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了刑部大牢,梦翎与徐湛然在茶楼中坐着。
“奇怪,这些人怎么老爱偷偷斜着眼睛瞄我?怪讨人厌的。”梦翎心已经够烦的,再看到茶楼里客人与小二有事没事便贼兮兮地偷瞄,实在教她浑身不舒服。
徐湛然一副悠哉游哉的神情,将芝麻糖换成了碎片。“他们看你有两个原因,一是你美若天仙,所以想多看几眼。二是你多长了一个鼻子,他们觉得新鲜,因而一看再看。”
“胡说八道。”梦翎看着满桌子的芝麻碎。“你是力气大没处使啊?无聊。”
“你成天往街上跑,难道不知自己名声
响亮的吗?”徐湛然继续捏着芝麻糖。“我初初见你的那天,你不正和人家拳脚冲突吗?大概是你在茶楼打了太多人,所以人家都以为今天你又打算要撒野。”
“我可没兴致和你打。”梦翎白了徐湛然一眼。
“怪了。”徐湛然笑眼看着梦翎。“悍名远播的小夜叉,突然不想撒野,突然不放鞭炮了。”
梦翎最讨厌别人拿“放鞭炮”这种字眼来取笑她,没想到徐湛然老爱犯她的忌讳,梦翎气极了,仿佛一把火焰要自头顶
出。
徐湛然依然笑容满面:“怎么?我不该说你放鞭炮是不是?好好好,我不说放鞭炮,我说点鞭炮行不行?”
说放鞭炮固然不行,但是说到“点鞭炮”更令梦翎怒不可抑。“二世祖,我就不许你放鞭炮点爆竹,你少在我面前一提再提行不行?天底下有那么多事情能说的,你何必存心拿这些话来怄我?”梦翎发脾气的模样,实在像极了一串正努叭作响的鞭炮。
最初真不知是谁这样形容梦翎的,实在很贴切。
徐湛然好奇地问:“为何我一提起‘点爆竹’你就生气?大小姐,请你告诉我,我是怎么
怒你的?”
“点爆竹”的确有着特殊的含意,但梦翎哪敢说出来?
邻桌的客人忍不住凑了过来,问:“姑娘,点爆竹为何能够惹你生气?你说给大家听嘛!”
梦翎恶狠狠地瞪了好事者一眼,那名客人便摸摸鼻子自讨没趣地回到位于上。
“二世祖,万一我真的该点爆竹,那就是我遭遇到天下的不幸,你明白吗?”梦翎
低了嗓门,十分谨慎地告诉徐湛然。
徐湛然笑眯眯地问:“点爆竹哪是不幸的事?这是喜事啊?兄台,您说点爆竹是不是喜事?”徐湛然刻意提高了嗓门,问问方才那位被梦翎凶恶的目光所震慑住的客人。
“当然是可喜可贺的事,才要点爆竹嘛!”那位客人不假思索便答了出来。
梦翎重重往桌上一拍,便没人敢再多说一句。
“别人都认为是喜事,怎么只有你会不幸?”徐湛然还是不解地问。
梦翎不想回答,便拿了一块芝麻糖,狠狠地咬着。
徐湛然见梦翎难为情,因此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喝一口茶,徐湛然又叹道:“这几天为了你表哥表嫂的事,我忙得晕头转向,整个人就像打陀螺似的,这边转转那边转转,没一刻静下来过。”
看见徐湛然这么累,梦翎竟觉得心疼,只是她拉不下脸放不下身段,无法将体恤之情溢于言表。
徐湛然自顾自地说着:“杨大哥其实也知道银冰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所以只要银冰开口,杨大哥就会送她回去的。只是银冰从来不肯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所以杨大哥也就顺理成章地把她留在身边,即使早知道银冰想杀他,杨大哥也故作不知。”
“表哥也真是的,他为何不先问问表姐想不想回去,还要等表嫂开口呢?”梦翎早在心里骂了糊涂表哥八百遍了。
杨天曦有胆有识,怎么却不敢对
子说真心话?
徐湛然又喝了一口茶。“其实杨大哥是害怕万一问了,银冰想回云南,那杨大哥不就真得送她回去吗?
