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眉娜预料晚餐之前公爵一定会传见她,所以预先换下薄棉衫改穿绿色长礼服,然后重新梳梳头发,在脑后夹成发髻,和初抵城堡时一样。
深
外衣给人庄重的感觉,利落的发型使美好的脸庞显
无遗。眉娜揽镜自照,觉得这种严肃的妆扮把自己的大眼睛衬托得更明亮深邃。
无论如何,她尽可能使自己的外表朴素稳重,以减少公爵的注意力。最重要的一点,希望这种老气的穿著能使自己显得老成,以掩饰真正的年龄。
果然,下午六点钟时,公爵差人来传令。这时,她正照顾薇薇上
休息,差役来到育儿室的门口说:
“爵爷预备接见你,小姐。”
“请你等我两分钟,”眉娜回答“再带我去见公爵大人。”
“小姐,他正在蓝厅里歇着。”
“因为我不知道蓝厅在那里,希望你行行好,等我一下。”
差役答应她的请求,却彷佛不懂礼貌般,径自站在门边等候,不退到门外。眉娜了解,在他眼中看来,自己的身份、地位和他一样,只不过是供人差遣的女仆,自然不必特别尊重她。
她只好若无其人般地自顾自抱着薇薇上
睡觉,再吩咐凯婷喝完牛
后,一定要回自己的房间。
“关照一下妹妹,沙达,我马上回来。”她不放心地再叮咛。
沙达正坐在窗前看书,抬头答道:
“好的。别忘了帮我问问,我是不是可以骑马厩里所有的马。”
“别贪心,只要能允许你骑马房里的一匹马,就够幸运了。”眉娜答道“当然,我一定尽力而为。”
最后,走到镜前勿匆一瞥,发现方才抱薇薇时前额两旁的鬈发被她的小手抓得有点松散,就急忙用手梳梳。
她跟着差役走下楼,穿过大厅,心里越来越紧张。一路上不断地告诉自己,恐惧、害怕是荒唐、可笑的,因为她从生下来,就没有害怕过任何人。
“我并不是害怕公爵这个人,”她想“只因为怕他阻扰我继续照料孩子而紧张不已。”
这时,差役停下脚步,打开一扇门。
“爵爷,温妮小姐来了!”他禀报完,眉娜走入厅里。
鲍爵背靠着壁炉,独自一人站在客厅的尽头。
时值夏季,火炉里并没有起火。远看壁炉彷佛一座圣坛,高大的公爵倚着圣坛,尊权盖世,威冠寰宇之态咄咄
人。在他面前,她显得渺小极了,如同跪地的请愿者,万分卑下。
她承认公爵极为英俊,但是脸上讥讽的线条依然十分明显,使人觉得他彷佛在轻蔑别人。
即使他尚未开口说话,眉娜已被他的态度
怒。她深深
一口气,抬高下颏,昂首
向前走近几步。她简直无法压抑自己的怒气,只见她眼里
出挑战的光芒瞪着公爵。
走到公爵面前,她先行屈膝礼,然后站着等他开口。公爵并不说话,仅带着一种搜索的眼光把她从头到脚瞄过一遍,这种轻佻的举动使她的怒火不断上升。
“自从你来到我的堡里,好像拥有太多的自由了。”公爵终于打破沉默,开口说话。
眉娜并没有马上答话,他接着说:
“有人向我报告,这些小孩子很不受教,不仅到暖房偷摘水果,还带着他们进厨房惹起一场騒动,使我的厨师受不了侮辱,声言要辞职。”
好像事不关己一样,她觉得越听越有趣。
眉娜原本认为厨师大怒,扬言辞职的话只是故意吓唬他们,让他们感觉事态严重心生恐惧,却没想到,他真的说到做到。
“好吧,你有什么话要为自己辩解的?”公爵问她。
“我有许多事向爵爷报告。”眉娜毫不畏惧,泰然自若地答道“首先,我不能冷眼旁观,尽看着孩子们挨饿或吃不合宜的饮食,使他们生病而不设法解决问题;再者,我不认为孩子们在伯父的园子里摘水果吃是偷窃的行为。”
“吃的有什么不好?”公爵继续追问。
“不但份量不够,而且难以下咽!”
