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宿命
"那么从现在开始送上我们的记忆。"
"记忆?"
"怎么做?"
洁西和密同时说,紧接着洁西突然蹲下,开始放声大哭,密则呆立在那里,眼中
出大颗的泪珠。
比利和羽陆惊讶地回头看后面的两人。
"洁西,你怎么了?"比利把手放在洁西肩上,但洁西只是不停地哭。
"怎么…怎么会那样…"
密已经不明白要从哪里着手,才能解决头脑中的一片混乱。
"被诅咒了·…
从密嘴里突然吐出的是这样一句话。
"全都被诅咒了…"密膝盖一弯,倒在了地板上,洁西依然忘我地哭泣,鳞女面对比利和羽陆,俯首坐在椅子上,看不清她的表情,"你…对他们做了什么?,比利说,鳞女漏出一声轻叹,然后用无力的声音说:"把我们的记忆给了他俩。""记忆?"仅凭这句话,比利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鳞女平静地站起来,对比利他们说道:"我对你们俩还有话要说,请到里面的房间来。"鳞女向他们招手,她的手沐浴着天窗的阳光,闪着苍白的光。
比利和羽陆对视一眼,有点踌躇。
"怎…怎么办?"羽陆有点不知所措,比利拍了拍他的后背,"到了这个地步不可能拒绝吧。"
二人留下坐在地板上的密和洁西,跟在鳞女身后。
长长的走廊延伸到地下,鳞女在前面走得很慢,羽陆被比利踩了好几次脚,就近看到的鳞女,个子很高不像一百多年前的东方人/
二人被带到一个小房间,那里像个病房,诊台和煮沸器都像古羞一样古老,房间收拾得很整齐,可以看出,这里被珍贵地保存着/
几乎同时比利和羽陆的脊背窜过一阵战栗,不用说他们也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阿尔弗雷德·华莱士的诊察室吧!"
鳞女平静地点点头,
这里是《香港人鱼录》的主要舞台,是他们迄今为止多次梦想过的地方,那本书中的很多记述,是以这里为舞台展开的,二人重新审视这个房间。
"那个…这下面还有个房间吗?放着个大桶的地下室,关着你的母亲···"羽陆说。
"是的,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如果你们想看的话…"
"你能带我们去吗?"羽陆说。
"不,不行,因为我一次也没进去过…对我来说那是个讨厌的地方。"
"那个…"比利说。"你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呢?"
"有件东西想请你们转交给乔纳森·华莱士。"
"乔纳森·华莱士?"
比利和羽陆同时重复那个名字,他们初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太明白这个名字的重要
了,乔纳森·华莱士,冠有华莱士的姓氏说明他一定是与阿尔弗雷德·华莱士有关系的人,
"有这个人吗?"
"乔纳森是阿尔弗雷德·华莱士的子孙。"
"他在哪儿?"比利说。
"乔纳森…是你们很熟悉的人。"
"呃?"比利觉察到脑海中几个点和线连接到了一起,如果自己的推理正确,那么各种谜团都将解开。
"那个乔纳森,莫非是里克·凯伦兹了"
"啊!什么?"比利出平意料的话,让羽陆无比惊讶。
鳞女平静地点头,承认了这个大胆的假设。
"果然是啊!"
比利跳了起来,
"手冢暗示的里克·凯伦兹的真实身份,指的就是这个啊!"
"那时我们就要生孩子了,新出生的孩子,必须有人守护他们,乔纳森既有华莱士的血缘,又是个生物学家,他正是最合适的人。"
"你的孩子就是海原密吗?"比利问。
鳞女没有试图加上洁西的名字。
被留在大厅里的洁西仍在哭泣,密已经稍微平静下来他摸摸洁西的肩膀。
"洁西…"
洁西推开他的手,
出因泪水和鼻涕而变得滑腻腻的小脸。
"别碰我!真脏!"
密顿时说不出话来,
洁西却像机关
似的开始扫
了,
"你不明白吗?我们有血缘关系,可是却干了那样的事!明白吗?这叫
伦吧?不能这么说吗?在人鱼世界里,这是理所当然的吗?"