杨大哥一直战战兢兢,就怕银冰一旦开口,杨大哥就要失去一个
子了。所以杨大哥不敢问,只希望对银冰好一点,银冰会慢慢地接受他。”
梦翎点点头。杨天曦的诚意实在教人感到窝心,只是银冰因为受人挑拨而对杨天曦产生误解,以致于夫
俩貌会神离、同
异梦,真是万分可惜。
若是有人背后中伤徐湛然的话,梦翎一定亲手常那人两个耳刮子。绝不像银冰,误会自己的丈夫又不去查证。
“那姓社的副帅扭曲事实,造成杨大哥和银冰彼此误解,但如果他们愿意对自己的枕边人吐
心事,也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了。”徐湛然捏碎了最后一个完整的芝麻糖。
看到银冰和杨天曦如今的状况,徐湛然心中感触甚多,实不愿自己与梦翎步上杨氏夫妇的后尘,因此徐湛然决定向梦翎表白,但他尚未开口,邻桌那名好事者突然
口一句:“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梦翎转头瞪着那人:“你书是怎么念的?用错典故
错诗,你羞不羞啊?”
“我
的是词,不是诗。”那人理直气壮地辩解。
梦翎怒骂:“我管你诗词曲赋!谁许你偷听我们说话啦?耳朵这么尖,下次我朝若要和敌国
战,干脆派你去当探子算了。”
那人无辜地说着:“我这哪叫偷听?是你们愈说愈大声,害我以为你们俩在说书。我忍不住就听了。”
梦翎火冒三丈,正要发怒,徐湛然连忙制止:“你别又动手打人,小心出了事、伤了人,你爹会被人说他纵女逞凶。”梦翎闻言,才暂时平息怒气。
徐湛然暗自庆幸刚刚没把真心话给说出来,否则要是被人听见,岂不羞死?
“幸好你提起我爹,要不我真要把这人的骨头拆下丢进油锅去炸。”梦翎低声地说:“照我以往的脾气,他才没那么好过呢。”
徐湛然把梦翎当成自己人,因此正
数落梦翎:“你呀,就一身暴戾之气,能不能改改?像你在我家时若不是雪屏及时出手,你早将棋盘碰到她脸上了。”
一提起此事,梦翎不
满腹委屈。“我哪是要砸她的脸?我是要砸桌子。你只顾护着你的雪屏妹妹,也不知道冤枉了我。”
看见梦翎的娇嗔,徐湛然心中一喜。“我误会你了,大小姐,原谅我好不好?”徐湛然察觉到梦翎吃醋,但忍着不予点破。
“还有。”梦翎翻起旧账。“我们初次见面那天,我错打雪屏,你知道我为何都不向你道歉赔不是?”
“不知道。”徐湛然一厢情愿的以为,梦翎是吃醋所以才不肯认错。
“我打的人又不是你,为何要向你赔不是?该是我向雪屏赔不是才对。”梦翎的表情愈是认真,就愈令人觉得她稚气十足。
徐港然忘情地看着梦翎,他两眼似各有一把火焰,灼得人心里发烫。
“你硬要我向你赔不是.我当然不肯了。”梦翎将视线移向茶楼的窗外,免得自己在徐湛然的凝视之下连话也说不出来。
“傻丫头,你怎么不和我说呢?”徐湛然香梦翎斟了一杯新茶,期盼梦翎的美丽眸子能看着自己。
“我就不说,如何?”梦翎倔强地望向窗外。
“哪天我们会像杨大哥和银冰那样,”徐湛然轻声地说:“永远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喜爱自己?永远也不敢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真情。枉费了月老在彼此的手上系着红线。”
这根本是语带玄机、话中有话,梦翎再傻也听得出来,只是梦翎不好意思明说,因此她佯愠假怒地瞪着徐湛然。“再拿我们两个去和表哥表嫂比,当心我拆了你的骨头去炸成油条。”
徐湛然知道梦翎是装模作样,开心地说道:“你知道我家院子的蔷薇花是为你种的,难道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如果讨厌你,又何必命人种蔷薇呢?我希望我家的院子不只有蔷薇,还有你。”
边于与徐湛然针锋相对的梦翎不
慌了手脚,不知此时此刻该如何回应。“二世祖,你在自家院子种花与我何于?我才不去你家院子呢。就连你桌子椅子是圆是方,我也不会有兴趣想要知道。”梦翎显得有些语无论次。
“如果你肯做我徐家的少夫人,我想你就会在意徐家的院子种多少蔷薇,桌子椅子是圆是方。”徐湛然见梦翎装傻,干脆就说得更明白:“我请我爹上你家提亲,你肯不肯?”
“你爹要娶我爹?这可不行。”梦翎干脆装傻,好回避这令人脸红的问题。
徐湛然知不让她顾左右而言他,追问道:“你究竟肯不肯嫁给我?”
这问题已是明白得再也不能更明白了,梦翎经不起徐湛然双眼清澈有神的
视,心急,直嚷着。“我如果真要嫁给你,那我岂不是该跳上屋檐点爆竹了吗?”
