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一个周末并没什么相亲,大姑也没再提过这事,天知道她怎么会好心地放过我,或者
本就是忘了,总之最⾼兴地就是我了。
宁海辰则没那么好运了,他⺟亲给表姐打了个电话,一聊就是一个小时,然后表姐就板起脸来道:“这星期给我去相亲,老佛爷下了最后通牒,没得商量。”他的脸马上扭成一棵苦瓜,求助地看向我。
我朝他做了个鬼脸,抓着表姐问:“女方是哪里人啊?长得漂不漂亮?要是结了婚不给宁海辰洗⾐服怎么办?”
姐夫忙放下筷子道:“那样的咱可一定不能要。”
“哼!”我朝姐夫翻⽩眼“大男子主义。表姐,就给宁海辰找个又丑又懒脾气又坏的,气死姐夫。”
宁海辰咬着牙狠狠瞪我,我只装作没看见。
“就星期三吧,正好我也有时间,晚上六点在‘鲁东饺子’,我去预定个雅间。人家女孩是经管系的研究生,还是你老乡,长得怎么样不知道,我也没见过,成不成还得你自己见了算。海辰,你倒是说个话啊?去是不去?”
宁海辰在桌子底下用脚尖踢我,我叫道:“你踢我⼲吗?是你去相又不是我去相,去看看吧,听起来不错,起码没有地域风俗的差距。”
他的脸马上由苦瓜变成青瓜,闷了良久,突然大声道:“好,我去!”说完夹起一块胡萝卜塞到嘴里用力地咬。
“咚”一声,我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嘴里的米饭越嚼越没味儿。什么嘛,他不就是要去相亲么?三十多岁的人了,也该有个女朋友了,总不能念着那校花一辈子,多个外甥媳妇,说不定还多个人疼我呢。我跟着郁闷什么?
晚上回去,一路上我们俩谁也不说话,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我匆匆丢下一句:“不用送了,这段我自己走。”便逃跑似的飞奔起采。⾝后传来自行车叮叮当当的声音,我知道他在跟着我,我头也没回,一口气冲回宿舍,坐在
上
了一阵,又忍不住偷偷掀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昏暗的路灯下一双双一对对的影子,惟独没有他的。死人,说走就走,多停一会儿也不行?赶着投胎啊!我钻进被子里,蒙了个严严实实,差点憋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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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三一整天我都坐立不安,下了最后一节课,陶江平拉着我道:“沐
,走,请你吃饭。”
“⼲吗?”我望着她谄媚的笑容“有什么
谋?”
“别这么说么,联络一下感情不行?”她一副受伤的表情。
“少来,你肚子里有几
肠子我不知道?说吧,又要我帮忙做什么?”
“哎呀,先吃了饭再说,保证不会为难你,对我来说难如登天,对你大才女来说小菜一碟,先说你想吃什么?”
吃什么?我本能地回答:“饺子。”
“Ok,noproblem,不就是饺子么,咱们去‘鲁东’。”
一进了饭馆我就开始后悔,我这是⼲什么呀?监视人家?宁海辰相亲关我什么事?再说他们在雅间,我们在大厅,
本不可能遇到,我真像个没长脑袋的傻瓜。
“嘿,秦姐小,”江平在我眼前挥手“好歹给个笑脸吧,我请你吃饭耶,又不是请你上刑。”
我牵強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吧,这时候走反倒显得
盖弥彰了。遇到怎么样,不遇到又什么样,这里是共公场所,谁也没规定我今天不能来吃饭。
江平说了些什么我全没听进去,就知道一味地点头,把她乐得嘴角开花,频频给我夹菜。我们的位置是个死角,能够看到门口进出的客人,却看不到雅间走廊⼊口进出的人,已经快八点了,他们说不定早就走了。我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在走廊里溜了一趟,雅间的门都关着,什么也看不到,只听见1号包厢里传出鬼哭狼嚎般的歌声。
我心不在焉地坐回去,饺子已经快吃完了,江平问:“还点点儿什么?”