“只是你的意见?”
“每个人的意见。昨天一整天,孩子们根本吃不下送上楼来的食物,个个饥饿万分。我不得不亲自下厨做几道菜,使他们能享受到进城堡以来第一次可口的菜肴。”
“我的厨师获得过无数美食家的赞赏,实在无法想象这么好的厨师烧的菜,居然使三个侄儿和温妮小姐难以下咽。”
“那并不是烹饪技巧好坏的问题。”眉娜回答“早餐吃的蛋往往还没送上楼就冷冰冰了,而一块块的冷
、羊
,煮得又老又硬,孩子们根本咬不动。这些都是原因。公爵大人并不关心孩子的饮食,所以仆人们认为那些东西给孩子吃就算够好。”
她看见公爵张口想说话,急忙接着说:
“仆人为了
合主人,往往模仿主人的行为。您并不
令弟的子女到堡里来,这个事实马上从仆人的态度上表现出来,不仅厨房的杂役用难吃的食物表示轻视,就是堡里的其它仆人对孩子们也时有不逊。”
她稍微抬高下颏。越说越
昂:
“还有很多情况,爵爷您不甚清楚。家庭教师只是被雇来指导孩子们功课,照料他们日常生活,而不负责家务事。我这个家庭教师除了照顾孩子外,还必须铺
、清洗地板,因为没有一个仆人愿意做这些事。”
“你的话使我很惊讶,温妮小姐。”公爵慢慢地说。
“爵爷,我想向您提出一点建议。”
“什么建议?”他询问。
“您是不是能赐给孩子们一笔津贴,数目和您给令弟的津贴相等。这样,我愿意带他们离开这里,回到科瓦城。他们原来居住的房屋太宽大,而且也卖掉了,我可以再找一间我们住得起的房子。”
“我一生中还没听过这么荒谬的建议!”公爵很严厉地说“温妮小姐,你没有资格做孩子的监护人,而且你太年轻,更不足以担当监护的重责。”
眉娜没有说话,只是耸耸肩。公爵说:
“昨天,我接到科瓦城家弟的律师写给我的信。信上说明惨事的始末并通知你和孩子们到达的时间。我知道邮车在半途上发生意外,所以信件耽搁了。”
“真不幸,我们比信先到。”眉娜自我调侃。
“的确不幸,”公爵同意她的说法“但是,现在你们既然来了,我想我必须安排安排,使你,温妮小姐,觉得合适。”
他故意揶揄她。那种嘲讽的口吻使她难受极了,就像他打了她一巴掌。
“我想要求爵爷的第一件事,”她说“是关于沙达的功课。他已经快十二岁,应该入学就读。”
“以前,他有没有好好练字、阅读呢?”
“我想您慢慢会发现,他比大多数同龄的男孩要聪明、懂事得多。”
“你一直都是他的老师?”
鲍爵的嘴角动了一下,她并没错过这种嘲弄的表情。
“我教沙达学语文,”她回答“他的法语和意大利语都说得很流利。他的拉丁文由牧师负责指导,这位牧师是古文学家。”
“就只学这些?”
“不,爵爷,我还教他算术、地理和英国文学史。”
“你看起来不像英国人。”
“我父亲是英国人。”
“你母亲呢?”
“匈牙利人。”
“怪不得你头发的颜色很特殊。”
眉娜并不答话,仅仅眨眨眼,扬扬眉。
“好吧,让我们想想看,”公爵踌躇片刻后说“我的侄子并不适于送到学校去念书,因为他的名字太怪诞,或者套用我说过的,他的名字太戏剧化。”
“爵爷,您的见识错得离谱,”眉娜回答“『沙达』并不是戏剧化的名字。它是匈牙利一个受万人崇敬的大家族的姓。安粹西·沙达伯爵是一位民族英雄,只要学过历史的学生一定听过他的事迹。”
她有意刺
公爵,看见他一脸惊讶,她知道自己成功了。在他还没说话之前,她接着说:
“事实上,安粹西·沙达伯爵就是龙纳德郡主夫人的祖父!”