徐湛然终于明白“点爆竹”的真正涵义了。“原来你所谓的点爆竹就是要嫁给我啊!敝不得我一提到这三个字你就忍不住大呼小叫的。”
梦翎红了俏脸,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四周回响起稀稀落落的笑声。
“公子小姐,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邻桌的好事者带着揶渝的口吻向徐湛然与梦翎两人道贺。
梦翎以凶悍的眼色瞟了邻桌好事者几眼。
虽然梦翎仍是一副切莫惹我发怒的模样,但至少她不再动不动就想打人。徐湛然对梦翎的转变成到欣慰。“很好,总算你也知道收敛自己的脾气了。”
“我有脾气没脾气与你何干?”梦翎又羞又喜又怒,复杂的情绪令她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有在徐湛然面前做出比往常更加任
蛮横的样子。
徐湛然早看出梦翎是在装模作样,他不怒反立。
“你是我想娶回家做
子的姑娘,你的脾气好不好,当然也是我在意的一件事了。而我爹我娘自然和我一样在意。”
梦翎实在不敢揣想在大庭众之下,徐湛然不知还会说出什么话来,为免众人取笑,梦翎起身就走。
徐湛然急忙付账,在茶楼门口拉住梦翎。“泼辣的丫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和你说呢。”
没想到徐湛然还真是个死
烂打的人,竟然能在宾客来来往往、出出入人的地方吐
情意。梦翎怕被取笑不敢听,徐湛然不肯将拉住梦翎的手松开。
这时在茶楼二楼品茗的客人也下楼准备离去,在经过徐湛然和梦翎身边时,还抛下一句:“要打情骂消应该找个幽行的地方,刚刚我们在楼上全听见你们的话。”
梦翎再也无法多待一刻了。“二世祖,你真是怪惹人嫌的。”娇嗔一句,梦翎转身便跑。
徐湛然边追边扶:“臭丫头,我活都还没说完呢。”
梦翎为了不让徐湛然追上,简直就是发了疯似的狂奔,徐湛然只好停住脚步,愣愣地望着梦翎的背影。
看梦翎的样子,就好像是可怕的妖
追赶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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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翎回到康府,天已黑,看见父亲又在同幕僚阔论高谈,梦翎冷哼一声,转身走到表哥杨天曦的客房。
杨天曦正在收拾行囊,看样子是打算离开京城。
“表哥,你在做什么?”梦翎嘟着嘴,任
地将杨天曦打包好的行囊全部解开,把衣物全丢回
上。“说好要住上半年的,怎么现在就要走?”
杨天曦走到书桌前,拿起手上的福于。“我想请调至边关驻守。等银冰一事有个结果,我就得离开了。”
梦翎将杨天曦手中的褶子抢了过来,不由分说便将褶子断得稀巴烂。“这下你就走不成了。怎么京城变成你的伤心地,让你不肯多留一时半刻?”梦翎将撕碎的褶子往窗外一扔。
“傻丫头。”杨天曦又重新将行羹打包。“我怎能一直住在你们这?我是武将,一个武将就是要担负家国安危大任,请调驻守边关,没什么不对的呀。”
梦翎又赶了上来,弄
杨天曦的衣物。“郡王做不得,你总还有其它的事可做吧?要不你和我爹一起到礼部去吧!”
杨天曦在梦翎的扰
下无法好好收拾行囊,于是转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梦翎便跑了过来,拿走所有的笔。“梦翎,你今天见了湛然,他可把那件事和你说了?”杨天曦连褶子也没办法写,因此向梦翎提起另一件事。
“二世祖今天要和我说的话,表哥你全都知道?”
梦翎很难为情地望着杨天曦。
杨天国满脸困惑地望着梦翎:“你怎么脸红了?这事是我
代的,我当然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他真会对你说。”
梦翎又羞又气地埋怨道:“表哥,这主意原来是你出的,怎么你也跟着人家不正不经,使些坏点于?”
徐湛然要上康家提亲,这竟是杨天曦在背后鼓励唆使!还要瞒着梦翎。幸好徐湛然自己说溜了嘴,才没被杨天曦给“陷害”
徐湛然再敢上门,梦翎一定把此人恶狠狠地表出去。
“这事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杨天曦把玩着手上的松烟墨。“我要湛然别跟你说,他却还是守不住秘密。”
梦翎气得柳眉倒坚。“这事怎能不告诉我?幸好徐湛然那个大呆瓜嘴巴大,不然我被你俩蒙在鼓里呢!
