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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今夜,月掩星藏。

 人们手中炽热燃烧的火把,在这黑浓的夜中显得异常诡异与明亮。

 木柴燃烧的焦味驱走了幽夜的芬芳,随风摇摆的火焰,此刻像条包藏祸心的毒蛇,不断地吐火红的舌信,似要噬所见到的一切。

 映着火光的五、六张脸庞,紧盯着眼前的茅屋,没有人交谈,空气中笼罩着一股极不寻常的氛围。

 远山,忽传来一阵狼嚎,其中一人的火把微颤了下,脸上晃过一抹心虚。

 “村长,再不动手,天就快亮了。”刻意低的声音催促着。

 被称作村长的老者,脸上的犹豫被火光照得清清楚楚。

 “村长,咱们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为了大家的生计,这一把火非放不可。”适才说话的男子见村长似有犹豫之意,口气变得非常强硬。

 老村长低吁了口气,老眼看向火光下的五人。明明都正值壮年,却个个面黄肌瘦、已许久不知食为何物,空空的肚腹积的不是米饭,而是长久的怨气,难道,这一切真是因为茅屋里头那孩子的关系吗?

 “村长!”

 又是一声催促,老村长闭了闭眼,每多一声的催促,那孩子离死亡便又近了一步,这该怪谁呢?五年的干旱,的确是从他们母子到这里后才开始发生的,他看过那孩子数次,模样不坏,唯独那双眼,连他见了也心惊,难怪他们母子会特意选在离村子远远的地方居住,好痹篇人群。

 但无论怎么闪避,终究还是被村子里头的人撞见了。他还记得卖茶的林大郎惊惶失、连滚带爬地到他这儿告状的模样,黑黝的脸上全是触目惊心的慌乱,随着他口而出的话,于是各种荒诞不经的传言传开了,从荒妖到狐怪,甚至是瘟神,什么样的猜测都有,简直将那孩子当成了妖怪。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对那孩子虽然还有些忌惮,不过之前那种莫名的恐惧已消失。

 只不过年年的干旱,不仅使得大人都吃不,连村子里刚生下的娃儿,也没有水可喝,或许是他们这些大人一口浑气没地方出,欺他们孤儿寡母,故意将这一切归咎在那孩子身上。其实,村子内的娃儿何辜?那孩子又何辜?只是众人决议已定,他也无力可回天。

 老村长再叹了口气。“里头真只剩那孩子一人?”

 “没错,那妖怪的母亲进城了。”

 “那就…放火吧!”老村长别开眼,不忍见大火狂燃的场面。

 随着第一把火划过黑漆漆的夜空,落到简陋的茅屋上头后,接二连三的火把追随在后,就像急于挣开束缚的蛇,勇猛冲向早已锁定的猎物。

 火烧起来了!

 茅屋上的稻草瞬间被进熊熊火焰中,哔哔剥剥的声音则是稻草被烧死时所发出的哀嚎。

 不甘,但无力抵抗,就像屋内的人一样。

 熊熊的火光直冲云霄,强势的风助长了火势,散立在茅屋四周的村民,是最无情的刽子手,竟可以冷眼看着一个孩子被活活烧死。

 “轰!”整座茅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已被烧得焦黑,连支撑屋顶的木梁都倒了下来。

 一直默念佛号的老村长,听见这一声巨响,念得愈急愈快,彷佛极力要赶上那孩子已飘离的魂魄,好送他一程。

 此时乌黑色的云朵在天空聚集,空气中隐隐飘浮着水气,突然,一阵银白的闪光划破黑浓的夜空,大地一瞬间恍若白昼。

 雨,从稀落的一点一滴到错无间的细丝,落在荒瘠的土地上。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仰着头,让整束沁凉的雨丝落到自己干枯的脸庞上,除了不敢置信,更是喜出望外。

 “天啊,下雨了!真的下雨了!这是五年来的第一场雨啊!”每个人脸上都是濡一片,分不出是雨水还是喜悦的泪水。

 “看吧,你们早依我的话,将那妖怪烧死,这场雨早就下了,我们也不会受那么多的苦头了。”没错,这次放火的提议是他提出的。

 他是村子里的庙祝李道,由于这场吧旱让大伙儿变得穷困,连带地他主持的庙也得不到任何捐献;这次他会提议放火,是孤注一掷,若成了,他的小庙又会香火鼎盛;若不成,顶多是自己股拍拍走人,于他没有任何的损害;只是他没想到,烧死那孩子后,竟真的下雨了。哈,这一切真的是天意啊!

 “是啊!”如释重负的附和声不断出现。

 站在一旁的老村长,怔怔地望着被雨水打熄的火花,茅屋冒出了白茫茫的烟,一条人命换一场及时雨,难道上天真将那孩子当成祭品?非要夺走一条年轻的性命,才愿意降下久旱的甘霖,这场雨霖来得好血腥、好残忍啊!

 被众人簇拥的李道,志得意满,活像这场雨真是他所召唤来的一样。“村长,要是你早些同意我的提议,这场雨早在三年前就下了。”换言之,早在三年前,他就动了这个主意。

 老村长不发一语,仍是愣瞧着被烧得狼狈不堪的茅屋,突然他的老眼用力地眨了下,是自己眼花了吗?那坍塌的焦堆里,怎么好像有什么晃动了下?

