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又是夕儿?”宗舞鬿想掐死她,这一连数⽇,梅祖儿都说自己是梅夕儿,而活泼的梅祖儿则不再出现。
她这是什么意思?一连当了几⽇的夕儿不累吗?光是这么看着她就让他觉得难过,她都没发现自己有多悲伤是不是?
“宗公子,你还是别在我⾝上浪费时间了,我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被他这么烦着她也不⾼兴,若能逃离他逃得远远的不知该有多好。
不是他要找的人?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只有她怎么也不愿承认。
他受够了!
“宗公子,你还是…”
“够了!你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他一把扣住她的肩,恶狠狠的瞪着她,已经三天了,他不可能让她避他那么久,再搞不定她,他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逃…逃避?”她逃避什么?有什么事需要她逃避吗?
“面对我就那么困难吗?还是你连自己也不敢面对?”逃避了十年还不够吗?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别过头,因为他的眼神,也因为心里那份莫名的心虚。
“你知道,你一定知道。”他拉着她走,一点拒绝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你要带我到哪里?放开我!”她有些慌了,他不是要带她离开梅府,但他走的方向却是往平⽇令她莫名却步的地方。
“放开我,我不要过去那边,快点放开我!”越是接近她越是心慌,她下意识的排斥着,硬是想将钳制住她的手给拉开,但却怎么也无法如愿。
她不要去那里,不要去…
“为什么不敢过来?你怕什么?这里可是你家呢!”他狠心的不去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已经到了这地步他绝不能心软。
“不要你管,我不要去就是不要去!”有史以来第一次,她生气了,温婉的模样卸去后,她成了只保卫自己的狮子。
“你非去不可。”他⼲脆把她给扛在肩上,否则再这么拉扯下去她定会受伤。
“放我下来!你这个无赖,我要杀了你!”她气极了,才管不了他祖宗八代是什么来头,只要能把他给碎尸万段就好。
“若你有那能耐的话,请便。”她连动他一
手指的能力都没,更遑论杀他。
不过,看她现在的样子,把她
怒也是个不错的方法,这样的她比较接近她原来的本
,他看起来也舒服多了。
眼看着他仍是朝那个教她莫名恐慌的方向走去,她只好…“哭也没用,除非…”他留了但书,知道她一定会问。
“除非什么?”心急的她也管不了他为何突然想放过她,只要能不去那地方就好。
“除非你说个好理由,为什么不去?”她知道他要带她到哪儿吗?只要转个弯,他可能会带她走到别的地方去,以他的观察显示,那地方她是怎么也不肯去的,已经十年了。
“我…”梅祖儿不知该怎么和他说,而且那地方已在眼前。
他轻轻将她放下,让她面对那扇紧紧合着的门。
她脑中一片空⽩,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不知道,但她心里却很清楚,她不能进去,一进去就什么都完了。
开了那扇门,她心里的锁也将消失,她会失去保护自己的惟一屏障,她会死,她一定会死!
“你打算逃避一辈子吗?”他一把抓住想逃跑的她,将她往前推了一步。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放开我。”有人在哭,心里好像有什么人在哭!这令她难受极了,她不要进去,绝对不要进去。
“你以为这样她会⾼兴吗?永远不见她,永远当她的替⾝,永远不承认自己的存在,你真的以为她不会为你难过吗?你还活着呀!十年的时间还不够你休息吗?”他推开她面前的门,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
在那一瞬间,他就知道,那是小时候的她,可能是祖儿,也可能是夕儿。
她,在等。
宛如被厉雷给击中般,她脑中一片空⽩。
眼前有个小女孩正一脸微笑的看着她,她手中捧着一颗球,开始在她面前玩了起来,可是一会儿后,她却任那颗球滚到角落去,一个人站在那里哭了起来,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她好想安慰那小女孩,可是她的脚却是怎么也动不了,连想开口也办不到,只有让泪不住的流。
他走到她⾝前,心疼的抬手轻轻拭去她脸上那一颗颗晶莹的泪⽔。他知道这么
她是件忍残的事,但为了所有爱她的人,也为了她,他不得不这么忍残的对她。
“为什么…要哭…”她终于挤出话,虽然知道小女孩不会回答她,可她还是忍不住想问,心里的难过是前所未有的。
这是第一次在梅林外看到这小女孩,也是她哭得最伤心难过的一次,跟她一样。
他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她…难不成她看到了她?那个小女孩?
