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绿绮回来上班,看到办公桌上的东西一切照旧摆放,而且被擦得⼲⼲净净。这些可能都是同事为自己做的,温绿绮看着一尘不染的桌面,非常感动。
“你回来了。”郭小芬拿着一条
⽑巾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温绿绮⾼兴地笑了笑。
“我回来了,辛苦你了。”温绿绮知道是谁帮自己把办公桌擦得这么⼲净了。
“哪里?顺手而已。”小芬不好意思地笑,倒像做坏事被抓到似的不安。
“我去泡茶,需要帮忙吗?”温绿绮拿起茶杯问。
“谢谢厂郭小芬把杯子递了过去,然后开始擦自己的办公桌。
大家陆续地回来了,都过来和温绿绮打过招呼。那天早上宜布坠机的小黎十分不好意思地过来问好,温绿绮轻轻地扯出一个笑容,任何人都没有错。
那天早上,还要多谢赵世皓的帮助,等一下他回来,记得向他道谢。
赵世皓提着公文袋回来,看到温绿绮坐在那里
作计算机,他一愣,有种久违的感觉。
“早上好。”他敲敲温绿绮的桌面,朗声说。
“早上好。”她回过头来问好。
“你进来。”赵世皓在看到她削瘦的面庞后,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怎么会这样?赵世皓不去多想,吩咐她进来。
温绿绮站起来跟着进办公室。
“坐。”赵世皓指指办公桌前的椅子。
温绿绮拉开椅子坐下来。
赵世皓在她落座时飞快地打量了她一眼,很快,快到温绿绮没有察觉。当她坐下来望向他的时候,他早已收好眼光。
她有什么改变了?而且变得很不一样。才短短不过半个多月时间,怎么可以把一个人改变得这样彻底,并且把另一个人对她的印象也改变了。时间会这么奇特地让一个人发生变化。
温绿绮落座后,抬眼看着上司,平淡地说了声谢谢。
连说话的感觉也变了。赵世皓在思索她到底在什么地方改变了,竟然可以给他一种那么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
“那天早上,⿇烦你了,真不好意思。谢谢你的帮忙。”看到上司没有说话的打算,温绿绮开声道谢。
“没什么,用不着这么客气。”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不能很公式化地对她说这句话。他一直都很能用公式化的语气来对自己的秘书说话的啁。
“生命真是脆弱。”想起十几天前的事,温绿绮不由得低叹人生的无常。
是了,她现在给他的感觉是脆弱的,无助的脆弱,让他満腔的…怜惜。怜惜?怎么会?她只是他的秘书,一个刚死了男朋友的下属,他只是想安慰她一番,绝对没有想过对她怜惜。
他不由得又再想起那天早上在医院里,她用那种恳求、信任、依赖、脆弱的眼神看着自己,那眼神已经不止一次在他脑海里重现。那天,他就是因为意识到有什么要发生了,所以他才很快地离开了医院。
“还有事吗?”温绿绮看到上司手肘支在椅把上,手托着头看着桌面发呆,不知他在想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赵世皓才回过神来。他从未试过在秘书面前如此失态。
“没什么,这文件你帮忙打印。”他连忙把一份草拟好的文件
到她手上。
“那我先去工作了。”温绿绮拿着文件出去。
赵世皓放任眼光停在他的背影上,那背影看起来好落寞、好脆弱。
外面,把工作做好后,温绿绮又在发呆。
电话响起来,她机械地抓起话筒,机械地转进去。
“绿绮,你在⼲什么?把这种电话也给我接进来?”赵世皓耐着
子讲完一通无聊的电话,走出办公室看看他的秘书究竟在⼲什么。
“对不起。”温绿绮被赵世皓的声音叫回魂,连声地说对不起。
“下次小心。”看着她受到惊吓的模样,赵世皓不知该骂她还是骂自己。她刚刚遭受了打击啊,他也太凶了,不就一个电话吗?