 “走吧,大伙回去可以睡个安稳的觉了。”对老村长的反应,李道轻嗤了声,不想理会那无用的老头儿。

 “等等,还要请各位帮忙处理一下那孩子的后事。”老村长回过神,忙唤住要离开的众人。

 “啥?我有没有听错?”李道还故意搔搔耳朵,一副羞辱人的模样。

 “砰!”从众人背后突地响起木头坠地的声音,顿时引起众人的注意,他们瞠着眼,屏住呼吸地看着乌黑的焦堆里,慢慢走出一个身影…

 “一个都别想走。”冷冽的嗓音像来自间,挤着众人的耳膜。

 有人脚软了,跌坐在漉漉的地上,骇然地盯着那少年的脸庞,那对眼珠,天啊!真的是妖异的红色,猩红得令人心惊,就像淬过鲜血的红色月亮,透着属于黑夜的凶残异。

 少年随手从火堆中,出一被烧了一半的木,红眼迸出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气。“没烧死我,是你们的不幸!”他冲上前,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手上烧红的木已没入了其中一人的身上。

 “啊…”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天际后,便倏地结束,只见地上躺了一具被贯穿膛的尸体。

 来不及合上的双眼向着天,瞪大的瞳孔仍残存着死时的惊惶恐惧。

 少年回木,血腥的眼开始搜寻下一个猎物,像个索命罗剎,正准备拘提下一个魂魄。

 “妖怪…”看着那少年向自己走近,卖茶的林大郎想逃,脚下却不住打滑,扑倒在地上,他的牙齿不停地打颤,想呼叫却挤不出声音,然而也没有机会了。

 染着鲜血的木在下一瞬间送入他的心窝,终止了他的生命。

 雨不断地下着,转眼间,地上又多了四具尸体,血花飞溅到少年的脸庞,他仍面不改、眼眨也不眨。也许,他真是妖怪转世也说不定,否则怎么如此冷血,如此视人命于无物?他浑身的肃杀味和着嘴角边森的笑意,令人骨悚然。

 李道听到这妖魔似的笑声,什么力气都没有了,身子软绵绵地滑到地上,只剩眼睛还算可以使唤。

 “别、别杀我…”人都被杀光了,只剩下他和老村长,李道全身颤抖,不知道是害怕被杀多还是害怕那个红眼少年多?那茅屋明明被烧毁了,人怎么可能没事,还一口气杀了四个人?是妖怪啊,那少年一定是个妖怪!

 “孩子,别再杀人了。”天啊,这孩子才十四、五岁的模样,怎能杀人不眨眼,老村长实在看不下去了。

 “住口!”少年怒眉一拧,红眼扫向老村长。“滚,否则我一样杀了你!”他一步步走向李道,长久积累的怒气此刻全都直冲脑门。

 “神啊,救救我…”李道的声音因剧烈的惊惧而变了调。

 少年红眸炯亮,戾气狰狞。“你还不懂吗?祂站在我这边,我没被烧死,现在该你死了!”

 喀!喀!紧绷的空气中传来清楚的两声骨头被折碎的声音,在李道凄惨的叫声后,大地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老村长闭起眼,不忍见李道的下场。

 少年丢开手上的木条,走向倒塌的茅庐,不久,他抱着一具已焦黑难认的躯体走了出来。

 “这是?”老村长倏地白了脸,已猜到他怀中那人的身分,除了少年的母亲,还会有谁…

 “孩子,他们说你的母亲进了城,我才会…”

 “滚…”少年头也不回,径自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将母亲放下,双手开始不断地往下挖掘。

 “我帮你。”老村长心有愧疚,说什么也要帮那孩子的母亲造个墓。

 “滚!”他抬起头,恶狠狠地瞪向老村长。

 老村长心一凛,往后退了数步,一想到家里头的亲人,他就成了个懦弱的老头儿了。

 算了,就让那孩子自己独处,平静一下情绪,待明他再带些干粮来吧!老村长叹了口气,慢慢地踱回村子。

 少年用双手不断地挖掘着,忽然,他仰起头,朝天怒吼,就像只负伤而极端愤怒的野兽。“娘!”

 他的声音里积累了极端的憎恨,像即将爆发的山洪,来势汹汹,威胁着要淹没这整个大地。

 “您看见了没有?什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是说给『人』听的,可我不是人,是妖!这些年,我们母子离群索居,忍受着别人异样的眼光,但忍下这一口气又换来了什么?一具焦黑难辨的尸体!”

 “娘,您错了,只有学习去仇恨人,才能活下来,我的一双红眼珠,注定要当一辈子的异类,不属于『人』的族群,要想存活,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在暗夜的雨丝飘摇里,他的眼珠红得像要烧起来一般。

 “你的见解真是奇特。”一个带笑的男嗓音突然响起。原只是打这儿经过,但火光冲天的茅庐吸引了他的注意,但令他伫足的却是少年面不改的杀人模样。

 少年猛一抬头,对上一双墨黑深邃的眸子,他的手悄悄地抓住地上的木,蓄势待发…

 “你杀不了我。”男子话一说完,身后随即出现五、六个大汉,个个手都按着上的佩剑。

 少年眼一敛,丢开手上的木,但红瞳仍杀意沉沉,他抱起娘亲的躯体放入挖好的土坑内,埋好后又拾了个石块竖在上头。

 男子盯向少年的背,他挑起了眉心。“一个背部被烧得血模糊的少年,竟然还能够手刃五个男人。你的狠劲,我喜爱。”男子勾起了笑,矜贵的脸庞上更加显魅的气息。

 少年慢慢地站起身,身高虽还差男人一截,但鸷的脸色再加上那一对令人触目惊心的红眼珠,却令人打心底畏缩。

 “想要生存,就得成为一个强者,你想不想成为一个强者?”男人始终漾着笑,但眼底的深沈却无人能测。

 少年微微一笑,但笑容极冷。“好啊!”说完,迅雷不及掩耳,他用暗藏在手上的尖锐木刺向那男人。

 男人身形一偏,身后的一人迅速上前,弯手成刀狠准地劈向少年的颈间。

 “啧,真是危险的一头野兽啊!”男人轻笑摇头,示意一旁的护卫将少年背上肩。

 “就不知驯服一头野兽的滋味如何?我真期待。”男子别有涵义地笑道,衣袂一掀,轻跃上马。

 一行轻骑,渐渐消失了踪影,雨还是不停地下,烧毁的茅庐只剩下些微的白烟窜,这一场雨,是生机还是杀机?只有还未离去的几缕魂魄才明白喽!