"洁西…"
但密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快灭绝的动物才
伦,你知道吗?这使它们更快地灭绝,
伦生下的孩子遗传基因有缺陷,知道吗?这是自然界的规则,杀死对方,吃掉对方的
,这不会受到惩罚,但
伦的动物会受到神的惩罚,那是严重的
忌!,
"不过…我们还…没做到那一步。"
密自己也觉得说了很蠢的蠢话,但他找不到别的词。
这句话对洁西发挥作用了。
"是,我们还没做到呢"
"嗯,在紧急关头急刹车了。"
洁西破涕为笑。
"你可真不知道着急,"
"我…"
"就是。"
"不过,因为烦恼也没有用处。"
说完密仔细一看,洁西并没有笑她表情严肃地瞪着密。
"人鱼什么的,我烦透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洁西…"
"这次旅行结束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不要再见面了。"
"…"
"好吗?"
"…好我明白了。"
本来是难得相逢的孪生姐弟。
—可是太沉重了。
密在心里嘟哦着,在这句话的旁边,他看到了什么,
—那是什么人的苦恼。
向旁边一看,洁西也有了反应,两个人面面相觑,一瞬间,一种像绞动内脏的不快
袭击了他们,密不由得把手放到嘴上,才忍住不吐出来,
"这是怎么了?"
两个人站起来,觉得忐忑不安,然后他们同时跑起来,正是向着同一方向,
"去哪儿?"密问,
"不知道…"洁西回答。"妈妈她…"
两人一口气跑过走廊冲向地下。
诊察室里,鳞女
出极其疲惫的神情,她的额头冒出了黏汗,比利他们没注意到她的情况还在一个劲儿兴奋地议论。
"不错,这样的话,谜团一下子全解开了,是的,你,海原修三和里克·凯伦兹见证了密的出生,那是1996年2月29
,海原密诞生后被作为人类抚养。一切都曾一度消失在了黑暗中,但这种计划发生了意外,三年前,在圣玛利亚岛发现人鱼,人鱼落到了HATANO物产公司和斋门一伙的手里,出于偶然他们来找里克拜托他进行共同研究,对里克来说,自己本就想隐瞒人鱼的存在,在人鱼之事差点被公布的紧急关头机会竟从天而降到了自己手中,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了,里克建立了玛莫得这个组织遵循国际中立原则进行人鱼的保护工作,但这只是名义上的,他的本意是要将人鱼的消息都暗中处理掉,是这样吗?"
鳞女摇头,"他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
她的声音在颤抖,比利一看,鳞女的表情极其痛苦,"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鳞女再也无法忍耐,她躺到诊台上。"没事吧?""嗯…我没事,更重要的是…"鳞女挣扎着想要起身羽陆忙支撑住她。"…希望你们…交给乔纳森…""交给他什么?""…我们的…身体。""呃?""那是…我们和他的…约定。"
鳞女呼吸困难,一个字一个字像挤着似的吐出来。
"…洲化…刚才…去世了。"
"什么?"
"在向他们俩传递记忆的过程中…"
对比利和羽陆只是一刹那的那个记忆之旅,半途中,洲化已经停止了呼吸,鳞女手捂
口,痛苦地继续说:
"他是人类…所以已经活过寿命极限很多年了…但我们还有使命…见到孩子…把我们的记忆…"
她的状态,已经令人不忍卒睹。
"明白了,你别再说了,"
羽陆想让鳞女躺到诊台上,鳞女挥开了他的手。
"…洲化和我不能再合成一体了,我们将会分裂成两个,那样的话…请把那个身体运到乔纳森那里,"
"明白了。我们会照做的,请你先躺下吧。"
鳞女不听羽陆的忠告,挣扎着站起来,她解开衣带打开衣服的前部,鳞女的肚子已经像临盆的孕妇一样,和刚才看到的模样完全不同。
鳞女掩饰着膨
的肚子,走到病房的角落,将两手撑在墙壁上。
"怎么了?"
比利他们刚想跑近,鳞女用从未有过的尖厉声音喊起来。
"别过来!"
鳞女的视线落在比利和羽陆中间他们一回头,看见密和洁西站在那里,两个人都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别看…求你们了…"
鳞女将手撑在墙上,拱起后背开始呻
,她两手的指甲使劲挠着灰泥墙,比利他们想从后面窥视时,伴随着有黏
的一声钝响,什么东西落到了地板上,一下子破碎散开,那是什么,精通生物的他们一目了然—一虽已干透萎缩,但那的确是人类从脑到脊髓的部分,那是海洲化的躯体。
洁西尖叫起来。
"哇啊啊啊啊啊!"