现在我知道啦,我绝不许二世祖那么做。”
“怎么变得霸气?”杨天曦问:“你明不明白?这事可关系着你表嫂能不能被无罪释放啊。”
“二世祖要上门提亲,是为了救我表嫂?”梦翎以为杨天曦是想出了什么巧妙的连环计,因此一派天真地问。
杨天曦静默半晌,思前想后,才知还梦翎误会了。
“你真是个傻妞,我说天南,你却扯到地北去了。”杨天曦笑问:“原来今天湛然是和你说,他要上门提亲是不是?”
梦翎脚一踩。“表哥,我可不许你拿这事来笑我。”
梦翎将手中的一束
笔往书桌上一放,又问:“你到底和二世祖说什么?难道是要劫狱教表嫂?”
“胡说。”杨天曦拿起一卷画轴轻轻在梦翎头上一敲。“劫狱是何等重罪?更何况劫走弑君疑凶的共犯?”
梦翎将画轴抢了过来,也在杨天曦头上敲了一下。
“表嫂见时变成共犯啦?表哥,你要怎么救表嫂?快告诉我,我一定不会坏事的。”
杨天曦望着梦翎,想起昔日梦翔持银冰就如同姐妹般亲厚,就算银冰对梦翎的疼爱是假的,但梦翎却是真心喜爱这位表嫂,因此梦翎即使再刁变任
,也不致于破坏这次的行动。
“我已掌握那名乐师的行踪,只要能
他现身,承认你表嫂只是被他所利用,你表嫂就有可能无罪开释。”杨天曦耳听八方,在确定没有其他人偷听之后,杨天曦才说出这项计划。
原来那名乐师和他进宫做嫔妃的姐姐感情极好,谁知姐姐病死宫中,乐师才存心报复。明
乃是其姐祭
,七三爷刻意命人谣传皇宫闹鬼,说皇上皇后
夜不安,追查之下才知道过世嫔妃做怪。
“…所以皇上经高人指点,要将嫔妃骨髓移往茶座寺庙,请高僧镇
。该名乐师一定不愿其姐有此遭遇,必会现身阻止。此座寺庙又是嫔妃生前常去的地方,乐师必然心有感触,因而戒心大失,就能将他给擒住。”杨天曦说完,深长一叹。
是上不是真的要挖出嫔妃的骨髓,但利用别人感情上的弱点,也未免太狠了。
“为什么要让七王爷出主意呢?表哥可比七王爷聪明多了。”在梦翎的心目中,杨天曦可是世上第二聪明的人。
至于谁是第一聪名的?不知何故?梦翎意认为是徐湛然。
杨天曦轻叹:“银冰是我的
子,所以皇上命我不可参与,只静待结果便可。”
提到银冰,梦翎便又有个疑问。“表哥,你昨天去刑部看表姐之后,回来跟我说表嫂已经没力气站起来,可我今天去看表嫂的时候,表嫂明明就能站能走啊。
表哥,你确定昨天你没看错人呢?”
“我再糊涂,也不会认错自己的
子啊。”杨天曦谈谈一笑,他笑的不是因为梦翎的问题荒唐,而是银冰的身体显然是比昨天好多了。
“哦?梦翎想了想,又说:“表哥,我想表姐应该是喜爱你的,要不,她也不会在你看过她之后,竟然还站得起来。”
杨天曦半晌没有言语。虽然银冰让他伤心,但也不管
冰爱不爱他,他却不论哪个时候都会愿意为银冰尽心。
“梦翎,如果那名乐师不承认毒葯是他放进羹里的话,你表嫂就会被治罪,甚至推出午门斩首。”杨天曦心情沉重,满脸写尽他心底的忧伤和焦虑。
“我知道,我和二世祖绝不让表嫂蒙冤。”梦翊面容严肃。“我会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一定和二世祖找出再正的凶手。”梦翎转身打算回房休息,但才走出房门口前时,梦翎又踅回,将桌上所有的
笔全部拿走。
临走前,梦翎还抛下一句:“表哥,在你和表嫂还没破镜重圆之前,不许你请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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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得两扇窗辄辄作响,惊醒了徐湛然,但天刚破晓,徐湛然便又转身合眼再睡。
一阵蔷薇花香扑鼻而来,徐湛然只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忍不住轻喊:“梦儿。”
“在梦里是抓不到贼的。”冷冷的声音在徐湛然耳畔响起。
徐港然再度惊起,看见梦翎站在
畔。
梦翎出其不意的在徐湛然脸颊上打了个响亮的巴掌。“如果这样你还以为自己没有醒过来的话,我下手还可以再重些。”
没想到连梦翎这样粗心大意、藏了头却忘了已
尾的笨刺客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徐湛然的房中而不被发觉,真不知是徐家的护守失职,还是梦翎走运?