 五年后

 这片国土最繁华热闹的一座城池,被攻陷了。

 掠夺者的一把把尖鎗和利刀杀得这座城只剩下苟延残的哀嚎,战败的将领首级被悬在城门上示众,运河上负载着无以计数的尸体,但骇于那胜利者的狠戾却不敢发出一丝的怒吼狂涛。

 多么倔强的一座城!整整十,顽强地抵抗着敌人的尖刀,直至一兵一卒,但终究,城还是被攻下了,犹恼恨不已的入侵者下令屠城十,以消余恨;于是丽如美人的一座城池,在这十之间,竟凋萎得像个迟暮的老人,正慢慢死去。

 月夜下,由远而近,传来马蹄的踢哒声,惊扰了好不容易才入眠的城池。是另一批来蹂躏她的入侵者吗?她慢慢睁开死气沉沉的眼眸,却只能选择沉默以对,因为她毫无抵抗的能力。

 一行矜贵的马车畅行无阻地穿越过守备森严的城门,直来到宫殿前、那道朱红的大门外。

 守在门口的将官戒备地按着间的刀,及至望见了黑马身上的龙翔图腾才松开手,那是王室的象征。

 “卑职恭十四王爷。”为首的将官率众俯跪在地,眼尖地认出了来人的身分。

 下了轿,十四王爷勾起了笑。“其它王爷都到了?”

 “禀王爷,都到了,皇上正在里头候着您。”一说完,由宫殿里头传来了男人大笑的声音,以胜利者的喧嚣姿态占据着这座古城。

 十四王爷脸上的薄笑未变,黑魅的眼眸只微挑向高耸城墙上的人儿,一会儿遂不再多言地转身入内。

 暗夜的风,吹响了秋叶、吹醒了沈睡的魂魄,而像是暗夜的幽魂正在哭泣,一阵一阵,细细的、微弱的泣音,随着风传进官剎的耳内。

 斑立在墙上的他,凿刻般的俊美脸庞上毫无表情,眼眸直盯着那轩昂的男子走进宫门,锐利警觉地扫了四周。

 爆廷外,多得数不清的卫军来回不停地巡视,个个身佩大刀,剽悍犷,将皇宫保护得密不通风。

 辟剎收回目光,冷肃的面容掠过一丝讽意。这帮人空手打天下时,弯弓虎锐不可当,但一打下了山河,龙椅还没坐稳,就小心翼翼地躲在金笼子内,如同娇弱的娃儿一般。命啊!一旦和权力扯在一起,就愈是怕死!他轻蔑地冷嗤。

 月光下,那幽微的泣音又传了过来,官剎瞥向不远处的那池波光,不悦自己竟被那泣音扰了心神。

 他拧起眉,这城里头该哭的人不都死光了吗?怎还会有哭声,难不成是那些死不瞑目的鬼魂还不肯离去?官剎的眼里起了一丝的蔑意,要怪就怪自己太弱,被人一刀给杀了,哪有什么好死不瞑目的?

 他将目光移回皇城内,监看着四周任何的风吹草动,但那泣声却执意纠,他沈下脸,淡漠的眼起了杀意。

 他纵身一跃,闪身进入巷道的阴影内。

 空气中飘散着他熟悉的血味,那腥味儿,愈近运河便愈重,还有那似有若无的哭声,也愈来愈清晰,他耳力极尖,寒瞳一闪,轻俐的脚步循着泣声而进。

 昏黄的月被乌云掩住,黑浓的夜连颗星子也没有,运河下的尸体早已被清运一空,然而那股尸臭味却仍散于空气中不退。

 辟剎瞇起眼,望着桥墩下那片黑黝黝暗影,等待着…

 瞬间,云开,月乍现,官剎的眸子一亮,他足下一跃,跳入黑漆漆的桥墩下。

 月迅即再次被藏进乌黑的云气中,但足够了,他已经清楚地探悉猎物的所在,桥墩下的他欺近那躲在阴暗中瑟缩成一团的人影,伸出手,准确地攫住一只细瘦的臂膀。

 轻轻的气声后,一个瘦弱的身子便扑进官剎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

 突来的亲近,让官剎一愣,随即脸色微僵地使劲,五指陷入了那瘦巴巴的手臂内,几乎快扯断那脆弱的关节。

 “放开!”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更加密合的贴近,两人之间几无间隙。

 辟剎俊美的脸庞上划过一道戾气。“啪!”一声,他扯断了那人的一只手臂。

 “再不放开,我就扯断你另一只手!”冰冷的眼底无丝毫的怜悯。

 “不放!你会不见。”软软的嗓音中含蕴着哭意,她不断地摇头,愈加偎进他的膛,像是只不安的幼兽寻求着慰藉。

 女的!辟剎脸色沈郁,硬是扯开她。“你找死!”他的手来到她脆弱的颈间,沈怒炽的气息向她。

 她没有躲开,小手反而更捉紧了他的手臂,那小小的身子显然比他更固执,依然紧紧地偎着他。

 “很好!”他掐上她颈项的手劲加大,转瞬间,她的脸由苍白转为死灰,睁大的眼掩上了一层死气沉沉的白雾。

 她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滑了下来,官剎毫不怜悯地睖瞪着她那双眼,只怪她不该像只失的小鹿,却对他这个凶残如虎的人,自投罗网。