“她竟是匈牙利人!”公爵大叫出声“我一点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轮到公爵说话,他好像不愿让机会溜走似的,急急接着说:
“但是她是一个戏子!”
“她不是戏子那类的人!”眉娜很尖锐地反驳他“龙纳德夫人是位歌唱家。她生来就拥有一副清脆悦耳的嗓子。因为她的母亲长年卧病,家里无法负担昂贵的医葯费,她便自告奋勇,在一家私人歌剧团里担任两年的唱席,赚得足够的钱为母亲治病。”
鲍爵颇为惊讶地扬起眉毛,瞪大眼睛,听她继续往下说:
“这家歌剧团最近获得罗金汉伯爵夫人的赞助演出。如果公爵大人有兴趣的话,您不妨从这位伯爵夫人口中打听一点歌剧团的消息。”
这个资料使公爵大感意外。
“罗金汉伯爵夫人?她是我的亲戚呀!”他说“我听说过她担任一个剧团的保证人,而且应她之邀,我还认捐一笔款项赞助演出呢。”
“那么,您当能了解龙纳德夫人不是通常的戏子,她不应该接受那个字眼。”
“温妮小姐,你好像比我还清楚她。”
无可置疑的,公爵的语气非常诚恳,眉娜虽然觉得意外,仍然跟着和缓地说:
“在他们家,我不仅扮演着家庭教师的角色,也很荣幸地成为龙纳德夫人的…朋友。”
“因为你们都是匈牙利人。”
“我刚刚说过,爵爷,家父是英国人。”
“无论如何,你有外国血统,你自信能教导我的侄女们,甚至我的侄子学英国文学史吗?”
提到文学,眉娜不
得意万分地说:
“爵爷,家父是牛津大学的教授。他是一位知名的古典文学家,出版过八本有关古典文学的论著,许多学者根据他的著作撰写研究资料!从我的家学渊源来看,我相信我可以胜任。”
眉娜越说越带劲儿,有意把父亲的成就拿出来炫耀一番,以免公爵小看她。由公爵瞠目而视的表情可知她的目的达到了。
但她也不免担心自己扯得太远,引起公爵的反感,认为她公然大言不惭而辞退她。
沉默了片刻,公爵说:
“你确实提供我不少出乎意料的消息,温妮小姐。现在,我们针对目前的问题谈谈好吗?关于如何改善孩子们的境况,我想你一定有很多建议。”
“爵爷,首先我要向您建议的是,希望先换个房间住。”眉娜迅速地发表意见“这些孩子非常怀念父母亲在世时的生活方式。以前在科瓦时,他们住的是家里最好的房间。我想堡里一定有其它的房间,比现在我们住的又破又旧的育儿室更适合孩子居住。我向您保证,他们不会毁坏屋内的东西。”
“我接纳你的意见,温妮小姐。”公爵冷淡的说。
“再者,如果我们能够利用厨房附近的房间作自己的小餐厅,就更方便,免得食物送上楼时都冷掉了,害我们不得不吃冷菜冷饭。”眉娜说“另外,为了孩子们的健康着想,是不是可以由我每天编列适合孩童的营养菜单,请厨师照单送菜,以免
后再生枝节。”
“还有其它的事吗?”公爵再问。
眉娜深
一口气,鼓起勇气说:
“您知道孩子们非常喜爱骑马。您是位杰出的骑士,一定知道一个拥有高超骑艺的骑师,如果没有属于自己的马,只好做个旁观者,任凭他人跃马奔腾。您一定能了解那种羡慕、失望又技
难忍的滋味。”
“我有个感觉,温妮小姐,你不仅代表小孩子,而且也代表你自己向我请愿。”
“我…目前正指导薇薇骑马的课程。”眉娜答道。
“马厩里有很多匹马,”公爵说“依我看,你和沙达的骑术比得上我的马夫,都能够驾驭那些马。至于那两个小女孩,我会设法找两匹小马。”
鲍爵的话使眉娜高兴极了,双眼充满欣喜的光辉。
“您真的会这么做?您是真心的吗?对孩子们来说,这是最开心的事了,他们会很快忘掉丧亲之痛。”
眉娜的口气温柔甜美,这种声音对她自己来说,也算久违了。公爵说:
“温妮小姐,我希望所有的改革付诸实现时,你会觉得满意。”
她知道公爵故意嘲弄她。她答道:
“爵爷,还有一件事。”
“现在又是什么事?”
