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为什么?”先稳定好、武装好自己的人,是齐家。
“太快了!”林诗皓的气还没调过来,声音明显有些匆促。“我甚至还谈不上真的认识你。”
“认识和交往是可以并行的两件事。”齐家靠近她,伸手拍拍她的背帮她顺过气息。“你还好吧?”是
担心的语气。
林诗皓不解地抬眼望他,脑筋转了一圈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放心啦,我今天又没吃奇异果。”
“你没有对其它什么东西过敏吧?”他的表情还是惶惶不安。
“绝对没有。”林诗皓摇头的时候,很想笑。
他的忧心和她的轻松在空气中胶着了几秒钟。
笑声在空气中爆炸。
“感觉上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林诗皓眨眨眼睛,像是想把自己和时空串连起来。
“事实上那是不到二十四小时前的事。”齐家温柔地为她拨开散在额前的发丝。“其实我们已经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
“这是个好理由,但是还不够。”林诗皓还是摇头。
“那到底两个人该相处到什么程度才叫做“够了”呢?”
“这…”准备不足,雄辩滔滔的律师也只能捶
顿足;她在这方面的经验还没办法招架齐家的猛攻。“至少彼此的了解要足够吧?”
“你觉得我不够了解你?”齐家挑起一边的眉毛,状似不甚赞同。
“不要拿你的专长来
我,我没有说你法律条文背得不够就不错了!”林诗皓背过身踱着方步,拿了一个可笑的理由来顶他。“我还不够了解你。”她闷闷地吐出结论,瞪他。
“那就来了解我啊!”齐家为她展开双臂。“只要你愿意,我的身、心,我的人,都是你的。”
林诗皓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痴呆地望着他三秒,像个木头人一样僵硬地旋转过身。
鼻头酸酸的,呼吸有点阻
,眼眶热热的,像有什么东西要掉出来…
“不要再逃开了!”齐家的臂弯从背后环抱住她。“不要再像昨晚那样逃开了!”
林诗皓没出声。
“接受一个人对你的爱意,接受“我”真的是那么困难的事吗?”齐家的头顶上她的。
她还是静静的。
“这不关时间的事,也不关什么了不了解的事,当我遇见你的时候就知道“那就是你”了。你不需要改变什么,你永远都是你自己,只是我会陪着你、伴着你,全心全意、真心真意。就给我这么一次机会,好吗?”
没声音。
懊不会又睡着了吧?齐家在怀里把她转过身来。
“诗皓?”
这厢纸巾捂着鼻子的佳人,睁着微泛血丝的双眼,幽幽地抬起头来。
“干嘛?”口齿不清地回应着。
“你怎么了?”
“太感动了不行吗?”恶狠狠的语气让浓厚的鼻音削弱了许多。
齐家的
角开始忍不住往上划、再划。“噢!”难掩心中
昂的喜悦。“那你慢慢感动好了,我陪你。”
林诗皓瞧了他一眼,边擤鼻涕边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句话来。
“什么?”齐家没听懂。
“@#*X…”
“可不可以再说一遍。”
“我说…”林诗皓终于擤完鼻涕,清清楚楚地抬眼望入他的眼眸,铿锵有力地重复了她自己的心意。“好!”“好?”齐家还是反应不过来。
“好!”还加上重重的点头来加强语气。
“你是说…”齐家的眼睛迸出光芒,双手不自觉地抓紧林诗皓的肩膀。“好?”