“嗯,我的功夫是不是大有
进啊!连我进了你的房,你也依然睡得死死的。”梦翎得意忘形,大大方方地坐在徐湛然的
上。
徐湛然连忙起身穿衣。“一个黄花闺女偷偷摸摸潜入别人家里,还面不改
地坐在那,你不难为情,竟还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笑话,你不也在我昏
不醒的时候,数度进出我的睡房?”梦翎理直气壮地反驳:“你就不难为情?”
徐湛然指着门外。“康大小姐,你若是能到大街上把你说过的话再说一次,以后我睡房就任凭你进进出出,绝不拦你。”
“笑话,我为何要在你房中进进出出的?”梦翎说完,但觉耳
发热。近来梦翎总是动不动就脸红。
“这应该问你自己才对吧?”徐湛然整装完毕,便开始擦剑。
“我要和你一起去抓那个差点没把我毒死又想把我摔死的真凶。”梦翎将话一口气说完。
徐湛然一面将长剑擦亮,一面对梦翎说:“你表哥昨天已和你说了?你也真是的,昨天我就想告诉你,谁教你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想到昨天的尴尬场面,梦翎心里一阵甜蜜,表面上却佯装有气。“谁叫你不早说?茶楼里那么多双眼睛看我,我怎么好意思多待片刻?”
“我早说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的,谁知道你像见鬼似的一溜烟便跑走了?”徐湛然收起长剑,只顾着要争论到底谁才有错,而忘了有正事待办。
梦翎斜睨徐湛然一眼。“没错,我是见了鬼,所以我才要跑哇!你自己不会说话,竟还怪我?我还以为你要说的是上我家提亲的事,害我又在表哥面前出丑。”
徐湛然喜滋滋地望着梦翎。“原来你心目中最要紧的事是这个啊?”
梦翎不甘受徐湛然的揶揄,便顺手抓起
上的枕头,往徐湛然脸上扔去。“二世祖,像你这般油嘴滑舌的人怎不发配到边态地带去驻扎巡狩算了?”梦翎气呼呼地瞪着徐湛然。
徐湛然将枕头接个正着。“别在
放鞭炮了。我还有要紧事要做呢,没那闲功夫看你胡闹。”
“谁在胡闹?”梦翎想问。
徐湛然竖起食指贴近嘴
,要梦翎安静。
两三个侍卫自徐湛然房门口前走过,并未发现异状。
梦翎
低了嗓子啼笑道:“你家这些人
不中用的,我都潜入你房里了,他们还没发现。”
“你偷偷跑进我这也算是值得你得意的事?”徐湛然笑眯眯地问。
梦翎扬起手,作势要打徐湛然。
“要等见了真正的贼再打。”徐湛然连忙阻止。
“我们还得去七王爷府找七王爷呢。”
“为何要找七王爷?”梦翎大惑不解。
要抓逃走的乐师应该要到寺庙去埋伏的才对,去七三爷府可是梦翎最不愿意的事,因为那里有位整天嚷着要梦翎做儿媳妇的昏昧七王爷、见了梦翎就一脸馋相的
鬼朱皓,还有一群喜爱围着梦翎吵着要糖吃的小萝卜头。
梦翎最讨厌那一群“死小表”没事就喊她大嫂。
徐湛然缓缓解释自己与杨天曦私下所做的安排。
“所谓的皇宫闹鬼和拿妃子骨髓做法之事,完全是七王爷设下的计谋。但狡猾如那名乐师,根本就不会上当。
杨大哥认为不妥,因此私下与我商议。”
原来乐师的姐姐生前和七王爷说过一个轻佻不庄重的笑话,以致于被打太冷宜。这次“诸君入瓮”的馅饼又是七王爷所设,因此乐师对七三爷一定是恨不得对其食
寝皮。
“所以杨大哥要劝七王爷在府中休息,而我潜入王府中等待良机。”
事情是再明白不过了,但梦翎仍是疑惑万分。“你不去庙里抓人,反而偷偷摸摸去七王爷家,这是什么傻主意?”
徐湛然哭笑不得地望着梦翎。“你还没想通吗?杨大哥早就料到乐师不会傻傻地自投罗网,所以拿七王爷做钓饵,要引贼进入七王爷府中,我们再把他这个正着。”
听完解释,梦翎想通了一半,另外一半还是没想通。“可为什么拿七王爷做饵?”