“请您不要忘记沙达入学的事。功课和同年龄的友伴对他同样重要。”
“我说过,我会考虑、考虑。”
“既然这样,我先告退。我非常感谢您的慷慨和宽宏大量。”
眉娜诚恳地屈膝行礼,忽然察觉公爵一直盯着她看,急忙转身往回走,但公爵叫住她:
“你父亲的著作一定以本名发行吧?我会去图书室查询一下,是不是收藏了令尊所有的书。里面若没有的话,得矫正这种疏忽。”
眉娜瞠目结舌,楞在门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有再次向他行礼,表示自己由衷地感激。
“谢谢爵爷。”她终于努力想出这句话。
走出客厅,胡乱地想东想西,猛一惊,才发现自己毫不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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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因突来的喜乐而激动不已,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希望快一点让孩子们知道大好消息。
她也不断地责怪自己太愚蠢,为什么要说父亲是牛津大学的教授,而不说是叔叔、舅舅或其它亲戚呢?
虽然公爵对姐姐的事知道得很少,但他一定晓得她姓史林考特。要是他从父亲的著述上发现作者是史林考特,那岂不…
“我虽然在许多项目上得胜,”她想“但反而使自己毫无防卫能力,他可以随时随地把我击倒!”
想到这些,心里很不舒坦,暂且先把烦恼抛置脑后,此刻最重要的是赶紧把骑马的大好消息告诉孩子们。
汉德森太太接到公爵的指示,觉得受辱般甚为不悦,但她不得不对眉娜和孩子们稍表礼遇,把他们安排在二楼西厢的房间居住。
西厢的房间都涸祈敞,布置摆设颇富罗漫蒂克的气氛。
他们居住的大房间里有一个小客厅。从客厅可以俯视城堡前的池子和公园。房间里另外隔成四个卧室,每人占一间。
“住在这里好多了!”沙达高兴得大喊“从这儿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小鹿。”
“我也看得见,”薇薇大叫“但我还是喜爱看马。”
“我也是。”沙达
齿而笑,好开心。
当眉娜告诉他,公爵允许他骑任何一匹马时,他欣喜若狂,双手紧搂着她,上下跳跃,不断地大叫:
“眉娜姨,您好行哦!能使他答应我的请求!”
她也兴奋极了,就忘了纠正他要记得称她“温妮”小姐。
“小姐,亚当餐室专门由你们使用。”汉德森太太压抑自己原本傲慢的声音“我受命派一个女佣来这听候差遣。另外,在用餐时刻,也会有个差役来侍候你们。”
“公爵款待我们像贵人一样。”等汉德森太太走远,眉娜急忙和沙达讨论。
“他本来就应该这样对待我们,”沙达回答说“想想看,如果他去世,我就成为公爵!”
眉娜很惊讶地望着沙达。
“我怎么从来都没有想到这一点!”
“当然有这个可能,”沙达说“爸爸给我看过家谱,如果公爵死后,爵位就由他继承。现在爸爸逝世了,我就是下一任的公爵。”
“我们最好不要胡思
想。”眉娜劝告他“毕竟公爵还很年轻。他或许会结婚,生上成打的小孩。”沙达咧嘴大笑:
“没关系,堡里的房间够他们住!”
眉娜也被他逗笑了。
“明天,我准备攀登到堡塔顶端。”沙达告诉她。
“你自己要小心。”眉娜叮咛。
“我会的,”沙达答应“我才不愿意跌伤腿而不能骑马呢。”
孩子们不断地讨论骑马的话题,薇薇一遍又一遍地追问眉娜,要等多久才有自己的小马。
“明天早上,我们到马厩去找阿贝问问吧。”眉娜哄着她。
凯婷和薇薇都为幸福的未来而兴奋得睡不着觉。她们两个吃过丰盛的蛋糕后,又吃了几片饼干,喝了一点牛
,再也吃不下晚餐了。所以只有沙达和眉娜下楼到亚当餐室用餐。
通常,她喜爱更衣后再进晚餐。刚才她既然已见过公爵,今天晚上一定不会再遇见他,所以便
下那身严肃的衣服,换上一件美丽的连身长裙,又松开发髻,让头发自然垂下。打扮妥当,她就带着沙达下楼进餐。
晚餐的菜
和他们前几天吃的截然不同。眉娜觉得,今晚的饮食一定和正餐里公爵吃的完全一样。
他们用毕晚餐,沙达说:
“今晚天气很温和,我们到花园里散散步再上楼,好吗?”