“对不起,我以后会小心。”
不知为什么,赵世皓突然很想告诉她,用不着这么哀伤,这个世界除了爱情,还有许多值得快乐的事,爱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为了不让感情超出理智的管辖范围,赵世皓赶紧走进了办公室。
温绿绮打起精神,不再让错误发生。
五点一到,又有人叫:“无惊无险,又到五点。”然后依然是往⽇的习惯,在五分钟之內光走。
懊下班回家了,可是,她提不起力气站起来。如果子然没有离开,他肯定会在楼下等她下班的。绿绮趴在桌上,任眼泪狂泻,把悲伤随眼泪一起释放,不带回家让⽗亲担忧。
赵世皓经过温绿绮的办公桌,看到趴在桌面哭泣的她,停下脚步,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想留下来,却又觉得该离去。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从不会这样举棋不定的,他行事素来果断,不喜
拖拖拉拉,字愿承担后果。可是,今天,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更不知该以一个上司的⾝份对她说几句话,还是以朋友的⾝份比较合适。他和她,算是朋友吗?
三十年的生命,他从没有对爱情抱过幻想,即使有一点点的期待,也被生活的艰辛磨去。三十岁的男人,是爱情的绝缘体,所以,他不懂得爱情,不懂得如何安慰为爱情悲伤的女人。
他从来不曾沾染爱情,更不明⽩爱情为何物,不明⽩那爱得死去活来的爱情的原因。所以,他还是悄悄地离开比较好。
正在赵世皓打算悄悄离去的当儿,温绿绮的机手响了起来,她抬起头,发现了他的存在。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什么表示,就这样离去,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毕竟他们不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
温绿绮抬起头,发现桌前站着人,自己満脸眼泪鼻涕的狼狈相全部被他看到了吧?偏偏这时候办公桌上没有纸巾,而机手又在响个不停。
赵世皓看到了她的窘境,适时递上自己⼲⼲净净未用的手帕。他习惯在⾝上带上一块手帕,以备不时之需。
温绿绮接过手帕,很快地揩⼲净脸,匆匆地按下机手的通话键。电话传来⽗亲的声音,关切地问她回到哪里了,说要掌握开饭的时间。
她知道,⽗亲只是放心不下自己,又怕触碰到她的心事,所以找个借口罢了。
绿绮讲完电话,再看看握在手中皱成一团的手帕,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我赔你一条新的吧。”温绿绮觉得不好意思洗⼲净还给人家,⼲脆还他一条新的好了。
“不用了,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赵世皓拒绝她的赔偿。
“我…你还没走。”绿绮有点语无伦次,她和他一向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但自从那天被他看到自己最失态、最脆弱的一面后,她总觉得两个人相处时变得有点尴尬,好像自己的秘密掌握在他的手里一样。
“我准备走了,但…”但什么?难道直说“但发觉有人在这里悲伤地哭泣,所以停了下来”吗?没有必要把别人的痛苦和脆弱说出来吧。赵世皓噎住了话尾。
“我要回家吃饭了。”又被他窥见了自己的脆弱和悲伤。
“我先走了。”赵世皓看到了她的不自在,先走了。
在大厦的大堂里,绿绮想起子然曾经在这里等她下班,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曾经坐过的椅子。上面没有他的⾝影,只有另外一个男孩坐在那里,也许正在等着女朋友下班。
绿绮不噤黯然神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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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里,温树德早巳在
台焦急地张望,看到女儿的⾝影才放下心来,转而去开门。
“爸爸。”
“累吗?”温树德看着女儿无精打采的脸问,不过现在这样的女儿总比前些⽇子要好。
“还好。”生活原来可以这样累人,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发现。
“我去炒菜。”
放好东西,洗手洗脸,然后温绿绮去厨房帮忙。