徐湛然狠狠地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下。“姑娘。我不是告诉过你,因为乐师的妃子姐姐惹七王爷生气,所以才被皇上打入冷宫。乐师最恨的不是皇上,而是七王爷。这次大家都以为乐师会被骗进庙中,却不知七王爷才是乐师要下手的对象,因此疏于防范。如果你是乐师,你是会去盗妃子的骸鼻,还是去找毫无戒心的七三爷?”
“我自然是去找七王爷的麻烦啦。”梦翎睁大了眼,阵子里充满欣喜的光彩,仿佛是她真要去对付七王爷。
“你总算是听明白了。”徐湛然一手拉着梦翎就往房外走。
初初遇见梦翎的时候,徐湛然只以为这丫头又刁蛮又凶悍,但久而久之,梦翎愈显得天真单纯,且不似当初那般霸气。不但不是个爱欺负人的恶姑娘,反而还是那么容易相信别人、怜悯他人。
像梦翎这样的姑娘太容易遭人从背地里伤害了,徐湛然拉着梦翎一面走,一面在心中想着:世上偏偏就有这样的健丫头,老天爷教我遇着她,想必是要我护着她一辈子吧?
此次行动虽不是万分困难,但也马虎不得。徐湛然固然是以谨慎的态度面对,却更拂不去心头馨美的甘味。
佳人相偕同行,脚下的烂泥都会变成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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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既宽敞又庸俗的厢房中,没人发现屋梁上至蜷缩着一团黑色的影子。
七五爷正悠悠哉哉地斜躺在太师椅上把玩着手上的古玉。
“那个姓殷的乐师虽然有两三下的功夫,但也不是什么武功高强的人,实在不必劳动太多人去抓他。我真想不通,湛然何必要我多派些高手去寺庙埋伏?”
七王爷一个人喃喃低语着,殊不知自己的头顶上正有人虎视眈眈,想狠狠一剑刺下。
“不过湛然说得没错,抓人由别人去抓,我只要坐在家等好消息便是了。”七三爷伸手摸了模自己的胡子,满脸的慵懒,仿佛随时都会闭上眼睛睡着一般。
七王爷不贪不污、不是好大喜功,就是太溺于安逸,为了不让人报及他做王爷的尊严和威势,偶尔会故作严厉。
“这处殷的也更不中用,一个人躲得好好的,却让银冰顶罪。莫非两人有私情,要不银冰怎不说出实情?
还对下毒执君的罪行坦承不讳,宁可自己被杀头,也不肯说出乐师的下落。”
七王爷坐了起来,摇头晃脑地说着:“银冰何必袒护那个姓殷的?这女人不说,大家也一头雾水。”
“她不说,我说。”
七王爷的头顶上响起一声暴雷,抬起头,只见一柄冷冷长剑架在七王爷堆着两层肥
的脖子上。高壮的身躯,就直立在七王爷面前。
“你…你做什么?”七王爷惊问。
“老家伙,你要敢喊人,我的剑头马上会刺破你油腻腻的脖子。”那人伸手揭下自己的蒙面巾,俊秀的脸,因恨而显得狰狞。
姓殷的乐师,恶狠狠地瞪着七王爷,左手紧揪着蒙面巾,猛烈地往七王爷脸上甩去。
七王爷忍着痛,不敢唉叫出声,心中只是无法理解
殷的乐师为何出现在府中,恐惧之情令七王爷不
汗涔涔。
七王爷府内危氛渐浓,府外救兵也匆匆赶至。看门的下人一见徐湛然连忙打恭作揖:“徐公子,您早。”看到梦翎的尾随在后,下人都诧异地睁大了嘴。
徐湛然没兴致解释那么多,只问:“七王爷可醒了?”
“王爷这会儿还睡着呢。”下人恭敬地回答。
徐湛然脸一沉,使挽着梦翎快步走进王府内。
梦翎边走边问:“你知道王爷出事了,是不是?”
徐湛然
低了嗓子回答:“我与王爷约好今早来王府见他,他是不可能晏起的。如果王爷一直待在房中不出来,八成就是被挟持了。”
梦翎平时不算机灵,但此刻却想到一个问题:“如果王爷说溜了嘴,让乐师知道你要来,他不先把王爷杀了?”
