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重见
事后回想起来,在医院里的三个星期仿佛是一连串被割裂得不成片断的时间,绵延无有尽期。石大夫为她作了一次又一次不同的检查,问了她几千几万个问题。他的手稳定、干燥而温暖…一位外科大夫的手,给了雪岚不少信心。等到检验完毕之后,他带着满意的声音宣布: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成功率。
然后就是手术了。由于全身麻醉的关系,雪岚对手术的经过一点印象也没有。只晓得醒来以后,她的脸上又一次地覆上了绷带。她必需保持平静,放松心情。病房里的窗帘总是拉上的,因为阳光会刺
她的眼睛。她的护士小赵和她已经建立起一种亲密的友谊,她的母亲给她写过几封僵僵的信…显然她还不能适应女儿的改变,但正试着接受…然而除此之外,她是全然孤独的。
伯渊说过他会尽快赶回来陪她,最迟一个星期:可是一个星期过去了,八天过去了,九天过去了…他仍然踪影全无,并且连一封信、一个电话都没有。雪岚忍不住要开始怀疑了。他说过要她信任他的,但他把她骗到台北来:他说过他会一直陪着她的,但他结果是一个人跑到加拿大的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去…难道他对她的照顾和鼓励,他的温柔和坚强,全都是种伪装,一种游戏么?
在医院中的第一个礼拜,雪岚强烈的、强烈的思念着他。她侧耳倾听每一种声音,希望那会是他坚定自信的脚步,会是他沉厚稳重的声音:然而随着时
消逝,她渐渐地绝望了。思念被伤害和愤怒所取代,终至形成了憎恨。她曾以为他和仲杰是不同的,而他们终究没有两样…都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背离了她。雪岚几乎开始害怕伯渊的归来了。她不想听他的解释,因为她已经无法再信任他。
终于,解绷带的日子到了。雪岚发现她奇迹似恢复了视力。睁眼时所看到的,不过是医院里光彩模糊的墙壁和摆设,可是雪岚此生未见过比这景象更美的东西。石大夫对著她微笑,叫她不要太兴奋:但雪岚从他明亮的笑容里,知道他对手术的结果十分满意。雪岚自己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抓着石大夫的手。
而后她还得在病
上躺上好几天,好让身体从手术中复元过来。她仍然不能有访客,也仍然没有伯渊的消息。她曾经在心底偷偷希望过:当她睁开眼时,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很儍的念头,不是么?很明显的,对他而言,把她带到台北来接受手术,他就已经尽了他自己以为的义务了。既然责任已了,他当然没有必要再来看她。否则的话,他为什么一去之后就音讯全无呢?这是唯一可能的解释,也是唯一行得通的解释。他们本来就只是陌生人啊…雪岚只是不能明白,这个事实为什么会让她这样伤心,这样难过?好像,好像她又被人给背叛了…
出院前一天,小赵告诉她说,魏家的人说好了第二天傍晚来接她。这个安排使雪岚紧张得不得了。伯渊告诉她这个安排的时候,她一直以为伯渊会和她在一起的:可是到了现在她才想到:她的境况有多尴尬。当然,她以前见过伯渊和仲杰的父亲,魏天弘,一个高大威严的老人:也见过仲杰的母亲,孙玉瑶,一个精致优雅却又弱不
风的妇人。可是那是她还是仲杰未婚
时的事啊!而且她和他们一点也不
,突然间要住进人家家里是有些尴尬…
为了给人留下最好的印象,雪岚穿上了她最正式的衣服…那件鹅黄
的洋装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伯渊出去时就是穿这件洋装的,但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雪岚摇了摇头,仔细地梳齐了自己的头发。然后,因为脸色还很苍白,她给自己淡淡地上了一点妆。
一切就绪了,时间却是还早。雪岚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川
不息的车辆。仅止是这样地看着多变的车型和颜色,都已该感激上苍。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会注意到那轻轻接近的脚步声,直到一个男
的、熟悉的、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雪岚?”
雪岚霍然回头,所有的愤怒和憎恨都在这一刹那间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毕竟是回来了!她明丽的脸上闪出了喜悦的光彩,嘴角
出了明亮的笑容。
然后她的笑意渐渐消失。
是失望吧?雪岚自问。因为她绝没料到伯渊会长成这个样子。他脸上的棱角应该更分明些,他的气质应该更
刚些,他的头发也应该来得更丰厚,双眸来得更明亮…而后恍然大悟的神色飞入了她的眼底…
这个人不是伯渊,而是仲杰!