 泪水顺着脸庞汇集到他的手上,一股温热使他像被烫着一样,迅速甩开了她。

 被推倒在地上的她,慢慢地爬起来,之前被扯断掉的一只手臂垂挂在身侧,却好似没感受到任何的痛楚,只有额前不断滴落的汗水稍微漏了她的痛苦。

 她颤巍巍地走向他,强忍着断臂的痛。“别走…”

 因她的叫唤,官剎的口间突地窜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像是咽喉被人扼住般,呼吸竟无法顺畅…

 烦躁。

 长年严厉的自制下,他早已淡忘这种异样的情绪,但她的一双眼、一句话,却像一阵风吹散了他埋在灵魂深处的黑暗。

 这时,树枝被踩断的声音突地响起,官剎睨向发声处,迅即闪进阴暗中。

 来的人是负责守运河的守卫,他在上头望了黑鸦鸦的桥下半晌,又迟疑了许久,才鼓足勇气跃下桥一探究竟。

 这些天,夜间隐隐约约听到哭声,一直以为是那些冤魂在幽泣,直到看见有个年轻人跳了下去,他才鼓起勇气跃下。

 没想到,原来在桥下哭泣的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之前的惧意因此一扫而空,他大步走向她,锐利的刀芒在月下发出森的光。

 她像被人遗弃的小孩呆望着官剎消失的方向。人不见了…她一阵恍惚,踉跄地跌在地上,是不是自己快死了,所以才出现幻觉?这里根本没有人来过…她身体余留着的暖意被一阵冷风给吹灭,好冷…

 那守卫高举起刀,双眼闪过可怖的杀气,双手甚至是兴奋微颤,屠城十,该死的人早被杀光了,但杀红了眼的他,早将人命当成狗命一样轻看待。

 就在守卫森地一笑,举刀往她的身上落去之时,一颗石子打中了他的手臂,被震麻了的手,不由得松开了刀。

 那把大刀咻地一声,进泥地,差点削落她的一截发。

 她望向还晃个不停的冷利刀面,上头映出一张发丝凌乱的脸庞,她呆愣,这是她吗?她的脸好脏,娘见了,定要骂她一顿的。

 辟剎看着她对着刀面,莫名其妙地轻扯梳理着纠结在一块的头发。这怎么回事?她吓傻了吗?那双眼为何清澈得近乎无知,甚至在面对死亡威胁时,连最基本的恐惧都没有?

 他不自觉地握起拳,眼瞳因微愠而瞇起,倘若她低泣求饶,他定不屑一顾,但她不该连挣扎和求饶都没有,那张详静的脸庞,令他刺目至极。

 辟剎的剑眉一挑,不知怎地,口间突生一股闷气,原本置身事外的眉眼渗进了不快的情绪。

 “要命的话,就杀了他。”他从暗处现身,想看她出凶狠的杀意。那才是对生命最崇高的赞美,就如同他的命是他自己用双手挣来的一样,只要谁危害到他的性命,他就杀谁!

 这时,天上的乌云飘了开,月光落了下来,她大大的黑眼盛满了喜悦,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并朝他伸出自己瘦弱的手臂。

 辟剎狠瞪了她一眼,也不理会她伸出的手臂。“把刀捡起来。”

 手臂被震麻的守卫,闻言,不敢置信地退了两步,但在看到官剎的眼睛时,霎时倒了口气,‮腿双‬竟然就这么软了下来。

 “红色的…眼珠…妖、妖怪!”他跪坐在地上,牙齿不停地打颤,全没了杀人时的狠意。“不要…杀我…”

 辟剎咄咄人的猩红目光直盯守卫的脸庞,沈地一笑。“你该求的人不是我,是她。”长脚将刀踢起,他单手握住刀把,硬进她的手里。

 “你的亲人都死了,被这个人杀了;你快杀了他,替你的爹娘报仇。”他想起她的杀意,他要她体会,要生存,就得靠自己的双手;杀人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道理“他强彼弱,弱强食”就是道理。

 “不、不是我…”闻言,那守卫的脸上失了血。他根本不认识她的父母,又从何杀她的父母呢?更何况下手屠杀百姓的人不只他一人,为何他偏偏这般倒霉,遇上了她和这红眼妖怪?

 城内的冷风不断地吹向他,冰寒得像是从间吹来一般,男人的眼张得大大的,好像看到了她身后的牛头马面和一张张模糊的脸孔,来讨他的命、来拘他的魂魄了…

 他不认命啊!突来的一股勇气,他起了短靴上的匕首,朝她刺去…

 锐利的短刀划了下来,她本能别过头,黑眼因疼痛而瞇起,但下一瞬间,一道温热的血上了她的脸,她的眼倏地圆瞠。

 她看见了那守卫瞪大的瞳孔里,那一抹无比的凄厉,然后,是更多的血向她,她不自退了一步,清澈的眼里起了薄雾,使她看不清楚这鲜红血腥的世界。

 血,沿着她手上的大刀,一颗颗地滴落在地上。“匡!”一声,发抖的手再也握不住那染血的大刀,她拚命地用手擦去脸庞上的血,小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

 雨,开始下了起来,冲淡了沾满官剎右手的血迹,他不发一语地冷眼瞧着她苍白慌乱的脸庞。

 “啊…”忽然,她掩住脸不住地尖叫,惊吓的脑子里,那守卫凄厉的眼眸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她杀了人!