“以乐师那种多疑的
子来看,他不会相信王爷的话。王爷会设法与乐师周旋,一直到我赶来救王爷。”徐湛然两手手心沁出一大把冷汗,脸上却装得很镇定。
乐师会趁着清晨大伙都还犹带睡意的时候来对王爷不利,这是杨天曦早就料到的,乐师必先将王爷凌迟一番,这亦是杨天曦最能抓准乐师的一项弱点。只要扬天曦没有失算,王爷除了受点皮
之痛外,不致有性命之忧。
但要与乐师这种
毒的人正面
锋,徐湛然还是有些担心,因为平时除了和梦翎打打闹闹外,徐湛然可是难得通见厉害人物。
“还没过门的嫂子。”一群脸蛋、手脚肥胖圆润的小表头大老远一见到梦翎,马上跑了过来将梦翎给团团包围,直嚷着要梦翎陪他们玩。
梦翎气得脸都绿了。“你们这些小表,我这辈子都不会是你们的嫂子的。我也没闲功夫陪你们玩闹!”梦翎生平最厌恶和这群爱
人的小孩相处。
徐湛然为免惊动乐师,因此轻声哄着:“好好好。你们都快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愈隐密愈妥当。大哥哥大姐姐一会儿就去找你们,找不到的,赏你们两个铜板。”
几个小表头果然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你真会哄孩子!”梦翎由衷地赞美。
“我才不似你那般急躁,只会惊孩子。”徐湛然此对此刻仍不忘椰榆梦翎:“将来自己的孩子出世了,是不是也这般态度?”
梦翎红着脸,佯愠假怒地问:“这与你何干?”
徐湛然笑而不答,挽着她继续走向七王爷的厢房。
回子里,传来乐师的声音:“这会大伙都以为我会去庙里盗走我姐姐的骸鼻,却不知我会出现在这,我就是把你千刀万剐,也不会有人认为是我下的手。”
“姓殷的,我被你折辱得还不够吗?你还想如何?”七王爷以平静缓慢的语气和乐师说话。
“梦翎。”徐湛然将嘴
贴近梦翎的耳朵。“你的耳朵够不够好?”
梦翎强忐忑的情绪。“好如何?不好又如何?”
“你听听。王爷和乐师相隔多远?”徐湛然轻轻
着梦翎的头,让她更贴近窗口。
梦翎算不上大智大惠,但是耳力极佳,她侧耳一听,马上判别出屋内两人的所在位置。“他们大约相隔十步,王爷在我们的左方,乐师在我们的右方。”梦翎一会举起左手,一会举起右手。
徐湛然二话不说,搂着梦翎,两脚一蹬,撞开紧闭的窗户。他们跃进屋内,恰好就站在王爷与乐师两个人中间。
乐师吓了一跳,连忙将长剑一抖,指着徐湛然。“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湛然反问:“你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梦翎转头看见七王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使质问乐师:“你这人怎么这么残暴?将你姐姐打入冷宫的是皇上,你找七王爷做什么?”梦翎想到自己两度遭乐师所害,心头怒火就如同添了油似的
出三丈高。
乐师冷笑逍:“我姐姐惹王爷发火,那是她不知尊重,斥责几句便可。但皇上为了让王爷息怒,竟将我姐姐打入冷官,以致于她年纪轻轻病死冷宫。我向王爷报复有何不可?”
“当然不行。”徐湛然正
驳斥。
梦翎看不惯乐师一副害了人还理所当然的模样,因此以剑尖指着乐师骂:“就算你为自己的姐姐叫屈,也不该害人瞩!你害我两次差点没了性命,吃了那么多苦头,还不觉得你自己有错啊?
殷的,你果然
毒。”
乐师冷笑道:“前头怪你嘴馋,后头怪你没事要东张西望看见我和银冰说话。若不是银冰恳求我,我不会给她解葯,你这从小用辣椒喂大的丫头,早就该死了。”
听见乐师说出实情,梦翎忍不住眼眶一红。“嫂嫂,她心里毕竟是爱护我的。”
乐师轻蔑一笑。“她和你一样都很蠢。银冰是因为我答应她替她杀了杨天曦,她才会处处替我隐瞒。后来你中了毒,她答应杨天曦死后就跟我远走高飞,我才给解葯让她去救你。谁知后来我要她在杨天曦茶里下毒,这笨女人竟然心软,我和她正起冲突,忽然发现你正看着我们,所以我只好杀你灭口,谁知你命大,又逃过一劫。”
徐湛然握剑柄,问:“银冰未曾与你共谋行刺皇上皇后,是不是?”