强烈的失望击得雪岚站不住脚。她抓紧了窗沿,强迫自己保持平静。仲杰急急地赶了过来,用一对满是关切的眸子注视着她:[你还好吧,雪岚?我是不是吓着你了?真对不起!”
“我…我没事,只是太意外了。真的没事。”
他的眸子搜寻着她的。“我明白。”他说:“他们路上再谈吧。你准备好了吗?小杨正在等我们。我想他现在是在违规停车,所以我们最好快点。”
雪岚点了点头。她已经办妥了出院手续,也已经向石大夫和小赵她们说过再见了。行李更是早已收拾妥当。她的目光落向搁在一旁的行李箱,仲杰马上替她将它拎了起来。雪岚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这个她住了好几个星期的病房一眼,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这种感觉多么奇怪呵!在她身边的是仲杰,而她几乎什么感觉也没有。当她以为来的人是伯渊的时候,她的
快真的只能用“心花怒放”来形容:而,当她发觉她认错了人的时候,那种失望真是无以伦比。雪岚甩了甩头,试着将这思绪抛出脑海。他已经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而走在她身边的是仲杰:她曾经以全心爱过的仲杰…
已经是夏天了。虽说已是傍晚时分,六月的阳光仍然十分耀眼。雪岚取出石大夫给她的太阳眼镜来戴上,以免她纤弱的眼睛受到损伤。一辆明驰轿车开到她面前停下,一个司机打扮的年轻人钻了出来,从仲杰手中接过了她的行李箱,然后朝她行了一礼。“您好。”他礼貌地说。
雪岚有些困惑地看着他。这个年轻人的个子瘦瘦长长,皮肤黝黑,端端正正的脸上颇有书卷气,一看就是个大学生的样子。“你很面
啊?!”她忍不住说。仲杰在一旁下耐地皱眉,但雪岚执意不去理他。往日的记忆突然间分明地浮在她海中:仲杰是从不把下人当人看的。
“哇,你还记得我吗?”小伙子笑开了脸:“学姐,我是李瑞琴的男朋友啦!”
“对啦,你是娃娃的男朋友!你叫杨…杨志浩,对不对?土木工程系,二年级?]李瑞琴是她历史系的学妹,大家在一起吃过火锅的。雪岚和她并不特别
,但对这个明朗懂事的女孩印象很好。
杨志浩
出了一口白牙:[三年级啦!过了暑假就大四了。”
“对啦,我都毕业一年了!”雪岚笑着说:“你怎么会跑到这儿来的?娃娃怎么样了?”
“娃娃在一家出版社打工,所以我就跟着上台北来了。”杨志浩笑道:“反正留在台南也找不到什么家教,我就干脆当当司机,体验体验不同的人生。而且打一个暑假的工下来,赚的钱也够我一年的学费了。”他停了一下,然后说:“手术成功,我还没恭喜你呢。”
雪岚笑开了:“谢谢。”
“雪岚,走了啦!”仲杰不耐地道:“再晚就是下班时间了,
起车来可不得了!”
然而雪岚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把他的话当圣旨的女孩了。她好整以暇地继续和杨志浩说:“我真高兴见到你,小杨。几时把娃娃约出来大家聚聚怎么样?”
“好哇!”他开心地道,一面帮她打开了车门。
她和仲杰坐进了车子后座。一道隔位的玻璃将小杨和他们隔开。车子向天母驶去。
“伯父伯母都好吗?”雪岚礼貌地问。
仲杰耸了耸肩。“老样子。我和你说过我爸爸弃政从商的经过了吧?他现在大概又多了几个荣誉董事的头衔。他还是不常在家…太忙了。妈妈的身体也还是那样,只要不恶化就是好事了。”
“我…会不会太打搅他们了?”
“不会的。我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大的房子,你在里头唱歌剧都吵不到他们。家里有好几个佣人,什么事都用不着我妈烦心,那里谈得上打搅?而且他们满喜爱你。虽然说邀你到家里来住是我老哥的主意…”不知为了什么,他的声音里有着一种低伏的紧张。但雪岚没有注意。她的心思全被引到伯渊身上去了。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哥哥也在家吧?”