“别、别哭。”看她泪掉得那么凶,她的心几乎要碎掉,疼得不能自抑。
溅落深处穿肠碎
心里突然浮现这句话,像是在说她们一样,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存在般。
“你不要我了…”小女孩哭得伤心极了,第一次在她面前开口说话。
她不要她?怎么会?她再怎么狠心也不会不要她,她是…
“你是谁?”那种想逃离这里的念头像海⽔倒灌般朝她急涌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好想、好想快点逃开。
似乎察觉她心里的不安,小女孩摇头摇“你不想知道我是谁。”
她怎么知道?
“我…告诉我。”小女孩的泪让她心疼得不想再去逃避,不管心里有多害怕知道答案,但她却不想再看她伤心难过,这样她也不好受。
小女孩睁着⽔滢滢的美眸看着她,似乎是在犹豫该不该告诉她,一旦她知道了,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她的心揪着,等着小女孩说出可能早就存在她心里的那几个字,不安慢慢的瓦解她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墙!她再不说的话…
“我是祖儿。”小女孩终于说出口,悬泪的小脸儿坚定的望着她,一双手背在⾝后,像个早
的小孩,但她的眼里却有着无比深沉的悲伤。
“祖、祖儿…”她被那两个字震得晕眩,怎么可能,她是祖儿,祖儿是…
一旁的宗舞鬿完全不开口,这是她的战役,她该自己解决一切才行,而他,只能在一旁护卫着她,紧紧搂着不安的她,给她力量是他目前惟一能做的,他在等,等她从那片记忆里走出来。
轰隆一声,雷声似乎打在他们头顶上,灰蒙蒙的天空霎时落下⾖大的雨点,似无尽的悲伤,似难掩的泪…
“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却不来接我,每天,我都是孤独一个人在这里…”不等她开口,小女孩继续说着,泪,也无声无息的滑落。
她不知道,她只是…只是…
“这里好冷,只有夜里我才会忘了你,因为夕儿会来,夕儿会来陪我。”说到夕儿,她这才露出笑容。
“夕儿…”她现在已经陷⼊无边的
惘中,似乎明⽩她说的话,却又好像少了些什么。
“可是夕儿也好难过,她要我回去…”说到这里,她⾝边突然又出现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两个人就这么望着她。
“让祖儿回去,拜托。”另一个小女孩乞求的看着她,小手紧紧抓着⾝边的小祖儿。
她揪着心,心里百感
集的不知如何是好,一下子要她让她回来,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我只要祖儿心里有我就好,而不要你心里没有祖儿和夕儿。”小夕儿牵着小祖儿朝她走近“现在的你是假夕儿,真的祖儿和夕儿…很难过。”
“祖儿想活着。”她们伸出手,在碰到她的那一刹那竟化作洁净的梅花瓣花消失在她眼前。
她伸手想抓住她们,却只能抓到空气,瓣花也在她手中像空气般消失无踪。
“活着…”她想活着,祖儿想活着。
是呀,她一直没有好好活着,一直将自己给关在內心深处,一直想着夕儿,已离她而去的夕儿。
他想知道现在是怎么了,但却又担心打搅到她,若他猜想的没错,出现在她眼前的祖儿和夕儿应该是来帮她的,只是…为什么?
现在可是大⽩天呢!
恍然大悟的她眨了眨眼,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是祠堂,梅家历代祖先的祠堂,而最先映⼊她眼里的是…夕儿的牌位。
“夕儿…”好不容易停止的泪再次落下,她缓缓的走进屋里,小时候的
乐一幕幕在她眼前重现。
那时的她好快乐,而夕儿,她也笑得好开心,曾几何时,那发自真心的笑容全都离她而去,连爹娘也天天难过地直掉眼泪。
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若不是她顽⽪,夕儿也不会死,夕儿是因她而死的,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死的应该是我,应该是我才对,夕儿是我害死的,是我…”她喃喃自语的念着,一旦看清了事实后,她比死还难过,原本可让她躲蔵的壳不见了,満⾝的伤痕似在哭泣般让她疼得动不了分毫。
怎么办,她好想逃,好想逃离这片悲伤中,可是她能逃到哪儿?没有地方是她可以去的,她只能任悲伤及罪恶感继续残酷的鞭打她,直到生命终止。
“祖儿…”
“是我!是我害死夕儿的,我好恨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是我说要保护夕儿的…可是我却害死她,如果没有我的话她
本不会死,一切都是我!连爹娘也一样,他们一定好恨好恨我。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夕儿是无辜的,死的应该是我…”她崩溃的哭喊着,她真的难过的想去死。
“不是,这不是你的错。”他紧紧抱着她,早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可他却没预想到自己会这么后悔,一声声的哭喊让他的心碎成千千万万片,可碎了的心怎还如此疼?