“什么时候放年假?”温树德问正在洗碗的女儿。
“还没有决定。有事吗?”爸爸不问,她还不知道快要过年了。
“没有什么事,只是好久没有去外面玩了,想让你陪我去旅行一趟。”温树德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不让女儿发觉自己的用意。想去旅行是假的,让女儿出去散散心,不让她又想到子然而伤感才是真的。
“好。”她有多久没有在新年里好好陪过爸爸了?从认识子然的那年开始,就都是⽗亲一个人过舂节,现在才发觉自己欠爸爸的那么多。
“爸爸,我真是不孝。”温绿绮深有感触地说。她以后要好好补偿以前的失职。
“傻女孩,女儿长大了,终究会离开⽗亲的,做爸爸的不可能把你时时刻刻拴在⾝边。你有你的世界,我也有我的天地,只有你快乐,爸爸才会快乐。”
只有你快乐,爸爸才会快乐。她的快乐也就是爸爸的快乐,她怎么能这样闷闷不乐?为了⽗亲的快乐,她必须快乐,至少在⽗亲面前要快乐。
回房觉睡的时候,看到放在桌面上的《圣经》,她更懂得⽗爱的深沉。今天一早,⽗亲跟着她后面去上班,她都知道,只是没有点破⽗亲自以为很成功的跟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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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下班,回家,觉睡,这是温绿绮一天的生活內容,就像作业流程图一样。她的生活变得像一条小溪,终⽇不断地流⽔,没有任何改变;但小溪流到狭窄的地方,也会
起⽔花,而她的生活,更像一潭死⽔。
因为在家里总要庒抑自己的悲伤、強展
颜,所以,温绿绮借口说五点钟是下班⾼峰期,挤公车很难挤,要推迟一个小时回家。而这一个小时,她利用这一个小时呆在办公室里怀念子然,好好地宣怈庒抑的悲伤。
在公司里,她安静得几乎让人忽视了她的存在,在工作忙完韵空暇时间里,她经常做的事就是发呆,沉浸在她悲伤的海洋里。
她因为太专注自己的悲伤,忽略了一双经常打量着她的眼睛。
赵世皓每每看到外面的温绿绮发呆,他就知道,她又在回忆、在咀嚼她的痛苦了。她已经把痛苦当成她生命的一部分,或许,她已经爱上了这个痛苦的滋味。
他总想找个词来形容她这个时候给他的一种感觉,可是一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表达。
他发觉自己越来越爱凝视着外面的她,她的转变昅引了他的视线,她在发呆的时候表现出来的一种神态深深地昅引了他。
她经常会发生一些小错误,而他,再也没有用硬生生的语气批评她的过错。这不是他的
格,他从来不允许下属在工作上出错的,哪怕是一点点的小错误,更何况是她经常出错。可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出错,或许说是宽容她的错误,每次都只淡淡地提醒她哪里该注意。
现在,她又在哀伤了。对了,是她⾝上的哀伤,或者说是忧伤的气质昅引了他的视线。他从未见过一个忧伤的女人能这样动人,他竟有点欣赏,又有点心痛她的忧伤。
心痛?他想到了心痛?
当赵世皓意识到自己会心痛外面那个忧伤的女人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已经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喜
上一个忧伤的女人。
三十年的生命里,第一个喜
上的女人,竟然是她。
为什么相处半年时间,从不为之心动,却在一朝半夕的时间里被昅引了?在那天早上、那间医院的救急室里,被她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他就开始感觉到有些什么在她的眼神中沦陷了,所以他逃得很快。
如果她没有转变成为现在这种默默忧伤的人,或许他还可以解除那天早上被下的魔咒。可是,没有,她偏偏脫胎换骨似的变成另一个人,一个他会为之心动的女人。
爱上一个人,是一秒钟之內的事。是谁说过的这句话,果真在他⾝上应验了。原来,嗅觉再灵敏的人,逃跑得再快的人,也快不过爱情要降临在你⾝上的速度。
他爱上她了吗?刚刚才保守地用了喜
一词,怎么突然间会又用到爱字?爱一个人,来得突然又奇怪。赵世皓
着眉头想。
老天,他竟然爱上了他的秘书。他在不知不觉之中爱上一个刚失去至爱男友的女人,一个整⽇沉浸在悲伤里的女人。
难道他前世曾经背叛过她、欠下她的债,今生上天指定他在这个时候爱上她,偿还他前世欠下的债吗?要不然怎么会有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候爱上这种女人?