“他?天知道,他大概还在加拿大还是北美洲的什么鬼地方,挖一些死人骨头、陶磁碎片什么的。”
他语意中的不屑清楚得令人无法忽视。“你为什么不喜爱他,仲杰?”
“你自己也见过他,不是吗?”
“那不是一个回答。”
仲杰耸了耸肩。“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太自信了吧。可别告诉我说你喜爱他?”
“我喜不喜爱他并不重要。”雪岚一字一字慢慢地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他,我到现在还缩在自己的房间里,
复一
地任时光流逝,任由自伤自怜把自己变成一个全然无用的废物;若不是他带我到台北来,我也不可能重获光明。他对我的恩情,我一生一世也报答不了。”
“这么说来,你是很感激他的罗?”仲杰酸酸地说:“听来很像我老哥的作风…总是自行其事,拖着别人团团转。好吧,不管怎么说,”他故作公平地道:“既然他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他对你的复明一定觉得很高兴吧?”
雪岚垂下了眼睛。“他…他还不知道我的手术成功了。手术以前他就到加拿大去了,在那以后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他又来了!”仲杰叹了口气:“我老哥也许是个很好的考古学家,但他好像只对那些骨董有兴趣。一旦牵涉到现实生活啊,他马上成了天底下最不可靠的人!”
雪岚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仲杰的陈述正好证实了她最坏的想像,但她依然不愿相信伯渊是这样的人。在她心灵深处有一个固执的角落在大声疾呼:伯渊不可能就这样忘记她的,不可能的…
“这使你觉得困扰了,是不是?”
雪岚瞄了他一眼,注意到他这一年来的改变…以及不曾改变的部份。他仍然像以前那样地注重修饰,只不过质料更精致了,作工更高级了。他的头发修剪得非常漂亮,容貌也依然英俊如昔,带着他惯有的亲切,只是多了几分世故,几许圆滑,和…几分雪岚无以名之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眼前的仲杰多少有些像是一个陌生人。而这使得雪岚突然间决定和他摊牌,同时,也可以把箭头从伯渊身上转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冲动,但她突然很本能地想要保护伯渊。于是她刻意地抬起了下巴,慢慢地道:“那只是提醒了我,你们魏家兄弟都不是可以信任的。”
仲杰瑟缩了一下,而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喔,天哪,雪岚,你一定恨透了我!”他低语,而后身子益常急切地前倾:“我那时就应该告诉你真相的,但我不能…一直到了现在,谢天谢地,我本来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我心底的话了!”
“什么真相?”她困惑地问。
“关于我毁婚的真相。”
怒意自她心底不试曝制地窜了出来。“你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她冷淡地道:“你升迁了,调职了,一个瞎了眼的
子无法符合你的需要。这个理由够完整的了,还会有什么真相?”
“不!”他叫了出来:“不是那样!没错,我那时是这样和你说的,可是那是因为…因为我别无选择!”
雪岚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令人不安的光芒,而后焦切地接下去:“实话很伤人,雪岚,”他艰难地道:“但我不能不说,因为我…受不了你恨我,我…”
心底有个警钟细细敲响,雪岚警戒地看着他。“有什么话尽管说吧,仲杰,我比你想像的要坚强得多。”
仲杰突然笑了,一个她以前深爱的、明亮而
人的微笑。雪岚的心情不自
地揪紧,听到他温柔地道:“我注意到了。雪岚,你…长大了。而且你…比我所记得的还要美。]
雪岚身子一僵。“我们的话题并不是我的美貌。”她冷淡地说。
“好吧!”他深深
了口气:“事情的真相是,当医生宣布了你的失明之后,你妈妈来找我,希望我取消婚约。”
雪岚惊得目瞪口呆。“什么!”她不敢置信地道:“为…为什么?”
仲杰将她的手抓在自己手中,深情地道:“我爱你,想要你成为我的
子;你失明的事虽然使我非常震惊,但并不能改变我的爱情,当然也不能动摇我想要和你终生厮守的决心。你相信我么,雪岚?”