“嗯!”她带着浅笑,更肯定地点头。
齐家没有再多言,迅雷不及掩耳地低下头,给林诗皓一记情
和长度都足堪打破纪录的世纪热吻。
她的双手爬梳上他的头,密密实实地贴紧两人的身躯,用绝不输给他的热情回应着。
堆满冰冷机器的剪接室里弥漫的气息愈来愈煽情、火热,在无人的夜间办公楼层…
“嗯…不行…”正当难分难舍之际,齐家硬生生将嘴
从娇
滴的红
上拉开,贴着林诗皓的额头
息。“再这样下去,我没办法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他闭上眼睛,
出一大口气。
林诗皓没有反驳,兀自调整着呼吸…
“你的反应真
烈。”
融的气息渐趋和缓,她对着他紧闭的双眼说。
“彼此彼此。”齐家倏地睁开眼睛与林诗皓对视,嘴角挂着偷到了糖吃的傻笑。
眼波
转,心心相印…
恋人
心的第一刻…
“你们在做什么!”突兀的声音硬生生介入他俩私密的空间。
是纪曜辉。
齐家和林诗皓分开一些距离,他仍是搂着她,两人一起面对不速之客。
“是你?”纪曜辉原本没有表情的脸,在看到林诗皓时迅速地闪过了一丝讶异。
“我?”林诗皓指着自己,不明所以地问着。“我认识你吗?”不会记人果然是她的一大缺陷。
纪曜辉耸耸肩。“无所谓。”转向齐家。“老大,放假的大好日子你跑到公司来干嘛?”言下之意是“怎么这么不会选地方”
“带诗皓来看她的广告女处秀。”齐家不疾不徐地答道。“你怎么也来了?”
“我想找“如意喜饼”那支广告的母带,有个景不错,下礼拜可能会用到。”
“后头档案室找找吧,剪接室里只有最新的,那支广告太久了。”齐家带着林诗皓往门口走。“你慢慢找吧,我们要先走了。Bye!”
不等纪曜辉回答,他们两人已经进了电梯。
“他到底是谁啊?”林诗皓听了半天,还是不知道那个酷家伙是何方神圣。
“你广告生涯的第一个导演啊!”齐家看她搜索枯肠想挖出一丁点回忆的模样,不
失笑。“亏人家还暗恋过你耶!”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真的假的?”
电梯到一楼,他们往停车场走。
“当然是真的,这可是小安走私给我的八卦,说曜辉自从拍了那支广告就对你念念不忘,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
,就绝口不提了。”
一个模糊的印象闪进她脑海;一个莫名其妙捧着一大束花站在她家门口的人…
“呃…”林诗皓尴尬地苦笑着。“好像有这么一回事。”
“记起来了吧?”
“嗯…你怎么好像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这家伙不是个
感过头的大醋缸吗?
“我?跟这种小
头吃醋?”他的表情是“你把我看得太扁喽”!
“说不定我就喜爱这种小
头。”
“好啊!那你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林诗皓瞬间被打败,她的确是说不出来,赶紧转移话题。“算了!我肚子饿了。”
“真巧!我也是耶!”齐家
不正经地瞄了她一眼。
“谁跟你讲这个!”林诗皓用力敲了一下他的头。“我要吃饭啦!”
“好!是!遵命!”齐家一副小男人的模样,乖乖地送她上车,护送女王觅食去也。
…—
台北的雨,是那种
容易教人心烦的雨。
绵不已、
去还留,不干脆、不俐落、不大不小,算是很不讨喜的个性…这雨,有深闺大小姐的脾气。
林诗皓叹口气,拉下百叶窗,希望能挡掉一些烦人的
气。
趴回沙发,拾起翻了一半的小说想继续下去,没几秒又索然无味地丢回地上。
无聊…
下雨天上哪儿都麻烦,连她最热爱的“
马路”也会因为想到台北凹凸泥泞的街道,和拥挤的滴水伞阵而意兴阑珊。看看表,中午才过去不到一个小时,刚刚喂下肚的水饺都还没消化呢。林诗皓跳下沙发,一伸懒
,决定把那件“严肃的事”找出来做。
伴在置物架上的公事包包已经盖上一层薄薄的灰尘,想起每天拎着它同进同出的日子,好像也才是几个礼拜前的事嘛…算了“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上班”早就不知是何年何月的生活了。
不过,再过几天,这样的“生活”又将纳入她生命的正轨,朝九晚五、汲汲营营…唉!真是
无趣的!