 剎那间,她神智涣散,整个人好似被拉进黄泉幽冥底下,她彷佛看见那些她认得,甚至叫得出名字的街坊大叔们站在她面前,而身上不断冒出血,他们愤怒的眼瞪着她,断手残臂血模糊地伸向她…

 “不要!”她绷得紧紧的神经早已脆弱不堪,突地被这么一扯,顿时整个散了开,再也拼凑不全。

 “闭嘴!”官剎怒咒一声,抓住了她的手,狠戾的眼瞪着她。“杀人就杀人,有什么好怕的!”

 她抬起头,脸上的雨丝和泪水织成一片,她随后扑入了他的怀里,像是躲入最安心的避风港。

 辟剎一把推开了她,残忍地看她独自承受杀人的慌乱和疯狂。杀了人,那又怎样?杀一个人才能真正明白,这是个弱强食的世界,多杀一个,便少一个敌人!

 雨水不断地打在他的肩上,官剎垂眼看着她从地上爬起,然后又慢慢地走向他。

 见鬼的!她竟又不怕死的抱住了他,官剎拧起眉,再次推开她。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一道低醇的男音随风传来,官剎警戒地抬起头。

 “官剎,小心些,可别把人推伤了。”高站在运河旁的十四王爷,始终挂着薄笑。

 辟剎抬起头防备地和他对望,冷瞳闪过一抹凶狠。他在那儿看了多久了?一股被人窥视的反感表无遗。

 好凶悍的眼啊!连对他这个主人都学不会恭敬。十四王爷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残忍,但须臾却转为更加深沈的笑意;五年了,官剎身上那股悍戾依然恣放狂纵,呵,是他教导无方啊!直到现在还无法驯服这只会随时对主人咆哮的野兽。

 一只细软的手从后头环住了官剎的际,他凝着脸,攫住那只手,将己身的怒气化为残忍的气力,捏紧那只手。

 “别再使力了,她已断了一臂。”

 辟剎冷哼一声,因王爷的命令,表情不善地甩开了她。

 她全身罩着冰冷,想要追上去,但颈子上突地一阵刺疼,却让她痛得跪倒在地上,她的眼罩上一层泪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她口的疼痛竟比颈子还要剧烈。

 辟剎看也不看她一眼,足尖一点,便要跃上桥。

 “慢着。”十四王爷饶富兴味地想起刚才官剎对那小姑娘大吼的一幕,这可真是难得,头一次遇上能让官剎发这么大火的人,他可得好好盘算一番才好。

 “把她带上来。”

 辟剎狠瞪向他,瞇紧的红眼开始探测他黑眸深处的深沈,他打什么主意?官剎不相信王爷会因为好心而救人,这个人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有计谋、有意图的。

 “怎么,有问题吗?”十四王爷故作不解地问道。唉,有时候人相处久了,难免被摸透,尤其聪明如官剎,怎会不怀疑他的居心?呵!幸而,他下的命令,官剎还不曾违逆过。

 辟剎沉着脸,回身抓起了她。

 她紧紧地抱住辟剎,也许是因为安心而意识渐渐松懈,她合上眼,逐渐坠入黑沈的梦乡…

 待官剎一踏上地面,便马上要放下她…

 “等等。”

 辟剎挑起眉,冷睨着他。

 “我瞧这小姑娘对眼的,想收留她,你道如何?”十四王爷徐徐出笑意。

 “不关我事。”

 “这可怜的小姑娘不知道几天没睡了,才一会儿便在你怀中睡得安稳极了。”十四王爷笑的脸庞趋近她。

 辟剎不理会他,眉眼冷冽而无情。

 “别丢开她,我决定收留这小姑娘。”十四王爷看官剎要放开手,连忙阻止。

 “带她回府吧!”

 虽只一瞬间,但他没有忽略官剎变得更加沈郁的脸色,他弯笑的弧度加大,只要能拨起官剎的任何情绪,他都很有兴趣尝试。

 有人在追她!她的手、她的脸上此刻全沾满了血,她不断地跑,不断地跑,但却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是他!她想躲入他的怀里,然而他却将她推向无底深渊

 “啊!”她尖叫着挣脱噩梦的纠,整个人从上弹起。

 长发披散在她的脑后,冷汗沿着惊魂未定的脸庞滑下,她呆看着前方,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了?”负责看顾她的婢女推门而入,急忙跑向边。

 “噩梦。”她温顺地任由那人用手巾擦着自己汗的脸。

 不安的余悸堆积在她的眼内,她皱起眉,不懂自己怎么会作这样的梦,可怖却又真实。

 帮她擦干了汗,淑姐儿将她的乌发拨到耳后,出了一张白净无瑕的脸庞,大病了三天下来,此刻虽还是苍白,但已较来时多了些血

 “渴不渴?我倒杯水给你。”淑姐儿扶正她的身子,在她背后多加了一个枕头,让她坐得舒服些。

 她,才发现真有些渴意。“这是哪儿?”接过了淑姐儿的水,明灿的眼好奇地在宽敞富丽的厅堂上移动。

 “这是十四王爷的府邸,还要水吗?”淑姐儿接过已干涸的杯子。

 她摇摇头,打量四周的目光,落到这张舒适异常的榻上,可她却无法安睡,甚至噩梦频频…她的视线忽然被自己左手上那一圈圈得紧紧的布条给附住。“我怎么了?”