梦翎紧紧靠着徐湛然,两眼则死命地盯着乐师,心中渴盼能从乐师口中听见银冰是无辜的。
“她是个笨女人。”乐师冷笑。“她没本事杀人,也没胆量害人,说她恨杨天曦,不过是句气话,我看她才舍不得呢!这女人
笨的,连我说要杀她所有的族人,她都吓得半死。”乐师说定,放声大笑。
梦翎娇叱:“浑账东西!”随即长剑一抖,快步向前,和乐师打了起来。
姓殷的乐师并非省油的灯,其快手快剑,把自己防护得严严密密,梦翎的长剑根本近不了乐师的身。
徐湛然为免梦翎受伤,忙伸出左脚将一只椅子朝乐师踢了过去。乐师连忙后退,引梦翎来攻击他。梦翎不知乐师
计,仗剑走向乐师,飞来的椅子,却打伤梦翎。
梦翎被椅子撞倒在地,乐师便一剑刺来,徐湛然情急之下,将剑当成飞镖
向乐师,乐师举剑一挡,手中长剑却被徐湛然的长剑震落。
两柄剑双双掉在地上。
乐师弯
拾剑,梦翎即飞身跃起,狠狠朝乐师一踢,将乐师踢倒在地。
徐湛然跑了过来,将乐师给牢牢抓住。
梦翎一剑抵住乐师的脖子上。“你这个狡猾的恶贼,总算是落入我们手中啦!你敢不老老实实的,我就喂你吃毒葯,等你半生不死时再喂你吃解葯。”
“梦翎,不可以。”徐湛然笑容可掬地望着梦翎。“你疼不疼?可有哪儿受了伤?”
“不疼。”梦翎两眼满是柔情地看着徐湛然。
以前两人总是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现在却还是可以并肩同心,一起将乐师制伏。梦翎可真是欣喜万分,身上的皮
之痛早已微不足道。
徐湛然的双眼像两潭莹澈的湖水,满溢着甜蜜。
乐师却在此时杀风景地开了口:“小夜叉,我不知你原来比你嫂子还笨。徐湛然是存心袖手旁观,让你来削弱我的力量,然后趁我疏忽的时候再击垮我,我和你鹬蚌相争,他是渔翁得利,你明白不?”
徐湛然原本抓着乐师的手腕,听见乐师又再卖弄小聪明、玩挑拨离间之计。徐湛然两手使劲,痛得乐师哇哇大叫。
“二世祖,你放心,我才不信他的话呢。”梦翎甜甜一笑,俯身替徐湛然拾起长剑,又以含情双眸望着徐湛然。
梦翎与徐湛然可不是每次见了面就只会拼命斗嘴的,这两人也有眉目传情的时候。
躲在一旁观战的七王爷眼看乐师被制住,便笑嘻嘻地走到梦翎身旁。“梦儿啊。瞧你方才的样子,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我要是能有你这么一个当朝花木兰做儿媳妇,不知有多好?”
没想到七王爷被打得全身青紫之后,还不忘替儿子做媒。
梦翎忍住欧呕的冲动,朝着七王爷极敷衍的笑笑。老实说,梦翎不讨厌七王爷,因为七王爷
照顾晚辈的。但一想到七王爷那个肥头大耳、全身充满迂腐秀才之气的长子朱皓,梦翎就不
感到“
骨悚然”
要嫁给这种无趣的人,梦翎宁可终生菇素、寄身尼姑庵。
“你们别得意。”乐师又在此时打破沉寂。“到了刑部,我会说银冰是因为与我有私情,所以和我共谋行刺皇上皇后。”
梦翎闻言,
然大怒:“你这个
毒下
的坏胚子,我嫂嫂又不是昏了头,谁跟你有私情?你分明是威胁我嫂嫂,还放污蔑她!你简直是个没廉
、歪心歹意、肮脏烂肺、一肚子臭主意坏主意的惹祸
!”
被人称作是小夜叉、锦衣鞭炮的梦翎没有别的本事,就只有这不经脑袋瓜子思索便有一长串骂人的才能,堪称是京城惟一、世间少有。
“哼,这阴险的贼人,可真讨打了。”七王爷想起方才受辱之事,心中忿恨不平,便伸手打了乐师两巴拿。
遭人掌掴,乐师仍是伶牙俐齿地说:“有本事再多打我。上了刑部大
时我什么都不认,就说你们捉不到真凶,草草拿我凑数,又将我屈打成招。此事若传到百姓耳里,还不怕你们遭千人睡、万人骂?”
梦翎该乐师一
,就想伸手打人。
“别上他的当。”徐湛然出声阻止。“你若真打了他,不就成了我们真对他刑求
供吗?”
梦翎点点头,将举起的手又放了下来。
没想到平时只听表哥表嫂说话的梦翎,现在对待湛然可是言听计从。
七王爷看在眼里,心里便知要梦翎做朱家的媳妇,是再也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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