鳞女站着,两臂支在墙上,依然不想让密他们看见似的试图用衣裙下摆遮住飞溅的脑浆,洲化的脑髓上一阵血雨倾注,不久从鳞女裂开的
口处内脏滑落下来,那是鳞女自己的内脏。
鳞女尽量避开满是血和内脏的地板跪下了。
"把这些…全部交给乔纳森…"
这时鳞女的力气用完了,比利和羽陆想要跑近,洁西把他们一把推开。
洁西抱起浑身是血的鳞女。
"洁西…"
这是鳞女最后一句话,密上前看时鳞女已经死了。
"她说。"比利说,"人类和人鱼是不同的生物,指的是这件事吗?"
没有人回答。
"羽陆,我们当初是不是把研究人鱼看得太简单了?"
"呃?"
"我觉得越来越不能理解他们了,他们活着的意义啦,死亡的意义啦…我没那么坚强也没那么聪明,可以理解这样的生存方式。"
"我也是。"羽陆咬着嘴
,频频点头。
抱起满是鲜血的遗体,洁西小声叫道:"妈妈…"
比利和羽陆怀疑起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鳞女…海鳞女…她是我们的母亲。"密声音颤抖地说。
"我们?"
比利和羽陆看看密,又看看洁西。
"怎么会…"比利的声音变尖了:"怎么会这样?"
背后传来
泣声,回头一看那里站着十几个男女,恐怕都是与海家有关的人,他们
着眼泪,哀悼鳞女的死亡,对于他们来说,鳞女既不是人鱼也不是怪物…恐怕也不是人,而是值得爱慕的主人,他们真诚的眼泪说明了这一点。
四个人重新看看躺在洁西怀中的鳞女。
鳞女绵延一百三十年的漫长人生结束了,但对于人鱼来说她的生命过于短暂了,从爱上海洲化这个人类的时候开始,这就成了鳞女的宿命。
她临终的面庞异常美丽。
鳞女和洲化的遗体翌
从香港机场被秘密地运走了,送去的地方不是玛莫得,也不是里克·凯伦兹的研究所,而是位于佛罗里达的约翰·詹姆斯·华莱士纪念博物馆研究大楼在那里,将由乔纳森·华莱士接手。
比利他们离开旅馆,将要回国,在机场,海家的众人等着他们,密在那些人中发现了眼
的人,不
十分惊讶。
那对男女带着温暖的笑容,向密走来。
"初次见面。"
密和他们握手。
"你认识我们吗?"
"那个…当然。"
那是只在照片中认识的密的父母,当然是假的。
"我们一直犹豫是否应该见你…"那名男子说,"但她说无论如何想见你一面:
"对不起,听说你知道真相了,我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们的笑容很单纯。
"也许是做了那种事的惩罚…"男子说,结果我们之间一直没有孩子,她现在也把你当成是自己的儿子。"
"你们是夫
吗?"密说。
"是的,"两个人有点害羞地点点头。
"太好了,因为我是看着你们和谐恩爱的样子长大的,怎么说好呢…如果连这也是假的,那我会很难过…"
听到这句话,女人哭了起来。
"不过没关系,"密说,"你们一定会有真正的孩子。"
"因为咒语已经解除了。"
密在心里说。
"不过请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海卫周。"
"我是他
子,叫海
晋。"
"我叫…海云马(海原密),"密用刚记住的蹩脚广东话作自我介绍。
在出境口前与海家人告别后,接下来,密还将和比利他们告别。
比利、羽陆和洁西将回佛罗里达,交给密的,是一张回日本的机票。
"你已经不想见我们了?"
比利问。
密一时难于回答,他斜眼看一眼洁西,她早已扭过了头去。
"不过…我们早晚还会见到,"
"恐怕…最近就会。"比利说完紧紧抱住密,羽陆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到密前面,同是日本人两人握握手就过去了。
洁西只是瞟了密一眼。
"那么,再见…"
密点头行个礼,背上背包走向去往日本的入口,洁西瞪着脚下的红地毯始终没有抬头。
和大家分手后,一种难以相容的不安突然袭击了密,变成一个人,重返现实世界,无论是海鳞女的事、玛莫得的事,还是洁西和比利他们的事,觉得全都像梦幻一场,密回头看看身后,那里已经没有比利他们的身影,他们也许已经离开了。
密不由得呆呆地站在那里。
莫不是自己还沉没在冲绳的海里,而且还是淹没后,在将要死的时候,做着最后的梦,如果那样的话,密希望自己早点醒来,他希望醒来后早点变得轻松快乐,即使那是死的选择…
玛莫得收到密失踪的报告是在四天后的十月二十四
,在同一天,在基韦斯特的海岸发现了手冢和天野犀子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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