 “你受伤了,是十四王爷救你回来的。”

 “这不是我家。”难怪她觉得满眼陌生。

 “当然不是,是王爷将你安置在府邸里的,而且还听说王爷有意收你为义妹,这可是普通人怎么求也求不来的殊荣呢!”

 她紧咬着瓣,没有感受到淑姐儿的喜悦,空的心中,似乎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怎么了?别咬自己的,会疼。”淑姐儿发现了她的异状,关心地问道。

 “我…”她清澈的瞳眸抬起。

 “嗯?”淑姐儿等着。

 “我是谁?”

 幽凉似水的秋夜。

 唧唧唧…树藤里的间歇蟋蟀声点缀着幽夜的寂静,将人推入更深的梦里。

 睡了,都睡了,芬芳的花、幽香的草、远山的云,此刻都静静地睡了。

 月光斜入绮窗,将一张细致白净的脸蛋染上一层淡薄银光,合上的眼睫像两把莹莹小扇轻遮住了眼,沈睡的姿态,彷佛连灵魂也深深入睡一般。

 “唉!”一声轻轻的叹息逸了出来,连天上的月都张开睡眼惺忪的眼,茫然地瞥向人间。是谁?这静谧的夜谁人未睡?

 言曦缓缓地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酣睡的花草,眼中毫无睡意。

 数不清几个夜了,睡意不曾主动来拜访过她,都得等到她极度疲倦乏力时,才累得迷糊糊地合上眼,但在这半睡半醒之间,轻浅的睡意总被突来的噩梦给吓走,逃得无踪无影。

 她的脸上出现了困惑,不懂自己为何老是作着同样的噩梦,老梦到自己身上沾满了血,而鼻间甚至还闻得到那阵阵的血腥味。

 还有那名男子…她忘记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名字,但脑海里却牢牢记得那张脸庞,他到底是谁?

 她从上坐起,悬在颈间的玉佩在月下晶莹剔透,她细看着刻在上头的字样。“言曦。”这该是她的名字吧!她也不甚确定,但淑姐儿和府邸内的人都用这名字唤她,她也就习惯了。

 爱内的人待她极好,不知是不是如淑姐儿所说,因为这府邸的主人…十四王爷要认她为义妹的关系,所以不敢怠慢她,但她不喜爱这种感觉,好像隔着远远的距离般,怎么也拉不近。

 再低叹了口气,看来今夜她又甭睡了,她下了,双脚穿上了绣花鞋,不再挣扎于那薄弱的睡意之间。

 言曦套了件外衣,推开了房门,她臼的手臂已可活动自如,所以常着淑姐儿想分担做些杂事,但淑姐儿老不准,说什么她伤才刚痊愈,不能使力,否则手臂就等着再次臼。

 她漫步在造景奇殊的幽雅庭园,悠游的目光淡扫过曲曲折折的弯水,一阵阵的清风顽皮地起了她的发丝,她舒服地发出一声足的轻呵。

 这府邸真是大得吓人,她每天走走游游,甚至还未整个走透、绕上一圈呢!

 淑姐儿说十四王爷这些天就会回府邸,就不知十四王爷为何要救她,她对他没有任何的记忆,唯一的记忆,就是那名男子,唉!又来了,她轻敲自己的小脑袋瓜子,怎么又想起他了?

 夜混合着些许的冷意,她拉紧了身上的衣服,觉得自己的精神更加清醒了,真糟呵!又得整夜无眠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理所当然地没半个人,这么凉沁的夜适合躲入梦乡,安安稳稳地睡至天亮。

 她走到王府后头,一座湖泊豁然出现在眼前,潋潋的水光映着天上的月,银亮而美丽,然而她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好似被钉住般,汗一颗颗的掉。

 波动的湖水上,像有千百只手不断地挥舞挣扎,忽上忽下。她的脑中猛然闪过一个画面,无数的人被投入河水里,断手残臂将河水染得血腥而红,他们对她伸出手,她怕极了,身子紧紧躲入桥墩的口内…

 “啊!”她摀住耳朵,不断地向前跑,想逃离那座湖、那些幽魅的影子。

 不要抓我!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像闯入最凶恶的梦境内,里头的恶鬼正追着她,要将她带向最阴暗的世界。

 忽然,她的脚踉跄了下,整个人扑倒在地。痛!她的手肘和脚踝传来阵阵痛意,但这份痛却让她整个人清醒过来,成功地驱退了追逐着她的恶鬼。

 她慢慢地坐起身,用衣袖抹去小脸蛋上头的汗水,惊魂未定的口还起伏着些许的惧意。

 一座湖泊将王府划作两个不同的世界,她好像踩入一个未知的境界,惶恐而不安。

 罢才还觉得凉沁的风吹了过来,此刻却令她觉得格外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平静的騒动,是她引起的吗?也许是她不该闯入这里,惊扰这儿的平静。

 言曦站了起来,黑黝黝的夜让她的思绪变得沉重,她转身想寻回来时路,目光却被隐在树丛后的黑暗幽处给附住。

 来…来…来…来这里你就可以安稳地入眠…一只无形的手在召唤着她,她像被下了咒,脚步不试曝制地跟着那一声声的呼唤而去。

 轻手拨开了横亘在前的绿藤枝叶,一栋宅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走向前,步上石阶,试着从门扉的空隙间窥探,屋子里头暗暗的,只除了被月光进的地上反映出银白的光,其余的她都看不清。