眉娜对他笑一笑,说:
“好主意。趁现在还不很黑去散步,就不会跌在花
上或掉到池子里。”
他们从边门走出城堡,踏在像绒毡般的草地上,慢慢地走着。
空气中散布着一股薄荷及草木的原始芳香。抬头仰望,祇见成群的白鸽掠过天空,飞向远处的森林,另外一些小鸟栖息在高耸的树枝上,准备度过漆黑长夜。
炙热的太阳逐渐沉落到地平线下,临行仍不忘把整个天空染成一片通红。
城堡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彷佛高耸入云。城堡底楼一两扇窗户稀稀疏疏地
出微弱灯火,更增添了神秘色彩。
沙达远远的跑到前头,留下眉娜独自徜徉于玫瑰园和水池间。水池里面有许多金鱼。她专心地站在池边,观赏发亮的鱼群遨游于莲花绿叶之间,十分逍遥自在。
眉娜看得入神,幻想自己成为金鱼群中的一份子,与世无争。
突然,身旁传来说话的声音:
“你真像夜间女神,却比她们更引人遐思!”
她转过头来,看见公爵那位朋友。他
近她,她一步步地往后退。
“沙达和我正准备走回城堡。”她很快地说。
随即四处张望,寻找沙达,却不见他的踪影。
“不要急嘛。”绅士说。
“先生,我还有事要做。”
“用不着那么匆忙,”他答道“我们彼此尚未正式介绍过。我叫柯洛皮生,郡主柯洛皮生…你呢?”
“温妮小姐…阁下已经知道,我是孩子们的家庭教师。”
他大笑。
“你故意画分阶级,和我格格不入。你那张
人的嘴
不应该发出这种严肃生硬的声音。曲线如此
人的朱
是接吻的专利品,而非用来斥责。”
“拜托阁下不要用这种态度说话,先谢了。”眉娜冷淡地说。
她径自迈步离去。他追上来,狂野地抓住她的手腕,说:
“我要尽情地和你说话。我根本没想到在阴郁的格兰特堡会发现你这么可爱、这么
人的尤物!”
“放开我!”眉娜很严厉地斥责他。
“有条件的。”他答道。
她不吭声,他再说:
“让我告诉你这个条件是什么…自下午见你时,就有一亲芳泽的
望。只要让我亲一下,我就放你走。”
“你休想得逞。”眉娜非常生气“请你马上放开。我不相信公爵会充许你做出这种行为。请放尊重点。”
“公爵比我先得逞吗?”柯洛皮生无
地问。
眉娜十分愤怒,想挣脱他的控制,但他却抓得更紧,又低低地狞笑着。
“美丽的尤物呀,我不愿让你走。”他说“我一向渴求大眼睛、红头发的女人。她们比那些苍白的同类更容易动情。”
话一说完,就残忍地用力把眉娜往自己
前一拉。
她知道和他斗气力徒劳无功,但是,想到他无
的企图,忽然全身抖颤,恐惧无比。
他正是自己小说中所描述的恶
雷克那一类的人。但写归写,自己从没有亲身的体验。这会儿真正遭逢别人的侵犯,没想到竟是这等恐怖。
在小说中,她极尽能事地用各种尖刻的形容词来描述公爵,碰巧这种侵犯女人的举动也是他的行为之一。当时叙述这种下
举动时,她觉得恶心难忍,如今自己竟像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助。
她用力挣扎,柯洛皮生依然紧紧搂着她。她努力用手把他的头推向一边,却无多大帮助。她知道迟早会让他得逞的。
突然,心生一计!