No!No!No!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呢?她可是乐在工作、成就非凡的最美丽的“认真女人”耶!放假放得骨头都软了,不振作振作不行了。
当机立断,
了面纸拂去灰尘,按开冰冷的银灰扣,
得半满的公事包马上恢复了正常运作。
预备好的文件是她随时可以重新开始的工作。林诗皓随便
出一份卷宗打开,熟悉的法律文字马上像程式一样输入她大脑,开始进入运作程序;诉讼进行到哪一阶段?情势偏向哪一方?掌握的有利证据还有哪些?适用于民法第几篇第几条?晚餐要和齐家去吃什么…
晚餐要和齐家去吃什么?!
怎么会想到这里来?
敖近新开的一家川菜馆看起来还不错…
停!停!她现在在预习公事耶!回来!回来!
我喜爱五更肠旺的辣劲…
齐家应该也会喜爱吧?看他好像什么都不挑…
就这么决定了…
算了!
林诗皓把文件扔回桌上,二郎腿高高往上跷,两手舒舒服服地在
前一抱。既然尝到“思绪如
缰野马”般的感觉,要
缰那就干脆一次
个够吧!
虽说假期只剩最后几天,至少这点胡思
想的自由她还是有的。
齐家今天要去盯外景,大概会被淋成落汤
吧。
林诗皓一点也没察觉自己的脸上正泛起一种名为“傻笑”的稀有表情。
其实有个人在身边喳呼、护驾,不管哪里有个小病小痛都有人呵疼,心情不好也不怕找不到捶骂发
一番的对象…日子的颜色好像一下子多了起来,绚丽得让她总觉得快要睁不开眼。
要林诗皓说她已经适应了“情侣”这个字眼恐怕还是不可能的事,毕竟它的“适用期”至今也不过是几天的事而已。
才几天吗?
怎么她以前总以为要翻转她简单平凡的生活可能得到下辈子去了?
好无奈的想法…原来那种引以自豪的自由自在,是用来掩饰寂寞用的…
林诗皓从来不允许自己在任何一方面依赖任何一个人,包括情感。
这一次,是不是能稍稍放松一点自己的戒律?
倚赖齐家给她的温暖和快乐?
会不会有一天…
“叮咚!”一个
不识相的电铃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会是推销员什么的吧?林诗皓纳闷地晃到大门,透过门
往外看…
“你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才拉开门就被大熊式地抱个满怀,她努力在齐家怀里挣出一方空气,抬头说话。
“总监是个位高权重的职位。”齐家磨蹭着林诗皓的额头。
“然后呢?”林诗皓听不太懂。“你们公司倒啦?”
“乌鸦嘴!”他给她一记大爆栗,轻松地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总监有放自己一下午假陪女朋友的权力。”
“你挑错日子了。”林诗皓也倒上沙发,往他身边靠,手往盖着百叶窗的外头指。“这种天气跷班,是给自己想睡午觉找借口啊?”
“亏你还自诩为台北通咧!”齐家搂着她,把玩着垂落在她肩上的发丝。“一个小小的下雨天就把你给困住啦?”
“我是个很怕麻烦的台北通。”林诗皓是不可能给这种小小的
将法
起半点涟漪的。
“这样啊?那就太可惜喽!”齐家摆出一副无限惋惜的模样。“我们就这样排排坐、吃果果,四目相对地度过这个美好的下午吧。”
“不然你原本的计画是什么?”林诗皓斜眼瞄他。
“你不是说你怕麻烦吗?”
“麻不麻烦由我决定,你说说看嘛。”
“真的?”齐家的口气是“你有这么勤劳吗”?
“说啦说啦!”林诗皓开始耍赖掐他。
“好啦!好,你不要搔我
。”齐家边躲边笑。“有没有在下雨天逛过动物园?”
“动物园?!”林诗皓停下手上的动作。
“对啊!而且是下雨天去。”齐家顺过气来接话。
“我大概有四、五年没去过动物园了。”林诗皓有点犹疑。
“那好啊,我们今天就去,我介绍我朋友让你认识。”
“你有朋友在动物园?”林诗皓的眼睛开始发亮。
“对啊,我也好久没去探望他了。怎么样?想不想认识他?”