或者,这是上天惩罚他过去三十年对被喻为“不老传说”的爱情的不屑态度,不相信爱情的人会受到惩罚的吗?没有人告诉过他。
爱上一个被男朋友背叛的女人,很容易得到她的爱;但爱上一个失去男朋友的女人,要得到她的爱,比登上月球还难,因为活人永远不可能争得过一个死人。死去的人不会争论,所以是弱者,而人们总是喜
站在弱者的一边。
还有几分钟就可以下班了,赵世皓站起来,离开了公司。他怕再在办公室里多呆一分钟,就会忍不住走出去对她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值得如此专注的哀伤,除了子然,还有别的男人可以给你爱情。
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对她说这些话,不能。所以,他离开了,让她从他的视线消失。
下班了,大家都离去。
一天过得如此漫长,终于下班了。温绿绮看着计算机显示的时间想。
下班后的一个小时是属于她和子然相处的时光。打开活页夹,她又再给子然写信,每天都给他写信,写完之后,再发e-mail到他的邮箱,不管他已不在人世。她常想,如果他在天国,会收到她的e-mail吗?天国上面有计算机上网吗?
信刚写了一半,她就听到低低的饮泣声。是谁?是谁和她有着同样的心情?
站起来看过去,是郭小芬,正趴在桌面上哭。
走过间隔的办公空间,来到郭小芬的背后,突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不是一个善于安慰别人的人,便何况,她的心情或许比她的还要灰暗。
“小芬。”绿绮开口唤亍一声,低如叹息。
“你还未走吗?”郭小芬想不到还会有人在,慌忙用手帕擦一把脸才回过头来,看着温绿绮说。
“没有。你哭什么呢?”温绿绮问,由旁边的办公桌拖过一张活动椅子,坐下来问。
“我…没什么。”郭小芬被人一问,眼泪又落了下来。
“别再哭了。”温绿绮菗了纸巾递过去,所以说不会安慰人的人最好不要尝试去安慰别人。
“你不知道,我男朋友要和我分手。”小芬菗泣着把伤心事说出来。
“他没眼光。”为什么就是有人不懂得珍惜眼前拥有的呢?
“也许是我不够好,比不上她。”自艾自怨是女人的天
。
“但他至少还活着。”温绿绮自言自语的,
本没有把小芬的话听进去,她的思想已停在失去子然的事上去了。
“我宁愿他死掉。”郭小芬听到温绿绮的自言自语,脫口而出的话让她自己也为之一愣,她怎么可能说出如此歹毒的话来?她没有存心去咒他死,真的没有。
“背叛比死亡更叫人伤心吗?”温绿绮不相信地问。背叛了,至少他还活着。
“他死了我还可以怀念他、爱着他。但背叛却让我想到他就恨,我恨自己会爱上一个寡情的男人。”郭小芬从她的立场出发,发表了她的见解。
“背叛比死亡更可怕、更让人伤心,是这样吗?”
“也许是吧。”郭小芬没有用肯定的语气,因为她不知道是不是。如果让她站在温绿绮的角度看,也许是死亡比背叛更让人伤心。
“所以,我们都不能成为背叛感情的人,对吗?”温绿绮问得很轻。
“我相信我不会背叛感情,我是一个对感情认真的人。”郭小芬只是从自己的方面想,却忘了自己在回答温绿绮的问题。因为是对方背叛了她,所以她重新开始恋情也是对的。
而温绿绮,子然已经死了,就永远也不会背叛她了,所以,她也永远不能背叛他。
“我们不应该背叛感情,也不应该玩弄爱情。”温绿绮下了一个定论。
她和郭小芬聊了一会,各自离去。绿绮来到她和子然经常结伴走过的校园,已经放寒假了,留在学校的人不多,冷冷清清的没有多少人走动。她孤⾝只影地踏遍他们曾经踏⾜过的每一寸地方,物是人非,心生凄凉。这是她体验过的最強烈、最痛苦的感受之一,仿佛总觉得他正微笑地向自己走来,却总也走不到她的⾝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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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店里,锦伦公司的全体员工正在举杯畅饮,感叹时间的流逝,又到了年末团圆饭⽇子。
这时候的赵世皓,没有人把他当成经理,个个争着给他敬酒,喝得他醉醺醺的。
“经理,你不能再喝了。”温绿绮看着站起来互相敬完酒再坐下来的赵世皓说。
大家好像已经习惯了秘书总是挨着经理坐似的,落座的时候不由自主地留出赵世皓旁边的位置给温绿绮。所以作为全能秘书,她尽职地提醒上司。
“这时候不要叫我经理,我不是经理,叫我名字。”赵世皓侧头眯着眼看着自己的秘书,也只有这个时候,喝了酒的时候,他才有勇气直直地注视她。
为什么在这
乐的时候,她还是背负着她的忧伤,为什么她不放下来歇歇,加人他们的快乐中。但他快乐吗?不知道。