“不用了,我吃
了,咱们走吧。”我还没来得及起⾝,刚好一个服务员从我⾝边经过,不知怎么碰到另一个客人,她慌忙伸手去扶桌子,不小心带翻了茶杯,茶⽔洒了我一⾝。
江平跳起来叫:“喂,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幸亏茶⽔凉了,不然不是汤死人了?”
被她撞到的客人也嚷嚷:“你走路不看路啊,专找人撞。”
大堂经理急忙过来赔礼道歉,劈头骂道:“你怎么做事的?笨手笨脚,你看你弄得客人一⾝,明天你不用来了。”
服务员是个小女孩,年纪大概还没我们大,黑黑的脸庞,耝耝的辫子,一看就是个农村孩子,手里死死地捏着刚收拾下的脏盘子,⾖大的泪珠在眼眶里转,吓得话也不敢说一句。我注意到她的手肿红耝糙,一点也不像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的手。
“算了,”我拉拉江平的⾐袖,示意她看那女孩的手,对大堂经理道:“她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也没烫着,给他一次机会吧。”
“呵呵,谢谢,谢谢这位姐小,
二位下次再来。”大堂经理点头哈
的把我们往外送。
那个被撞到的客人喊道:“喂,她们算了我还没算呢,这笨丫头刚才踩了我一脚怎么算啊?”
服务员急忙怯生生地道:“对不起,我跟您道歉,实在对不起。”
“一声对不起就算了?”那客人不依不饶的。
我今天本来心情就郁闷,那个男人长得又不顺眼,一听这话心头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烧,上前两步叉
对着他喊:“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啊?我都不计较了,你一个大男人还在那儿唧唧歪歪的,你不觉得丢人啊,不就踩了你一脚么?是掉了块⾁还是少了块⽪啊?你那是巴黎香榭大道买的名牌还是英国手工制作的小牛⽪鞋啊?怎么就踩不得?”
“唉?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呢?”那客人瞪大一双死鱼眼,样子像要发火了。
江平上前一步站在我⾝边道:“你说怎么说话呢?想⾼贵想服务周到去新加坡大店酒,⼲吗往这小饭馆里挤?”大厅里很多老师生学都站起来围观,几个看着眼
的男生走过来站到我们⾝后。
那客人见形势不对,悻悻然坐下,嘴里嘀咕“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碰上两个吃了亏还管闲事的。”
他的女伴尴尬地笑笑道:“算了算了,反正也没怎么样。”
老板从后堂出来赔不是,把那服务员又骂了几句。我冷冷地哼了一声,刚想跟江平离开,一抬头就看到表姐站在雅间走廊的出口,一脸的惊诧莫名,宁海辰和两个女孩站在她⾝后。他同样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然后缓缓地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
我急忙单手遮住脸跑出门去,这下丢脸丢大了,我长这么大发火不讲理的次数有限,居然让他们看到,希望他们可以装做不认识我。
然而上帝没有听到我的祈祷。“沐
,沐
,你给我站住。”表姐的声音随后就跟出来,让我想装没听见都不行。
我乖乖地转回⾝,无奈地唤道:“表姐。”江平也吐吐⾆头,唤道:“老师好。”
表姐面无表情的盯着我,突然用力一拍我的肩,哈哈笑道:“看咱们家沐
平时不吱声不念语儿的,发起脾气来还
冲。好,教训得好,我看那个男的也不顺眼。”随后又朝宁海辰⾝边的女孩道:“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个刚才在饭馆里叉
跟大男人吵架的泼辣女孩子就是我表妹秦沐
,这是经管系研二的生学商雯,我同事贾梅梅沐
你见过的。”
我客气地道:“你好。”顺便拿眼角瞄那个叫商雯的女孩子,长得很一般,⾝材不错,长长的披肩发,很有点淑女的气质,刚好衬托出我跟江平的烈女风范。
她也道:“你好。”然后就不做声了,估计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宁海辰突然凑到我耳边,翘着嘴角低声道:“我从来不知道你发火的样子那么帅。”
我狠狠瞪他一眼,什么意思?讽刺我啊!我才懒得理他呢,免得在淑女面前丢了面子,虽然已经没什么面子可言了。
表姐道:“海辰,你跟小商去走走吧,我带这几个女孩回家打牌去。”
宁海辰急忙道:“一起回去打牌吧,这个时间也赶不上看电影了。商雯,你喜
打牌么?我舅妈可
了,来跟她切磋切磋。”
“呃…我…”他这么说,人家女孩子能说什么。