“想!”林诗皓拼命点头。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
…—
“是你先说要去动物园的!”
“是你自己好奇我才说的啊!”电梯门还没开,两个吵吵闹闹的声音已经传遍整层楼,伴随着步出电梯的是两个从头
到脚,还努力在针锋相对的男女。
“我就跟你说下雨天很麻烦不要出门嘛!”林诗皓一边拨着
黏黏的头发,一边绕着正在开门的齐家哇哇叫。
“你说麻不麻烦由你决定,要去也是你说好的啊。”齐家推开大门,对两个人脚下一路从门外延伸进来的水渍皱眉。
“你说的好像下雨天逛动物园一点都不麻烦的样子,我怎么知道这么麻烦?”林诗皓拉拉黏在身上的衬衫,喳呼着跟进浴室。
“我只是说我要去看朋友嘛。”齐家抓了两条干
巾从浴室出来。“你自己爱跟的。”
“结果你朋友根本不出来…连大象都知道下雨天不要出来淋雨,我最喜爱的长颈鹿也都不理我…”
齐家把
巾兜头罩下,封住这个聒噪女人的嘴。
像擦小狈那样用力地、彻头彻尾地把她一头滴着水的头发擦干。
“我觉得河马很可爱。”好不容易从
巾中探出头来,林诗皓突然冒出这一句,睁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齐家。
“看你跟它们还满能沟通的。”他拿起另一条
巾开始擦自己,不置可否地看林诗皓。
“我不知道你会打香肠耶!”她的表情变成一脸的崇拜。
“小时候野过的小孩子不都会?”齐家耸耸肩。
林诗皓静下来,似笑非笑的眸光扫过齐家。
“干嘛?”他被看得不自在,扯着
巾的手停在半空中。
林诗皓的
角慢慢往上弯,眼神还是没有移开。
“笑什么?”齐家呆呆地跟着傻笑。
“好玩。”林诗皓的头点了两下。
“什么好玩?”齐家的浓眉向中心靠近了一秒钟。
“很好玩。”林诗皓点头更用力、更多下。
齐家眉峰聚拢的时间更长一点,还是决定自己的智商追不上她思考的速度。“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下雨天逛动物园啊!”林诗皓双手攀上齐家的颈后。“很好玩。”微笑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灿烂笑容,她给了他一个小小的Surprise。
林诗皓吻了齐家。
虽然是突如其来,虽然是她第一次主动,虽然只是双
相碰的生涩接触…那反应还是如燎原之火,迅雷不及掩耳地焚遍
冷一身的两人。
齐家的热情在瞬间被
拨到最高点,反客为主地攻城掠地,
舌的挑逗侵袭之外,全身上下任何
感的位置已然自动参与了反应,以最原始的本能表现人类最深切的
望,室内的温度燃烧、攀升、沸腾…
“哈啾!”
小小的一声
嚏破除了所有魔障。
林诗皓错愕加
蒙的双眼,有些不解地望着别过头去努力想抑制“
嚏狂
”的齐家。
第一声代表有人在想你,第二声表示某个地方有人在骂你,而第三声,以及以后所有的数字的意义则是…
齐家确定,他,感冒了。
一边想停下往外狂冲的鼻涕口水,一边用无辜无奈的眼神向林诗皓示意,他心里则在长长地叹着气…
他们两个实在该一起去检查一下。
每次好不容易有的亲密时光都会被
嚏破坏,搞不好他们彼此才是对方的过敏原。
“哈啾!”
…唉…
…—
在齐家被两个男护士合力拖进注
室还不忘回头给她哀怨的一瞪之后,林诗皓吁了口气,从候诊室的椅子上站起来,往熟悉的电梯间逛去。等齐家挨完针到领葯至少还有十几分钟,她才不要坐在那里听那个讨厌打针的家伙碎碎念到耳朵长疮;放他自个儿吃草去,姑娘她还有更有意义的事可以做。
要不是把他骗上车直接开到医院,那个昨晚烧到四十度半到天亮的齐家还当真打死不看医生,硬是坚持“你抱抱我就好了嘛!”的小孩子论调。
林诗皓的
角泛起一股毫不自觉的笑意。这个平常盯她盯得比她老爸还紧的“成
”男人,到这种时候啊…别扭得跟什么似的!