有片刻的时间她不再挣扎,显出一副软弱无力的样子,使他认为她已经屈服,愉快地把嘴
凑近她的双颊。
就在他放松攻击,准备自我陶醉之际,眉娜用尽全身的力量,把他往后使劲一推,挣脱他的怀抱,掉头就跑。他原本背向水池,站在莲花池边缘的石块上。被她大力一推,只听见“碰”的一声,整个人掉落池中,溅起水花。
眉娜并没有停下来欣赏战果,自顾自拼命地往前跑,背后远远传来一连串咀咒声。
终于从水池边跑到草地上,仍然加速往回冲。就在快抵达城堡时,不小心和一人撞个满怀。因这个人站在暗处,她没有注意到。
这一撞,好像天旋地转,重心不稳,几个踉跄,差点跌倒,她急忙伸出双手,往四周
抓,以平衡脚步。定睛一看,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公爵。
他伸手稳住她的身体。眉娜不断地
气。公爵以他那一贯的揶揄口气说:
“温妮小姐,你的脚步快了半拍,横冲直撞的技术还不到家。什么事使你这么急躁?”
眉娜为方才发生的事,愤怒万分。
她从公爵的臂膀中闪出来,故意把话说得很轻松,事实上,却说得有气无力:
“您会发现您的…朋友…爵爷,在莲花池里玩…我希望他…淹死。”
话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城堡。
回到西厢的起座间里,她很渴望知道公爵的想法,但是又恼怒地告诉自己,不管他怎么想,一点都不重要。
即使她不是故意的,公爵仍然可以怪她
怒宾客而将她解雇。
她最担心的莫过于公爵说她主动
惑柯洛皮生郡主,那才真是跳下黄河也洗不清。
她站在窗前,想集中自己散
的思绪,和缓急促的呼吸,就在这时,沙达走进房里。
“您到那儿逛了?”他问“我回到莲花池旁找您,结果看到公爵的朋友陷在水池里,嘴巴念念有词,不停地咀咒,满口下
的脏话!我从来没看过那种谩骂的丑态!”
“公爵有没有和他在一起?”眉娜问道。
“他就站在水池旁边,”沙达说“您猜他做什么?他捧腹大笑!我从没想到他居然会笑。以前我觉得他似乎又凶暴又固执。”
“他…捧腹大笑!”眉娜重复地说。
她惹出一件荒唐的事情,公爵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十分有趣,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翌
上午,眉娜身着骑马装,带领孩子们到马房。阿贝帮她和沙达选了两匹名驹。
凯婷骑上自己的马,小马僮一起上马,坐在她背后,紧紧拉住绳索,指挥马儿前进。老阿贝则负责照顾薇薇。
“不要担心这两个小姑娘,小姐,”他对眉娜说“你和沙达主人尽情地遛马吧,我会好好关照她们的。”
“你们要听阿贝的话。”眉娜一再嘱咐她们,然后兴奋地和沙达跨马而去。
大约奔驰了两哩路,才掉头慢慢骑回家。
“我现在觉得我们到城堡里来住很
,”沙达说“起初,我对城堡里的一切非常怨恨。”
“我也一样,”眉娜答道“不过能够骑着这种名马驰骋于大草原上,倒足以补偿许许多多不快的事。”
“甚至可以消消我对卑劣的柯洛皮生郡主的怨气。”她暗想。
昨夜临睡前,她不停地回想着令人作呕的一幕,觉得甚为可
。她认为柯洛皮生掉落池中是罪有应得。
她相信,他是个
的
子,一向认为举目无亲的家庭教师和纯真的女仆人最易玩
。而眉娜希望自己的对抗,使他得到一次教训。
不管她对公爵有多大反感,却认为他不会做出这种卑鄙下
的事。
“他太倨傲,一定不会向一个地位卑下的家庭教师献殷勤!”她想。
这或许令她安心,但又想到,整个城堡里找不到一个和她地位相当,可以做朋友的人,心里不