我拉着江平道:“你们去玩吧,我们还有事。”
贾梅梅一把拉住我道:“别,我们俩都不大会,还是你们玩,我们学。”
陶江平也是个标准的牌
,一听有牌玩眼睛直发光,
本不理会我的频频暗示。
姐夫出差了,大姑和洁儿已经睡下,于是我跟江平一家对战表姐和宁海辰。贾梅梅坐在表姐⾝后,商雯坐在宁海辰⾝后,人气上就是敌強我弱,牌运怎么会好?看到宁海辰跟商雯有说有笑,眉目传情的,我心里就堵得慌,不是才第一次见面么,吃了一顿饭而已,就
得什么似的,当真是“速食恋情”啊。牌运背加上心不在焉,我跟江平一路输到底,让人家轻轻松松打了个A,气得江平哇哇
叫,乐得表姐哈哈大笑。
“不玩了,不玩了。”我把牌一扔“你们又是老师又是博士又是硕士的,都比我们厉害,我们是处在社会最底层的被庒迫民人,明天还要上课,比不得你们自在。江平,走了。”
“喂,”宁海辰拉住我“一起走,你们两个女孩子不全安。”
“是啊是啊。”表姐也道:“梅梅家远,今天晚上就别走了,海辰负责把小商送回宿舍,顺便也送送沐
她们。”说来说去,我们还是顺便的。
顺便就顺便,谁希罕!
宁海辰推着自行车,商雯走在他⾝边,我跟江平手拉着手走在后面。他们俩声音低低地不知道嘀咕些什么,商雯的披肩发不时掠过宁海辰的肩头。长头发漂亮啊?献什么献,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烫了离子烫似的,还经常用手指勾一勾。长头发我也有过,比她的飘逸多了,⽗亲还说可以做广告呢,又怎么样,我就是懒得留。你看她走路的势姿,扭啊扭的,总是碰到他的自行车,我跟他走在一起就不会,以前都是我走在他⾝边的,还有后架,还有横梁,还有车座,都是我的,我的。
“咝…”江平菗了一口凉气,凑近我耳边呲牙咧嘴地小声道:“沐
,生气归生气,我的手可没得罪你,你发发慈悲放过它吧。”我这才察觉我把江平的手都捏青了。
我急忙心虚地道歉“不好意思,我没注意,怎么样,疼吗?”
江平呵呵笑道:“还好还好啦。”
宁海辰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我硬生生地道:“没怎么,你专心谈你的恋爱得了,管那么多⼲吗?”说着拉起江平超到他们前面。眼不见心不烦,我一路加快脚步,把他们远远的抛在后面,反正他有车子,大可以带着她走,我们走远点免得做超⾼瓦的电灯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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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两个星期我都对宁海辰带理不理的,他也不像以前那样粘过来哄我,常常坐不了一会儿就匆匆离开,表姐说人家要约会,当然不能把时间耗在我们⾝上。饭桌上陡然少了一个人,仿佛少了一整片天空,牌局也组织不起来了,我通常吃过饭陪大姑聊聊天,趁着天没黑就回去。
同样的街道,同样的街灯,同样的摊贩,同样的里程,⾝边少了一个人,走起来就仿佛特别漫长,特别孤寂,特别忧伤,特别…想哭。我突然好害怕一个人走在这条
悉的路上,就像进⼊了恐怖片中的游戏,不知道每走一步
接我的将是怎样的恐惧和磨难。
我胡
找了一家路边摊坐下,大口大口地
息,定定神再看,路还是路,灯还是灯,行人还是行人,没有黑森林也没有魔法,一切都是我的幻觉罢了。
“生学,要点什么?”老板娘亲切地招呼。刚刚吃过饭,我能要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木然地道:“给我一杯生啤。”
老板娘愣了一下,职业习惯式地唱喏“好嘞,生啤一杯。”
大大的一杯生啤上来了,我吓了一跳,打死我也喝不了这些,把脑袋割下来往里灌还差不多。不过既然已经要了,总该尝尝,看他们男生喝的都満开心的,不知道那苦苦的凉凉的东西究竟有什么魔力。我尝了一小口,除了苦苦的凉凉的我找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不懂他们的所谓慡口是怎么定义的。我闭上眼睛,鼓⾜勇气准备大大地喝一口看看,也许会有不同的感受呢。
一只大手按住杯子,顺便按住我的手,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光凭那掌心
悉的温度我就知道是宁海辰。他的声音随之响在我头顶“女孩子喝太多酒不好。”
我用力挣开他的手,气闷地道:“要你管。”
他大手一伸抢过我的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去,抹抹嘴叹道:“慡!”然后扬了扬杯子道:“不介意再请我喝一杯吧?”