若他不
她,或许她就不会如此难过自责,可是…这样他会甘心吗?甘心每天只有短短几个时辰才见到真正的她?甘心她永远封闭自己?
“如果没有我,夕儿就不会死,都是我害的。”她紧紧抱着他,在他怀中悲伤的哭着,浓重的罪恶感教她伤心
绝,此刻她只想攀住这惟一可以让她暂时依靠的浮木。
“不对、不对,这是夕儿的命运,是早已注定好的事,就算没有你,夕儿还是可能遭遇不测,不管是谁都没办法改变这事实。”
她的自责比任何人都还要深、还要多,就算已经过了十年,她仍是无法原谅自己,这样的她令他不舍,令他不想放开她,只想好好保护她,让她远离悲伤。
“不是的,如果没有我,夕儿
本不会死。”夕儿是因她而死的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谁都没有权利说她没有错,谁都不行!
“祖儿!”他难过的跟着落下泪,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紧紧抱着她。
以后,他绝不会再让她落下一滴泪,她的泪,由他挡下;而今天,她要怎么哭都行!他陪她哭。
雨,不停的落下,像是无止境般,不知何时才会停止?而她的心,也不知何时才能雨过天青?
梅家夫妇突然赶至,眼前的景象让他们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会有效吗?
将祖儿给
到这儿来面对她所逃避的事,他们担心会出现反效果,那结果不是他们想要的。
“我可怜的女儿。”梅夫人紧紧抱着女儿,心疼她一双美丽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
“女儿不孝,劳爹娘担心了。”她自责的又掉下泪,一想到这些年来的事,无一不令她深感愧疚。
“怎么这么说呢?你可是爹娘的宝贝,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梅老爷温柔的拭去她脸上的泪⽔,心疼的想陪着她掉泪。
除了知道她大哭了一场外,梅老爷及梅夫人都看不出她有哪里改变的,若说有,就是那形于外的悲伤,她的难过更甚以往,也更令他们心疼。
“没事了,什么都别想,娘让人熬了些粥,咱们回去吃好不好?”梅夫人退缩了,这么做只是在伤害她心爱的女儿,她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祖儿了。
“真的不行吗?”见祖儿没有反应,梅老爷犹豫了,他想得回可爱活泼的祖儿,可却不愿看到她这么难过,要是她一时想不开而离开他们两老怎么办?到时他们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宗舞鬿突然拉起梅夫人怀里的梅祖儿,让她面对着双亲。
“告诉他们,你是谁。”他站在她⾝后,借着放在她柔弱肩膀上的手掌给她力量“心里的伤、永远存在,不只受的人疼,连看的人都会难过,是该好好面对的时候了。”
她回头看着他,莫名其妙的有种“天塌下来也有他撑着”的感觉,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也记得相当清楚,不管是以祖儿的⾝份,还是以夕儿的⾝份,她都没忘了他。
虽然他经常惹她生气,可是对他,她却也有一份信任。
“记住,不管怎样,我会一直陪着你,永远陪在你⾝边。”他要她知道,不管是在这场仗里,还是人生的旅途,她都不会孤独,她⾝边一定会有他。
虽然时机不太对,不过梅老爷及梅夫人却把宗舞鬿的意思听得很清楚,也难怪他会愿意帮他们这件家务事,原来他对祖儿…
梅祖儿似懂非懂的看着他,现在心里
糟糟的也没法分神去细想他为何这么说,她回头看着⽗⺟,肿红的双眼立时又盈満泪⽔,她毫无预警的跪下,这举动可吓坏了他们。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夕儿也不会死,您们应该怪我。”这件事要她释怀不是件容易的事,十年来她封闭自己,只为了忘记那些不愉快,也为了不去想夕儿已经离开她的事实。可是现在,她知道自己逃避不了了。
而她,逃得也好累。
“祖儿…你都想起来了吗?”梅夫人又惊又喜的扶起她,但心里却也有一丝害怕,祖儿到现在还在责怪自己,她好担心她会离开他们。
“嗯,我什么都没忘,一切的事都记得很清楚。”就算想忘,她也忘不了。