 “有人在吗?”她轻敲着门。

 叩叩叩…响应她的只有木门被敲的清脆声音。

 没有人在,于礼她该掉头就走,但她就像被挑起兴致的猫儿,固执地推开了门,执意要一窥究竟。

 “啊!”她轻呼一声,手反地去扶住差点被她撞倒的木椅。

 稳住心神,她站在原地,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她这才看清了里头的摆设,不再瞎碰。

 简单的桌椅让空间变得更宽敞,她的指尖滑过桌面,上头布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这是谁的屋子?怎会选在僻静的王府后头?她穿过厅堂,走进了内室。

 这里依然是简单的桌椅,但多了一张过大的,太过空的空间让她蹙起了弯弯的眉,她彷佛可以看见这屋子主人孤单的身影,却只有这几样东西陪伴他的寂寞。

 她坐到上,一抹熟悉的味道淡上她的鼻间,手轻抚着柔软的被褥,白天和夜晚都寻不着的睡意突然来袭,前所未有的困意让她眼。

 这张有一股令她安心的感觉,彷佛用着一种召唤入眠的模样在等着她。

 言曦了鞋,躺入宽大的铺上,被弄的发丝和枕木纠不清,她的身子也和被子紧紧纠在一块,如绵悱恻的恋人般。

 好想睡…她像个劳累一天的人,脑中无任何意识,唯一的念头,就是睡、睡、睡。

 拥紧了身上的被子,她的绽出一朵笑花,迫不及待的魂魄早已沈入了最深的眠梦中。

 静谧的屋子一如往常的幽暗。

 辟剎推开了门,才踏进,一股不寻常的氛围顿时让他警觉地瞇起了眼,像只被人侵犯领域的豹子,全身竖起了戒备。

 脚踩着无声的跫音经过了花厅,微步间,来到了最里头的卧榻。

 又是她!他凶戾的眼在看到占据他榻上的人时,变得难测,浑身涨满的杀气化为更暗沈的愠意。

 那人躺得肆意舒缓,完全不知道有双眼正盯着她,酣睡的脸庞反而更埋进了被子内,不想醒来。

 辟剎冷下了眼,疾步向前,手往被子一,狠狠地将她扯下

 被摔醒的言曦痛呼一声,睁开了眼,她还来不及反应,便看见一双长腿耸立在自己的面前。

 “滚!”他冷睨了她一眼,像一只高傲的豹子蔑看着一只误入他领域的羔羊,想驱逐她,却又不想污了自己的手。

 她抬起了头,看到长腿的主人。“是你!”她惊喜地唤道。那张面孔和她梦中的男子一模一样,残留在她眼底的睡意此时一扫而空,她睁着明灿灿的黑眼儿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点起烛火、看他坐下、看他喝茶,活生生的!她偷拧了自己一把,好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梦中。

 “你住这儿?”她站起身,直瞧着“真实无比”的他,他浓密的黑发束在脑后,但仍有几丝不羁地划过剑眉,落在额上,身上的衣袍是沈稳的深蓝色,但他深刻的五官却散发出一股猛烈的气息,严重破坏了这沈稳的假象,就像一只伪装的豹子,怎么也无法掩藏身上那股野

 “你怎么了?”言曦拉开椅子,坐在他的对面,他的眉毛拧得好紧,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再不滚,我一刀杀了你。”官剎的脸一侧,痹篇了她的视线,却又不悦地拧起眉,他在闪躲什么?有什么好闪躲的?

 “杀了我?”没有被吓得逃开,言曦反而睁着大大的眼儿,微讶地直望着他,然后,缓缓笑开。“为什么?”她充满好奇地问道,一点也没有感受到生命正遭受着威胁。

 辟剎的耐告罄,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地笼罩住她,下一秒,他已经抓起她的衣襟,几个大步走到门口,将她丢到屋外。

 大门当着她惊愕的眼眸,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脾气真差。”言曦嘟嚷着站起身,嗔怨地望着关得紧紧的大门。“这么对待一个姑娘家,真是失礼。”她拂着身上的灰尘,娇俏的鹅蛋脸皱成一团,她忘了自己也不像个有礼的姑娘家,竟擅自闯入男子的房间,还直盯着人家看呢!

 一阵凉风吹来,像要惩罚她似的,让她打了个冷颤,她环起身子,瑟缩了下。“好冷。”尤其是她的脚,那股寒意就是从脚底窜起的。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光的脚。“鞋呢?”脑中一闪,迷糊的脸蛋忽地发亮。“还在里头!”她的鞋还留在底下,她的人就被扔出来了。

 言曦轻步跳上了石阶,举起手开心地敲着门,忽重忽轻,就跟她的心跳一样,忽上忽下,有着莫名的期待;一想到他,她就情不自地绽开笑,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紧紧地攫住她。

 里头的人,眼不耐地瞇起,外头纷纷的敲门声,像个纠不清的小表,固执地要引起他的注意。

 “开门啊,你睡了吗?”言曦愈敲愈起劲,她瞇起眼,努力地想从门间看到里头的情况。

 门霍地被推开,幸亏言曦闪得快,否则额头定要被门给打出个包。

 “你敲够了没有?”

 辟剎横着眉,瞪着她讨好的笑脸,俊美的脸庞上除了冷意还夹带着一丝的躁意,这女人真的不怕他,他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收回笑,言曦尴尬地轻咳一声,小手指了指门内。“我的鞋还留在里头。”她板起脸,极力不让自己笑出来,这男人脾气可不太好呢,可不幸地,她就是偏偏想招惹他。

 月的银光洒在她的脸上,五官细致而柔和,甚至那眼星儿还藏着闪烁的笑意,官剎的心底无端地挑起一丝复杂,这女人真的连一丝该有的惧意都没有,为什么?