她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话不予置评。仲杰挫败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是伯母
着我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整件事情。她说你将会需要一个全天候的护士,你不能照顾自己,不能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不能单独外出:她还说你没有法子安排任何社
活动,也无法陪我参加任何应酬…更重要的是,孩子怎么办?你没有能力照顾孩子,没有办法成为母亲。婚姻对你而言是一个千钧重担,而你终会因为我将你卷进这一团混乱中而恨我…”
雪岚全身僵直地坐在椅子里,拒绝相信她所听到的。但是她也明白:以她母亲对她的占有
和性格来看,她会对仲杰说出这些话来真正是毫不稀奇。“而你就相信她了?”她问:仿佛要再一次确定她所听到的。
“我…别无选择,雪岚。她的话那么有说服力…”仲杰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想,对伯母而言,这也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她很可以让我们两个结婚,让我去照顾你:只因为她觉得:待在你所
知的环境里,对你是最好的,她必然作了不少牺牲。至于我…”他停了下来,取出一只金质的打火机,为自己点了一
烟,然后接着说:“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既然你在婚姻里无法幸福,而待在家里对你而言又是最好的安排,我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毁婚了。而升迁似乎是一个最恰当的藉口。其实他们希望我接受那个职位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只是我一直没有法子下定决心去接受…”他别过脸去,茫然地看向窗外,脸上写满了落寞和孤寂:“我唯一的藉口只是因为我太爱你,所以无法告诉你真相。但是现在…”他回过头来,深情地看着她:[雪岚,你愿意原谅我么?]
雪岚不言不动地坐着,脑子里
成一团。妈妈是很可能做这种事的,仲杰的故事太有说服力了;他唯一不能明白的只是:既然如此,她当初为什么会让她和仲杰订婚呢?何不干脆在她身上挂个“非卖品”的牌子算了?
“雪岚?”仲杰的声音穿进了她的意识:“如果你不能原谅我,至少告诉我你相信我!”
“我…我必需想一想。”她慢慢地说:“这一切对我而言都来得太突然了。先是见到你,然后是听到这些…”
“是的,当然。]他深情地道:“但是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么?一知道你要到家里来,我马上把所有的工作时间重行排过,以便我们能尽量在一起。但在此之前,我必需把事实真相告诉你。我…不希望你继续恨我。”
雪岚无言地点了点头。而后发现他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车子穿过宁静的别墅区。来到那栋她已来过两次的花园洋房前停住。镂花铁门里有相当大的花园,纯中国式的花园景观,有着小小的亭子和假山
水,以及幽曲的小径,繁茂的花木。池子里浮着婉然盛开的莲花。
杨志浩将车子从边门开进了宽广的车库。仲杰下了车,扶着雪岚出了车厢,一路向客厅走去一路说:“晚餐六点半开始。我们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你要不要先喝点什么,还是先洗个澡,休息一下?”
雪岚耸了耸肩,回过头去朝小杨摆了摆手,然后跟着仲杰进了客厅。
屋裏的摆设和她前次来此完全一样。这洋房的外观虽是北欧式的建筑,客厅的摆设却是纯中国的:董其昌的山水悬在壁上,厚重的檀木家具散在沈厚的地毯上。茶几上的仿宋景德影青花瓶里,
着精美绝伦的花朵。这房子里写满了富贵和品味…只不过这种品味对雪岚而言,未免来得太沉重了。
雪岚正在胡思
想,冷下防雕花四季屏风后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天弘?你帮我倒杯茶好吗?老王不晓得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妈,是我回来了!”仲杰喊,领着雪岚绕过屏风,来到那间用屏风与客厅隔开的起居室里。他的母亲孙玉瑶半躺在沙发上,用一朵明亮温柔的笑容向着他们。“你回来了,仲杰。]她微笑着向雪岚示意:“你还好吗,雪岚?”