委屈而郁闷。
遛马的这一整天并没有见到公爵。
下午,眉娜从图书室里借了几本书,带回房内阅读。
图书室的藏书包罗万象,琳琅满目。她可以任意选择喜爱的书籍阅读,这使得她非常快活。唯一遗憾的是不能像在科瓦时,有龙纳德郡主陪她读书,一起讨论学问。
眉依也和眉娜一样受过良好教育,两人常常一起阅读法文、意大利文及匈牙利文的书籍。
“如果我们忘了妈咪的母语,是最可
的事,”眉依常常强调“而且也会变得过于英国化了。”
她甜蜜地一笑,再说;
“龙纳德告诉我,他钟情于我,是因为我的气质特殊,与众不同。他喜爱我保存匈牙利民族原始朴实的气质、清新的格调和神秘的风采。”
“相反的,我呢,”眉娜想起姐姐的话,自我批评一番说“现在已经十分英国化了。”
鲍爵强调她是外国人的那种嘲笑的口气,使她永难忘怀。
“他的心
狭窄,见解偏颇,真够荒唐。”她想。
即使她不断地找许多理由表示自己恨他,可是无法使自己不去想他。公爵的影子就像驱不散的气流,时时盘旋在脑海里。
后来在偶然的机会里,她才了解自己并非城堡里唯一不喜爱公爵的人。
以前在科瓦时,那些仆人非常敬爱姐姐和姐夫,和堡内仆人对公爵的态度两相比较下,她觉得,仆人们显然不太喜爱公爵。又从老阿贝口中得知堡内的阶级纠纷,更证明公爵不受
。
那天阿贝含含糊糊的说了一些事,眉娜追问:
“你们这个乡下地方,是否也和别处一样,发生过暴动、抗议的事件?”
“我们各有各的烦恼。”阿贝怯怯地说,眉娜知道他一定有难言之隐。
“你的意思是指劳工阶级的内心并不安定?”
“他们有他们的牢騒和苦衷。乡下地方的警察不够,没有办法像伦敦一样,对暴
行动加以有效的制止。”
“他们有没有向爵爷申诉呢?”眉娜问他。
“唉,他根本不肯听!以前我还以为我的年纪比他大,他一定会听,就像国会迟早得接受人民的申诉一样,事实却不然!”
眉娜万分惊讶,竟然连格罗赛斯特这种小地方,局势也不稳定。
她由龙纳德郡主的口中和报上的消息得知,数年来因为劳资纠纷,城市乡镇不断发生暴动,几乎要引发革命。
八月,一群不满现状的人士聚集于曼彻斯特圣彼得区开会抗议,发生了彼得路血战。
数百名没有武装的男女老少,被骑马佩刀的义勇卫队疯狂地驰马践踏,
刀砍杀。伤的伤,死的死,尸首异处,遍地血红,令人不忍目睹。
这个
血事件震撼全国,引起阶级间的仇恨。龙纳德郡主不得不隐藏自己的贵族身份,数年来以地主或工厂主人自居,以便在小镇平安渡
。
原本在暴动事件未发生前,青少年犯罪行为已逐渐在伦敦几个大城猖獗肆
。
眉娜常常听说盗贼窟的贫民院、小
氓、无赖汉和幼雏
女不断增加,这些事实对于文明的基督国家而言,是一大
辱。
她以为暴动等不良现象只发生在城市地区,和偏僻的乡间扯不上关系,没想到不公平的待遇及低
的工资造成的问题,同样在乡下地方引起劳工阶级的暴动。
暴
之火一经点燃马上火势熊熊。领导暴动的人被拘捕后,往往受到最残酷的惩罚,处以
放或吊死等极刑。
她很想了解公爵对整个血腥事件所持的态度。
她不免想到,公爵妄自尊大的神情、对属下傲慢的态度,可能会使他们反目成仇,造成危险的背叛行动。
她知道公爵有读报的习惯,便每天到图书室向管理员借阅前一天的报纸。
她仔细地阅读国会为解决暴动所举行的辩论会,或来自全国各地的反应报告。她不
担心,公爵正是一个大地主,会不会在自己的资产范围内,遭到
民騒扰。
眉娜把心里的疑窦告诉图书管理员。这位老好人似乎只
足于城堡既有的成就而不担忧危机将至。眉娜知道,他整
守着藏书,足不出户,和外面的世界阻隔太久了。
自从莲花池畔的纠葛后,她没有再遇见柯洛皮生郡主,听人说,他已经离开城堡了。