进电梯按了顶楼,林诗皓很习惯地接受电梯里其他人怪异的目光。这家位于郊区的私立医院,以高科技
密先进设备和企业化管理的医疗品质闻名,但是最为人所知的,还是另辟于顶楼,占满一整层楼的精神病人复健区。
而台湾人的社会,至今仍认为家有精神病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
步出电梯,林诗皓没能立即适应楼层布局的变动,稍稍花了点时间才辨认出她想找的病房方向,直直走去。
林诗皓一直定期拜访这家医院的精神科复健病房,已经至少有八年的时间;而她拜访的对象,是个再怎么牵连都算不上有任何关系、任何
集的人。
第一次拜访这里,是她大三学期中;为了完成一篇关于医事法纠纷的报告,林诗皓选择了医疗行为最模糊的精神科。当时她搜集到的资料中,有一桩被开业学长视作“错综复杂、无人敢接”的案子:一个未婚怀孕的少女意外
产,妇产科医生处理不当导致大量失血,昏
近半年,少女在植物人病房中苏醒,却成了不哭不笑不讲话的自闭症患者,家属追究责任却扯出少女继父
伦及精神科病房用葯不当,加上原先就有明显过失的妇产科医师。若非重金礼聘,没有任何律师愿意去蹚这趟浑水。
据说,少女的各方亲人都等着对高额的赔偿分一杯羹。
据说,少女的父母对控告的方式各持己见,相持不下。
据说,少女的继父另聘更有名强势的律师为自己
罪。
据说…
但是林诗皓在高度警戒的病房中第一次见到张婉绫的时候,一点也不敢相信这是曾经遭受过这么多折腾、被这么多纷扰环伺,而且还在继续下去的小女孩。
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搅她吧?林诗皓想。
病房门口的守卫在聊天,护士拉了她的手要打针,媒体记者围着一个医生在病房外问东问西,拿着相机对她拍照…而那个不满十八岁的小女孩,苍白、略瘦但不见病容的她,只是很专注、很用力地看着窗台上啄食的小鸟。
林诗皓在她身边轻轻地坐下,看着和她相同的景物。
守卫换了班,护士撤下了注
盘,医生走了、记者散了,连小鸟也不知去向。一方亮蓝的天空逐渐暗淡…林诗皓在张婉绫的病房里坐了整整一下午。
黄昏的时候,小女孩回过头来,给了她淡淡的一瞥。
报告花了半个学期完成了,纠
不清的官司拖了很久…但还是有审判终结的一天,位高权重的继父、著名的妇产科权威、久恃要职的精神科病房主任,丢官的丢官、下狱的下狱,好像“正义”这种东西也会偶尔在社会中闪现的例子似的…守卫撤走了,病房主任换了人,小病房里的寂静益发突显著;不变的,是林诗皓这个会不定期造访、病人自己可能都不一定认识的访客。
八年的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非亲非故”的林诗皓,一开始只是觉得她们俩很像而已。
走廊岔成两条,她正愁不知道往哪个方向,一个认得脸的护士路过,打招呼顺便也替林诗皓解了围。
看来这两个月精神科大大翻修改装过一遍,她竟然会在走得
透的楼层中迷路。
林诗皓觉得,自己能体会张婉绫隔开在人群之外、世事之外,那种安全和自在的感觉。
撇开原因和际遇的不同,她和她都算是喜爱孤独的人,只是程度上的不同罢了。
每每在繁杂的俗务和人事纠葛之中,林诗皓就会不自觉地想到困在自己世界里的张婉绫;在那样的经历之后,如果是她,也会作出那样的选择吧?