 见他不发一语,言曦咬了咬,忽然想到…“我没有骗你,你看!”她拉起裙襬,出了两只光洁白的小脚。

 他眼底的温度热了起来,愠的眼转为深浓,锁住那双白皙小巧的脚踝,像两只纯白的鸽子,轻轻地落在月光下,他只要一只手就可以包裹住它们…

 他眼底的温热让言曦的脸颊涌上一层红辣辣的热意,她的心跳了拍,忙将裙子放下,遮住不该让男人看到的小脚。

 辟剎抬起眼,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胡思想,他脸色僵硬地转过身。“在哪里?”像要否认心底曾有的騒动,他的声音比平还来得冷硬低沈。

 言曦愣了下,才意会到他的话。“鞋在下。”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走向屋内,心底浮上一层月光般温柔的甜意。

 “外头好冷喔!”她故意朝里头大声地说道,眼眨着顽皮的笑意,轻手轻脚地跟着进屋。

 屋内果然比外头暖上三分,言曦脸色稍霁,但清丽的脸庞仍是被冻得有些苍白。

 提了鞋从内室走出来的官剎,一见她就下逐客令。“穿上你的鞋后滚出去。”他将手上的红鞋丢在她的脚旁。

 “好。”她乖乖地弯下身,慢条斯理地穿鞋,黑眼儿四处瞟啊瞟的。

 “别考验我的耐。”他拧起了两道浓眉,瞪看着她不安分的模样,所剩不多的耐正快速失中。

 “我穿好了。”言曦马上从善如地站起身,上挂着满满的笑意,像只偷了腥的猫儿一样。呵呵,今晚的收获真多啊!

 “那就滚出去。”瞧她笑得一脸灿烂的模样,他觉得刺眼至极,可恶,他一开始就应该将那双鞋和她的人一并扔出去的!

 “别赶嘛!我这就『走』出去。”言曦走向门口,口中不断微嗔,一点也不畏他的恶声恶气。

 “我明天再来。”一说完,她就忙不迭地关上门,在门后俏皮地吐吐舌。

 天,快亮了。找到了她唯一熟悉的人,言曦好心情地走回住处,从后头传来的咆哮声,让她的笑靥泛得更大了。

 懊送什么呢?从淑姐儿端来洗脸水开始,言曦就不停地想着,要拜访人家,总得带些礼物,才不会失礼吧!

 “言曦,听说王爷昨儿个夜里回来了。”淑姐儿边收拾着言曦吃完的早膳,边说道。

 “嗯?”坐在镜台前的言曦心不在焉地应道。

 “你到底听见了没?”她伸出手在言曦的面前挥了挥,试图招回她不知到哪儿神游的魂魄。

 “什么?”她回过神,眨了眨不解的大眼。

 “我说,王爷,也就是你的救命恩人,他昨夜回王府了。”淑姐儿拿起木梳,仔细地帮言曦梳发绑辫。

 “哦!”她轻哼了声,不是很感兴趣。

 “你怎么一副提不起劲的模样,难道你不想见到王爷?”看着镜中人云淡风轻的模样,她诧异地停下手上的动作。

 “还好。”她比较想见的是昨晚的那名男子,对了,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今晚可得记得问他。

 “哎!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只要得到王爷的心,不要说是认你当妹子,就是让你当他的妾,那也成啊!哪有人不想飞上枝头作凤凰?”她继续手上的动作,要将言曦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言曦虽不是绝的美人,但那弯弯的眉、灿亮的大眼和红馥的瓣可是十分赏心悦目,令人看了就舒服,如果真能掳获王爷的目光,那就更好了。

 “我就不想,当凤凰多辛苦,我宁愿当只小燕子,自在地飞来飞去,要不,当天上的云也不错,懒懒的,多自在,你瞧,那几朵白云懒散地斜躺在天上,半天也不肯移动一下,真令人羡慕!”言曦指着窗外的白云,好生羡道。

 “傻孩子,净说些傻话。”淑姐儿被逗笑了,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反正各人有各人的命,当上了凤凰也不一定快乐,反而是像言曦这样维持着赤子之心,日子倒还要快活些。

 “咱们王爷可是长得俊逸非凡,你可不要看到王爷后,才后悔没听我的话。”淑姐儿忍不住打趣地说道。

 什么俊逸非凡?她才不稀罕,男人只要有一双好看的剑眉、炯亮的眼、直的鼻、薄薄的,虽然脾气有点坏,虽然脸上的线条有些冷…她的脑海浮现出一张俊拓不羁的脸庞,等等!她在想什么?言曦嫣红了脸,羞赧地想将自己的脸埋起来,不让人看到。

 “你怎么了?”淑姐儿看向她。

 言曦拚命地摇头。“没事,没事。”

 “真搞不懂你这孩子,来,看看镜子,满不满意?”

 言曦抬起头,脸上热意未消,衬得一张清丽的脸蛋更娇上三分。“好看,这是什么髻?”

 “‮花菊‬髻,正应和秋天的景。”

 他也会觉得好看吗?瞧着镜中的脸庞,言曦的思绪又飘走了。

 “你今儿个可得安分些,别到处跑,万一王爷差人来找你,找不到人可就糟了。”淑姐儿在离开时,再三嘱咐。

 言曦应付地点点头,托着腮,望着镜中的自己,唉!不敢期待他的赞美,只要他别再赶她出去就够了。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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