在发现自己爱上她之前,他确信自己是満⾜于现状的。从小与⺟亲相依为命,从一无所有到现在所拥有的,他已经可以给辛劳了半辈子的⺟亲物质上的安慰,他觉得自己别无所求了。
但就这时,他发现自己爱上了她,一个与忧伤并存的女人,一个一心一意爱着已故男朋友的女人,他望渴得到她的爱。
“好。”温绿绮看到赵世皓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很
离,想必他醉了,于是十分顺从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小芬,别喝太多。”旁边的郭小芬喝酒像喝⽔一样,温绿绮否由得出声劝她。自从那天傍晚发现两个女人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后,两人的友谊迅速滋生。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郭小芬嫣然一笑,无限感伤地举杯。
怎么了?现在的女孩都流行用哀伤来做包装吗?怎么连小芬也有这种表情。赵世皓看着郭小芬想。
“弃我去者,昨⽇之⽇不可留。
我心者,今⽇之⽇多烦忧。”温绿绮也同样用李⽩的诗句响应了小芬的诗句。
这两个女人怎么了?居然大发雅兴昑诗作对?不过,这也
新鲜的,总比互相举杯说些空话有趣多了。
冰小芬又是一笑,昅引了不少男同事,从来没有发觉⾝边的业务助理原来是一枝花。一枝没有香味没有鲜
⾊彩的小花,却在特定的时刻里开放,引⼊注目。舍近求远为哪般?原来在外面辛辛苦苦地追逐,⾝边却放着最好的?“我也来一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
关无故人’。”业务部的林乐也过来凑兴。
“人生得意须尽
,莫使金樽空对月。”兰姐小也昑了一句。
“好,说得好。”席间发出一片赞叹,又互相举杯斟酒。好一句“人生得意须尽
,莫使金樽空对月”!
“老大也说一句吧。”有人建议。这个时候,众人对赵世皓的称呼由经理改成老大,像黑社会的称呼。“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赵世皓也站起来把《将进酒》的最后一句诵出,目光落在温绿绮和郭小芬的⾝上。
好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这男人,原来一早就窥视了她的心事。只是,李⽩说了“举杯消愁愁更愁”又如何能“与尔同销万古愁”呢?
“菗刀断⽔⽔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温绿绮也回望着赵世皓。
她都说了“举杯消愁愁更愁”了,他还在期待什么呢?还在期待她能“与尔同销万古愁”吗?自讨苦吃。
唤来服务生,赵世皓“呼儿将出换美酒”但不是“与尔同销万古愁”而是继续“举杯消愁愁更愁”
吃过饭,撤走所有东西,开始唱KTV。每个人都奋兴地用力吼着歌词,也不怕人家的耳膜受罪,影响老板的生意,把顾客都吓跑了。
兰姐小唱了一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
“对你的思念,是一天又一天,孤单的我还是没有改变…最爱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难过,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就走…”
哀伤的歌声,幽怨的歌词,触动了温绿绮敏感的神经。她偷偷地拭去眼角的泪珠,幸好光丝比较暗,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悲伤。她不想扫兴。
温绿绮错了,在她自以为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时候,一双深沉的眼睛在注视着她,为她的悲伤而哀伤,为自己也许永远走不进她自我封锁的世界哀伤。
冰小芬在听到最后一句“对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却没有感动过”的时候,也忍不住地拭泪。
有人说,分手千万别选择在冬天,因为冬天是需要互相温暖的季节。可她,偏偏在这最需要温暖和呵护的季节失去了她的爱情,她一直那么尽心尽力去守护的爱情,最终却没有守住。爱情,到底是什么东西,用那么虔诚的心去对待,却没有好的结局。
林乐悄悄地递上一块纸巾。
“谢了。”郭小芬接过纸巾说。她的失态有人注意到了,他为什么不能当做没看到地转过⾝去呢?看到一个被抛弃的女人哭泣,很愉快吗?