林诗皓没有精神科的专业,也从不过问张婉绫的治疗状况。一个人决定了如此这般的继续生命,官司里的赔偿给付足够她在这里得到妥善的照顾到老到死,那么,林诗皓选择了解和尊重她。
偶尔会来看她、陪她,是因为林诗皓知道,孤独和寂寞往往只是一线之隔;选择了孤独的人,常常也是寂寞的。
她不知道张婉绫懂不懂、认不认得她,她陪她、她陪她,反正是两个寂寞的人互相作伴。
熟悉的病房号码在望,林诗皓的脚步雀跃了起来,要见老朋友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婉绫,我来…”
踏进病房的一刹那,林诗皓急急收住了话尾,被眼前的景象卡住了思考的路径。
正要将张婉绫从病
上抱到轮椅的人,闻声回过头来望向门口…
“齐家?!”林诗皓
口而出。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他也是惊愕。
呆掉的两人,面面相觑。
…—
“婉绫是你妹妹?!”
还好现在空中花园里只有齐家、林诗皓和张婉绫,都是自己人,否则她这一声
猫子鬼叫,包准招来“旁人”的白眼。
“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犯不着这么大惊小敝。”齐家的声音里没什么温度。
“为什么我从来没在这儿碰见过你?”如果,你真的是她哥哥的话。一直以来,除了官司闹得正凶的那一阵子,她以为张婉绫的访客是少得可怜的。
“别忘了这也是我第一次遇见你,我从来也不知道有你这号人物的存在。”
他说话的方式,就和他话里的意思一样;张婉绫的哥哥第一次遇见一个素不相识的访客。好像他齐家从来也不认识林诗皓。
她不想要有受伤的感觉,但是,这真的很难。
“我认识婉绫快八年了。”林诗皓决定换个交谈的方向。“偶尔会到这儿来陪陪她。”
知道他们的家庭很复杂,她不问这对兄妹为什么姓名迥异。张婉绫试凄和官司夹
的时候齐家在哪里,林诗皓也不敢问。
“那么她的来历和前因后果你都很清楚喽?”
林诗皓无声地点点头。
“你一定在奇怪,当年婉绫受尽折磨的时候,我这个哥哥人在哪里,对不对?”
林诗皓看着他,只是无言。
“我也很奇怪。”他的语气凄然中有一股很难忽略的讽刺。
“为什么?”林诗皓注意到,认识齐家至今,这是第一次他对她讲话没有笑意、没有表情。
“如果我不是那么顽劣不堪地让我母亲直接放弃,如果我多关心一点我母亲交往的对象,如果我不是那么执意追求我那狗
的自我人生,如果妹妹每一次的电话我再多追问几句…只要我至少做对一件事,至少当那么一次婉绫的好哥哥,那么妹妹不用受那些苦,不用在这里虚掷她所有的青春和生命。”
他一拳击上水泥花坛,林诗皓颤了一下。好痛!
“齐家…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同情我?说你能了解?说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齐家抹了一把脸,像是戴上一层寒霜的面具。“省省吧!这些话我已经听得够多了,然后你们会拍拍我的肩,从此在看我之前贴上“罪人”的标签,对吧?”
“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林诗皓为自己辩白,纳闷他怎么会有这么无稽的想像。
“那我倒是想知道,你一个没有半点关系的人,竟然探视婉绫八年,图的是什么?你的感想又是什么?”
“我…”该说什么?寂寞的人陪寂寞的人这种话,是说给自己的心听的。
“不是同情?不是可怜?”齐家的口气咄咄
人。“我就不信你不曾在心里臆测过、怒骂过婉绫身边不负责任的亲友们,像我这个哥哥!”
“你不要给我
按罪名好不好?”纵使她法律条文背得再
,也辩不过他这个心理学的专业啊!
“算了,让我静一静。”齐家推动张婉绫的轮椅,一旋身,往室内走。
林诗皓就这样嗔目结舌地看着他迅速消失在门后的背影,说不出半句话来。
般什么?是他先生起那古里古怪的气,讲些明明没道理,又反驳不了的话攻击她的耶!
懊静一静的人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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