“我可没说请你。”
“那我请你。”他一抬手“老板娘,再来一杯。”
“来了。”老板娘乐呵呵地端上一杯,他咕咚咕咚又一口气喝光。
“喂,”我按住他的手,担忧地道:“慡也不是这么喝法吧,很伤⾝的。”
他有些矇眬的眼光盯着我“知道伤⾝你还喝?”
我嘴一撇“关你什么事?”
他笑道:“那你还管我?”
“我才懒得管你呢。”我站起⾝,气呼呼地转⾝就走。死宁海辰,臭宁海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喝死你算了。
⾝后叮叮当当的车铃响,他不紧不慢地跟在我⾝边,轻轻地唤:“沐
,沐
?”
我不理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又叫:“小丫头?”
我猛地顿住步伐,恶狠狠地瞪着他喊:“别叫我小丫头。”
他一脸赖⽪的温柔笑意“那叫你什么?傻丫头?”
“也不准叫我傻丫头。”
“你本来就是个傻丫头。”他伸出手
了
我的头发,近乎宠溺地道:“傻得固执又可爱。”他的掌心好暖好软,
得我的头顶好舒服,他好像一个世纪都没碰过我的头发了,令我想念到几乎遗忘了这种感觉。
“嘿嘿,怎么了?怎么眼睛里亮晶晶的?”他伸出手指抹我的眼角,随后整个手掌捧住我的脸,轻轻地叹口气道:“你可千万别哭,你哭,我找准哭去?”
我昅昅鼻子,嘴硬道:“我才没哭。”停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你⼲吗要找人哭?”
“唉!”他夸张地捧着心口“我失恋了。”
“瞎说。”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不知是被他的表情逗笑还是因为他失恋而⾼兴。
“真的。”他扁扁嘴“我被商雯甩了。”
“什么?”我顷刻间怒发冲冠“她凭什么甩你?你有哪一点配不上她?她长得那么难看,头发硬得像钢丝,眼大无神,说话嗲声嗲气,走路扭
扭庇股,大姑说她还不会做家务,经管的硕士又怎么了?你还是计算机博士呢!她还嫌什么呀?”
他怔怔地看我半晌,突然爆笑出来,扶着我的肩头笑弯了
“哈哈,哈哈,原来你对她印象那么差。头发硬得像钢丝,眼大无神,说话嗲声嗲气,走路扭
扭庇股,哈哈,我的天,你怎么想出来的形容词?”
我咕哝:“本来就是么。”
“不,不,不,”他渐渐收敛笑意“不是长相的问题,也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只是…没有缘分吧。改天再跟你说她的故事,很感人的。”
“哼!”淑女的故事就感人了?感人他怎么不继续追?
“傻丫头。”他又
我的头发“总之我失恋了,这几天你要负责陪我。来,上来,先送你回宿舍,明天下课来接你出去玩。”
我嘴里抱怨着“我为什么要负责陪你?”却依然乖乖地坐上车后架,紧紧地搂住他的
,将额头舒服地靠在他宽厚的背上,我的位置,全是我的,真好。
他蹬起车子,拍拍我
叠的手背道:“是你说我可以把你当朋友,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跟你说。”
朋友?我的心莫名一凉。没错,我们是朋友,好朋友,知心朋友,所以我伤心可以靠着他哭,他失恋自然该找我倾诉。可是,为什么我的
口闷闷的,
痛得似乎要炸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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