“是的,伯…伯母,您好。”雪岚的回答有些困窘。但孙玉瑶显然对她的尴尬毫不在意。“叫我阿姨就好。]她微笑着说,但仿佛并不是真的在看雪岚。雪岚突然间放松了一些。孙玉瑶和一年前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有时她觉得奇怪:仲杰的母亲和她自己的妈妈年龄相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孙玉瑶好像是一个一碰就会碎掉的磁娃娃,一对眼睛作梦的时候似乎永远比正视现实的时候多。仲杰和雪岚的订婚和毁婚,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应该是颇受忌惮的事,可是看她的神情,似乎这整件事情都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游戏一样,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似的。雪岚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希望没太打搅了您,阿姨。”
“怎么会呢?”孙玉瑶微微一笑,而雪岚明白她是当真的。她突然觉得很有趣。对仲杰的母亲而言,世界上大约永远不会有“麻烦”这种东西吧?如果麻烦真的上门了,她也不会烦恼的…她只是转头走开,等那麻烦自行消失。这个想法不知为了什么,使雪岚松了一口大气。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了:这个女子对她是完全不会有要求、也不会有刺探的?雪岚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突然间问了出来:“阿姨,您知道伯渊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孙玉瑶
蒙的眼睛稍稍地张开了些。她的神情裏有着困惑:“我怎么会知道呢?”
“啊…等他工作完毕以后,不是应该要回家的吗?”
孙玉瑶摇了摇头。“我早就放弃那个念头了。伯渊向来很野,
成
…”她抬起头来,对着仲杰微笑:“去给我倒杯茶来好吗?]
仲杰起身离开了。雪岚忍不住道:“伯渊告诉我说,他最迟一个星期就会回来;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有他半点稍息,您…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么?”
“担心?”孙玉瑶笑了:“怎么会?伯渊向来很会照顾自己。”
“可是…”雪岚不肯死心:“您总有他住处的地址或电话什么的吧?”
“地址?”孙玉瑶微微地蹙起了眉头:“让我想想看…他好像是去了纽芬兰?不,这好像是上一次的事?”她抬起头来,如释重负地微笑:“啊,你魏伯伯回来了,你问他吧!]
雪岚回过身去,看进了魏天弘的眼睛。“魏伯伯。”她礼貌地招呼。“雪岚,
你来。”魏天弘朝着她微笑,但那笑容并不曾进到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是的,我…您知不知道怎么和伯渊联络?”
那对鹰眼变得像冰一样的冷,连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恐怕很难。他现在待的地方大概没有电话。”他抬起手来看了看表:“该吃饭了。”
雪岚咬住了下
。好奇怪,这个话题怎么就这样结束了?好像这些人都不想谈论伯渊似的…她勉强地坐上了餐桌,脑袋开始痛起来。
吃过饭后,仲杰轻声问她:“累了是不是?你的脸色不大好呢?我带你回房休息去吧?”
雪岚感激地对着他微笑,站起身来向魏家夫妇告辞。
“是呀,雪岚,你是该早点休息。”孙玉瑶微笑道:“我不到中午是起不了
的,所以你就自己玩吧,啊?不要拘束,只管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妈,你安排雪岚住在那里?”
“东厢的客房。反正伯渊现在不在家。”
仲杰扶着雪岚走上了楼梯,将她送到一个房间的门口。雪岚好奇地道:“伯渊也住这一层,是不是?”
“你不觉得你对伯渊关心太过了吗?”仲杰阴郁地道,将她钉在门上:他的眼睛郁郁地燃烧:“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是他的!”
雪岚倒
了一口冷气:“但他也是我的朋友啊!]
“我和我老哥从不分享任何东西!”他阴沉地道,突然间低下头来,吻上了她。雪岚大吃一惊,想要痹篇,但是背后的木门使得她没有闪避的余地。她试着别开脸去,但他坚持地握住了她圆柔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这是一个很热情、很
烈、很具占有
的吻,和仲杰以前吻她的方式完全不同。他以前的吻是很有节制的,很温和的,虽然甜蜜,但却不含任何
体上的
望。当时的雪岚太天真,太纯洁,一直以仲杰那种彬彬有礼的吻为
足,也一直不曾感觉过
望的力量;虽然她也曾好奇过:如果仲杰的举止
烈一些会有什么样子。然而现在,仲杰终于用男人想望女人的那种方式吻她了,雪岚却连一点感觉也没有,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而后仲杰终于放开了她。他稍稍地退后一步,用一对深思而锐利的眸子打量雪岚。他的神情在不满中有着愤怒,他的口气几乎像是
在盖子底下沸腾的开水:[你今天太累了。]他咬着牙说:“明天见,雪岚。”
他沈重的步履声渐去渐远。雪岚松了一口大气,迫不及待地逃进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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