“别再想了,这一切都是命,爹娘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千万别再自责了,你这样娘真的好心疼。”
“娘,您会后悔生下祖儿吗?”她怯生生的看着⺟亲,这句话已经放在她心里好久好久了,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她记得很清楚!夕儿死时娘亲难过得病倒了,对她来说,夕儿是很重要的。
“你怎么这么想?娘怎么可能会后悔,你跟夕儿都是娘的心头⾁,只有你们才能让娘觉得幸福,就算夕儿不在了,可是你还陪在娘⾝边,这样就够了,娘只要有祖儿就够了。”失去夕儿她很难过,可是失去祖儿她也一样会很难过,她们两人在她心中的分量是一样的。
“如果夕儿还在的话,爹娘一定会更⾼兴的,不是吗?”夕儿是因她而死的,不管他们怎么讲,这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傻孩子。”梅老爷轻
着祖儿柔软的发丝“这是命中注定好的,夕儿跟咱们只有几年的缘分,不管有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她是一定会离开咱们的。”说到这儿,他沉重的叹了口气。
“爹…”她不明⽩他的意思,难不成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梅老爷看了她们⺟子一眼,考虑着要不要说出来,这件事他放在心里十几年了。
“梅老爷。”宗舞鬿突然开口:“为了祖儿,您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免得她又钻牛角尖,下次…可没那么容易解决。”若这次没办法让祖儿放下夕儿因她而死这件事,接下来的⽇子会更难熬。
梅老爷也担心着祖儿的想法,更怕她想不开,因为…她跟夕儿是一样的。
“祖儿,夕儿死后,爹请了神算子看过夕儿的生辰八字,夕儿和咱们的缘分…顶多只有七年。”这样的结果是他始料未及的,但除了接受,他们无力改变什么。
怎么可能,夕儿只能跟她在一起七年!?可是…
aa“我跟夕儿是一样的。”她们是双生子,命应该也会一样才是,可是她却多活了十年多。
“不一样。”梅夫人缓缓的开口:“夕儿是巳时出生,而你是辰时,因为当时接近巳时,产婆就直接将你们的生辰记成了巳时。”她轻抚着祖儿细致的脸蛋“就算你们是同时出生,祖儿还是祖儿,夕儿也还是夕儿,你们不会是一样的。”
“没错,就算再怎么雷同的人,都不会有相同的人生。”宗舞鬿突然开口,将放在桌上的牌位放到梅祖儿手上“你有自己的人生要走,没必要走别人的路。”
十年前他不认识她,让她走了十年夕儿的路,现在,他不许她再放着自己的路不走,她未来的路,是跟他一起的。
她沉默的看着手上的牌位,仿佛见到小夕儿在对她微笑,心里也渐渐释怀了。
“我的路…该怎么走才对。”她不知道,把自己当夕儿的话,她知道她该是听话的好女儿,可是当她自己,她却…
她知道自己的本
,这对爹娘来说太过震撼了,一时之间他们可能会无法接受。
“要怎么走,自己决定。”梅老爷抱了她一下“不管怎么样,爹娘都会永远支持你。”看来祖儿是没事了,他们一家也算是真正团圆了。
“谢谢爹娘。”她回给他们一个灿烂的笑容,或许
影不会那么快就消失!但她心里却不再有那么重的庒力,也不再
惘。她知道自己已经跨出了一步,虽然还没走出夕儿这事的
霾,但这对她来说已经⾜够了。
“也该谢谢宗公子,若是没有他的话,你的笑容也不会这么可爱。”十年没见过这样的笑容了,他们知道,这次她是真心的在笑。
“不必如此客气。”他微微一笑,眼神又溜回祖儿脸上“不过若你真…”
“我知道该怎么谢你。”她自信満満的打断他未完的话,抱着梅夕儿的牌位往外冲“爹、娘,我带夕儿去看梅。”说完,人也消失了。
她知道?
也对,她早就知道他跟另三位才子的赌约,不过他要的可不只那小小一件肚兜而已,他要她连人带心的给他,让他呵护一辈子。
以梅祖儿爱玩、喜
往外跑的个
,想必不用多久他们家的门槛就会被踩扁,他若不尽快行动的话,难保那小妮子不会给他找些无谓的⿇烦,到时可就趁了她的意,让他恼死,而她则在一旁看笑话看到笑死。
“梅老爷、梅夫人,晚辈有件事想请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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