她多多少少有点盼望公爵谴责她对待宾客的莽撞举动,却从仆人的口中得知公爵和一群朋友外出了。
她觉得可以趁公爵不在的时候,自由自在地到处逛逛,不用像以前拘拘束束的很不自在。他们探访大议事厅、礼拜堂、橘园和跳舞场,尤其对沙达有无比魔力的诺曼底高塔,更是非看不可的。
“如果有其它的小孩子,我们就可以玩捉
藏。”凯婷迫切地期望。
“这倒是个好主意,”眉娜答道“我们到外头找一些本地的小孩,邀请他们一起喝茶。”
她知道凯婷和薇薇非常不喜爱天天在城堡四周闲
,所以她提议隔
带他们到干草田附近野餐。
听差为他们准备好野餐后,两个小女孩戴上宽边帽,眉娜拿着
伞,快快乐乐地出发。
在科瓦时,总是在扎干草的那一天举行丰年会。
小孩子喜爱碍手碍脚地帮着打捆。妇女们忙着拔下一束束玉米,堆在小栈房里,把剩下的
茎放在太阳下晒干。
在花园之外,有一大亩田地已经收割,土地上空
的,只有束束干草勇敢地留在阳光下,接受炙热光线的烘烤。
沙达
出几
干草,往凯婷身上丢,眉娜也加入这种游戏,四个人兴高彩烈地打起干草仗。最后,眉娜首先不敌,声嘶力竭地倒地投降,三个小孩子为胜利而欢呼,把所有的干草对准她狂扔,她几乎被埋在干草堆里。
眉娜整个人都陷入干草堆里,她顺势闭上眼睛,不理会干草拂在脸上那种
的感觉,任凭孩子们尽情笑闹。沙达突然高声呼叫:
“嗨,哈瓦德伯伯!我们以为您出去了。”
“我刚回来。”公爵答道。
眉娜急忙从干草堆里坐起身来。
鲍爵策马来到身边。眉娜羞赧地觉得,让他看见自己从下巴以下都埋在干草堆里,太不象样了!
罢才因为过度嬉戏,发夹不知道何时松
了,满头秀发像红色
水般披泻肩上。几
干草茎还零零落落地附在发上。
她手足无措地从草堆中站起来,拍拍裙上的草屑,再摸摸头发,希望把发上的草杆拿掉。
“你好像十分自得其乐嗯,温妮小姐。”公爵说道。
她并没答腔。片刻之后,他又问:
“你还有没有其它怨言?真想不到,我的干草堆竟然能使你
足。”
眉娜把披散的头发往后拢起,准备在颚后扎个发髻。在整理头发的当儿,她答道:
“爵爷,我不仅没有怨言,而且要深深感谢您赐给我们这一切。这两天的上午,我们到处遛马,格外开心。”
“这么说,温妮小姐,我要觉得安心了。”
鲍爵有意讽刺她。但她太在意自己的外表而没有察觉他轻蔑的口气。
“我会骑马,”薇薇自我炫耀地说“我会骑马,哈瓦德伯伯,我骑的马和您现在骑的马一样大!”
鲍爵还没有回答,沙达抢着说:“我也一样十分感谢您,哈瓦德伯伯。能够骑您的马,真乐歪了。爸爸一定会感激您对我们这么慷慨仁慈。”
“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这种恭维。”
话一说完,即刻掉头离去。
“他真是一个捉摸不定,让人难以臆测的男人。”眉娜恼怒地自语“每次都出乎人意料地悄悄现身,举动又高深莫测,与众不同。”
她自觉,公爵总是不断地观察她。
或许他想找出借口,把她辞退;或许他对她的勇于批评很不满,决定挑剔她的行为。
不管什么理由,他确实使她浑身不自在。
尽兴地嬉戏后,兴奋的高
逐渐平淡。大家聚集在树荫下用午餐。这时,太阳躲在云层里休息,大地顿时昏沈阴暗。他们的笑声也稀疏了。
“任何好事都被公爵破坏无遗!”眉娜急躁地埋怨着。
不可否认的,她认为公爵的一切和她小说中虚构的尤勒斯特公爵的习
十二万分的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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