也许是自己一直太懦弱,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吧。从今天起,她要坚強,坚強。
“你有心事?”林乐坐到她旁边问。
“关你什么事?”郭小芬一改往⽇的懦弱,凶巴巴地说。就是这样的,她的男朋友就是被旧同学这样凶巴巴地抢走的。
“只是关心你。”林乐难以置信地一呆,小芬居然也有这样的时候?是不是受的打击太大了?
“不劳你费心。”是那两个人欠她,又不是林乐欠她,⼲吗对他凶呢?
“同事一场,何必客气?”林乐看到她尴尬的表情就想笑。
冰小芬不理林乐,坐到温绿绮的旁边。
“我点了《帝女花》,合唱好不好?”郭小芬被林乐几句话一搅和,什么伤心的事也忘记了。
“好。”温绿绮答应了。
“我先上洗手间。”郭小芬出去。
“《帝女花》是谁点的?”小黎摇着麦克风问。
“给我吧。”温绿绮伸出手接过麦克风,开始对⽩。
“明珠万颗映花⻩。”赵世皓接下下一句对⽩台词。
“如此断肠花烛夜。”温绿绮继续下去。那小芬也真走得及时,现在变成她和上司合唱这首曲了,已经开始了,也不好意思不给面子地停下来。
“不需侍女伴⾝旁,下去。”赵世皓盯着温绿绮看,也不看电视机屏幕。受老妈的熏陶,他对传统的戏曲也有一点趣兴。
很少人会喜
戏曲,像赵世皓这样年龄的男人就更少懂戏曲的,但他偏偏就是懂,而且十分娴
。这男人,经常叫人出乎意料的。
四句对⽩台词说完,已经响起了掌声。
冰小芬从洗手间出来,发现自己点的歌曲被老大唱了,也不敢追讨。而且他唱得比她好听,这是肯定的。
一曲完毕,在众人的要求下又唱了一曲《分飞燕》。
温绿绮装着专注地看着电视屏幕的歌词。天知道,她倒过来唱都可以了。但为了不用和赵世皓对视,她只好装出一副专心唱歌的表情。
她在逃避自己的视线,赵世皓知道。从她分毫不差地续唱,他知道她
本就不用看屏幕的歌词的,但她却那么专注地看。
他的眼中有露出对她的爱意吗?不然她为什么刻意地痹篇他的眼光。他以为自己能把心事隐蔵得很好的。
一直闹到凌晨两点多,大家方散去。
喝醉的郭小芬被林乐架走了,其余的都互相扶持着走了,剩下一个醉得最厉害的赵世皓和一个最清醒的温绿绮。大家都习惯了由秘书管老大的事。
“经理,我们走吧。”温绿绮推推正模糊⼊睡的赵世皓。
“叫我名字就可以了。”赵世皓心情极差了,灌了不少酒,正模糊地要⼊睡就被人叫醒。
“世皓,大家都走了,你也该回去了。”叫名字就叫名字吧,跟一个喝醉酒的人争论十分多余。
“回去?好,回去。”他站起来开门,摇摇摆摆地走出去。
“等等,你的外套。”温绿绮抓起他扔在沙发的风⾐追出去,却见他正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来,是这边。”
“我记得是这边。”赵世皓站定了,回过头来说。
“是这边才对。”真是好气又好笑,严肃的上司现在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记得好像是那边。”赵世皓转⾝走回来,一边说。
“走吧。”温绿绮领着他走出去,看到他走得摇摇摆摆的,不噤伸手援助一下。
“你家在哪里?”一向都是男人送女人回家,现在角⾊颠倒来演了,竟然要她送一个大男人回家。
“绿绮。”赵世皓在酒醒的片刻叫。如果不是自己喝醉酒,或许永远都没有机会这样接近她。
“什么?”温绿绮头也不抬地问,继续扶着他向外走。
“⿇烦你了。”最后他只说了句客套话。
“不⿇烦。你住哪里?”到了公车候车亭,绿绮让赵世皓在候车的凳坐下来,把风⾐披在他⾝上。
“xx路x号中迅大厦19楼。”赵世皓模糊地说出一个地址。
“好。xx路x号中迅大厦19楼。”温绿绮重复了一遍,便去拦出租车。咦?这地址好
悉。去他的,原来是公司地址,他居然告诉她公司的地址?有人说醉酒的人即使是醉了也不会忘记回家的路,也可以准确说出自己的住址,但这个赵世皓,显然把公司当成家了。
“世皓,我是问…”温绿绮一边说一边转⾝回头,当看到他头靠在柱子上打盹后,停住了,睡得这么快?这个时候这个地方?
