多见,至少我活到这把年数尚未遇过。
不知道魏先生曾不曾想过一个伤人的问题?他若执意让人收养成功改姓,他双亲怎么办?魏家⾼堂除了不能给他一个让他満意的姓氏,两位老人家含辛茹苦拉拔他到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吗?做人不能忘息负义,会遭天谴的。
事态严重…
也许我应该现在就下去制造一场与魏先生的不期而遇,但是我和他并不
。要吗?我应该打破原则吗?好吧,离出关⽇期虽然还有大半年,但为了魏家两老,我走一趟便是。
结果,令人失望。
下去走动了一个半小时,天地之大,竟只有阿宾全程狺狺有声地陪伴我。阿宾的贴心八年来如一⽇,它总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我⾝旁,从我下楼守到上楼,低吠声不绝于耳。
今天阿宾的吠声颇为苦闷,沙沙哑哑的。我能理解呀!阿宾。
天下⽗⺟心,与刚出生的爱⽝分别在即,任谁都会心酸难眠,吠也吠不出力道。我希望阿宾体谅魏先生周到的顾虑,送它三只⽝子出国深造前途可期,总比它们长大后沦落到狗仔队要好。期待它们学成,早⽇归国。
也许,只是也许,它们离开那天我应该去送一程。可是我怕触景伤情,怕思念过度落了个跟魏先生改姓不成的下场一样,终生抑郁。结果已经可以看见,我还要去送行吗?要吗?
这里的伤心人伤心事已经太多,魏先生、魏家无辜的⾼堂、阿宾与儿子在所难免的离别,有必要增加我一个吗?要吗?需要吗?这件事我要不要认真想个几天?
今天需要思考的事情真多,比如方才警卫先生一再強调的事,我现在还理不出一点头绪来。我真的不懂,凌晨两点下楼散步和碰不到魏先生之间有什么关连?
不行了,我头昏。
人世间的事总是复杂难解,需要时间发酵出香醇可口的气泡。就此搁笔了,好饿。
小倩,4/2,昨⽇愚人节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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