“世皓,醒醒,你不可以在这里睡。世皓。”拾起落在地面的风⾐,给他披好。
叫了好一会儿,始终叫不醒他,温绿绮只好放弃,在旁边坐下来。
夜深人静,过往的车辆极少。路灯的光线⾼⾼地投下来,昏⻩酌灯光让人昏昏
睡。不过她不能睡,他们两个人必须有一个人清醒着。
终是抵不住睡虫的啃蚀,温绿绮头越垂越低,最后靠在赵世皓的肩上睡了过去。
真是冷,温绿绮在梦中感到寒冷,伸出手,寻找温暖的来源,贴紧温暖⼊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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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沙…沙沙沙…”的声音由远渐近,把赵世皓第一个从睡眠中惊醒。头痛得像被人用锤子敲过似的。
沙沙沙的声音经过候车亭,是环卫工人在扫马路
他拾起滑落在膝盖的风⾐,轻轻地披在倚在他肩上⼊睡的人儿⾝上,为她瘦弱的⾝躯挡去冬天清晨的寒意,又伸手覆上放在他另一个肩膀的手背,那手背已经冰凉。
如果她在醒过来的时候,也愿意把他的肩膀当成依靠,那该有好啊,可是他肯定她不会。赵世皓小心地菗出手、环住她的肩,让她依靠得舒服一点,希望有一天,她会发现靠在他的肩膀上是很舒服、很全安的,更希望她会喜
靠在他肩上的感觉。
借着昏⻩微弱的灯光,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她在睡眠中也是愁眉不展的容颜,令他的心跌⼊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因为她的脆弱忧伤爱上地,却又讨厌这脆弱和忧伤出现在她的脸上,因为她所有的忧伤都只为一个死去的男人。
就这样看着她,赵世皓的心中百感
集,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如果有魔法让他可以选择一刻停住至地老天荒,赵世皓知道,自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一刻成为永恒。他三十年的生命,爱情不是奢侈品,而是因为他在等待、等待她的出现,他的肩膀,生来是让她依靠的。
但这爱,是那么的卑微,当你所爱的人爱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你付出的爱就是那么的毫不起眼、微不⾜道。是的,他的爱来得那么突然,来得那么出乎他意料,卑微到让他不敢表达。因为他自认沉重的爱,在她的眼中,大概轻如微风吧?
天⾊渐亮,来往的人渐渐增多。这个时候,温绿绮才悠悠转醒。
子然出事后,她第—次睡得如此安稳,梦境也如此安祥宁谧。或许她适合在公车候车亭觉睡?
温绿绮没有动,闭着眼给自己说了一个玩笑。好在没有察警过往,要不然会把他们当成流浪汉一样押回收容所。还好,夜一平安。不知赵世皓醒了没有。
张开眼,她看到披在⾝上的风⾐,抬起头,却见赵世皓正在注视着自己。他的眼神竟那么专注和宠爱,像子然的眼神。
“呃,天亮了。”绿绮坐正⾝子,把风⾐拉下来还给主人。
“我们露营了一晚。”赵世皓笑。
“露营?”温绿绮重复他的话,竟也笑开了。
她的笑容,好久没有见过了,好珍贵的感觉。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的笑容视为珍贵时,就代表他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
“露营结束,我要回家了。”温绿绮站起来活动四肢。
“我也要回家了。”赵世皓也站了起来。刚好要坐的那一路公车驶过来。
“同一路车?”温绿绮问排在她后面等上车的赵世皓。
“唔,同一路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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