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侠客有谋人不测
一群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兜了个圈子又绕回来,站在一边看热闹。
看热闹不是中国民族
中独有的痼疾,因为好奇是人类的通病,哪个国家、任何时候都不会缺乏看热闹的群众。日本也不例外,甚至犹有过之。
幕府时代,日本国小民贫,实在没有多少娱乐项目。有文化的人好点,写写字,美其名曰“书道”;喝喝茶,美其名曰“茶道”;拿着剑
劈几下,就叫“剑道”;把花花草草
摆弄一弄,居然也能升华出一个“花道”来。[
相比之下,没文化的人就惨了点,除了吃饭、洗澡、**之外,再无一点娱乐项目。这便导致看热闹之风尤其盛行,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迅速聚集大批看客。
不仅普通人喜爱看,武士也喜爱看。这群有特权而没素质、正义感十足又杀伤力巨大的热血笨蛋,不仅喜爱看热闹,还喜爱亲身参与,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现实中往往会出现这种情节:
两个小人物在吵架,一群武士围观。
看到弱者被欺辱,甲武士觉得不平,上去帮忙;
乙武士认为甲武士恃强凌弱,
身而出;
丙武士看局面出现一边倒,也不甘寂寞;
丁武士发现场面是二比一,提刀就上…
于是混战开始,刀光剑影,血
遍地,尸横遍野。最新吵架的两个小人物,现在反倒成了看客。
正是有鉴于此,在明治维新的时候,政府还特地制定了法令,规定一旦发生冲突,除了警察,任何人不得上前劝解和帮忙,违者重罚。但这只是防止武士乘机闹事,丝毫不影响围观者看热闹的热情。
眼下正值客
高峰,看见有人被淹在鸡蛋糊糊里,大家纷纷驻足围观,很快陶成章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客包围起来。看客们不仅围观,还兴高采烈地议论:
“喂,贤太郎,那个清国人死了吗?”
“野田你个白痴,你没看见他手脚在抖动么?”
“是哦,果然在动。”
“谁这么奢侈,居然扔了这么多鸡蛋?要是我,肯定会把鸡蛋换成鹅卵石!”
“新八,你心疼啦?你现在要是冲上去揩一把油,没准今晚就能吃上鸡蛋馅饼咯!去不去?”
“小百合,他
前牌子上写的是什么意思?”
“那是汉文,我哪认得?”
“你不是说你认识字么?”
“是啊,我认识字。但我只认识
语,不认识汉文啊!”“哎哟,他要坐起来了吔!”
“真的、真的,他居然坐起来了!喂,支那人,你身上怎么有那么多鸡蛋?”
“笨蛋!你觉得他能听懂你的
语吗?”
…
七嘴八舌中,几个巡警终于赶到,只能看见水
不通的围观者,完全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什么。警察一边吹着警哨,一边往人群里挤。等挤到中间,看到陶成章浑身都是黄乎乎的,周围还堆满了破碎的鸡蛋壳,惊愕之余,也有些忍俊不
:“喂,年轻人,你还好么?”
乙醚的药劲过去大半,陶成章意识早已恢复清醒,只是手脚还不灵活。费了半天劲,才摘了挂在身上的牌子,正坐在地上休息。天气很冷,陶成章被冻得缩成一团,浑身都在打颤,闻言忍不住瞟了一眼面前这位四五十岁的老警察,心说:你看我这样子,能好么?当下干涩地说道:“谢谢关心,警察先生。我被一群暴民挟持到这里,现在希望你们能帮忙!”
警察面色一整:“那群暴民有没有伤害你?有没有抢劫你的财物?”
如果涉及到人身伤害、财产损失,那就算是刑事案件了,需要严肃对待。
“…那倒没有,”陶成章心中愤恨,不过还是实话实说了。如果说了假话,谁知道警察会不会到最后说自己涉嫌伪证而拘
自己?“不过,他们用蒙汗药把我
倒,然后挟持到这里,还朝我扔鸡蛋!”
见没有其他问题,警察总算放心了:“就这些?”
“就这些。”地上寒气沁骨,陶成章想站起身来。只是残余的药效,加上中午的酒力,让他不太好控制身体平衡,蛋清又很滑,一个趔趄,又要滑倒。
边上警察见状,连忙伸手搀了一把,蛋清、蛋黄混合着尘土,顿时染了他一手,黑乎乎、黏滑滑的,又腥味扑鼻,让他浑身都起了
皮疙瘩。
陶成章赶紧说道:“谢谢!”
他这一说话,近在咫尺的警察立马闻到他满嘴酒气:“你是不是喝酒了?”
“是…”这骗不了人。
警察心里暗自揣度:估计是他和别人喝酒,期间有些矛盾,酒友们搞的恶作剧。这种无伤大雅的玩笑,警察最好还是不要掺和。想到这里,便说道:“喂,年轻人,天可是冷得厉害,你最好赶紧
掉外衣,擦干身子,快点跑回家!要得了伤风感冒,可就大事件啦!”
日本警察可没好心到能在大冷天
下自己外套给一个陌生的中国留学生,然后自己挨冻的程度。不过他的建议倒是蛮有建设
的。
可陶成章自己知道自家事:长衫里面那是真空啊!这要是
了长衫跑回去,可就成了标准的
奔。以后一提“陶成章”三个字,别人就会想:哦,就是那位从东京码头
奔整个东京市区的猛人吧!自己脸面还往哪儿搁?
在一旁,蒋志清朝赵景行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怪不得你要给他剥光,还给他套上一件长衫,原来你是成心让他难受啊!”“我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赵景行笑嘻嘻地说道“他敢朝先生扔鸡蛋,我们就扔他一身;他先生感冒发烧,我就让他大冬天的
奔!”
“行止,你小子实在是太坏了!”旋即蒋志清想到一个问题“我今天中午跟同乡打听陶成章的地址,他下午就被人给敲了闷
,有心人一想,肯定就知道是我干的。以后见了同乡,我可怎么办?”
“怎么办?以后你再和同乡见面,正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他们揍得你两眼泪汪汪!”朱绍良没心没肺地笑道。
蒋作宾也凑趣道:“听闻高论,不觉诗兴大发,特赋诗一首。”说罢,曼声
咏道:
老乡见老乡,
两眼泪汪汪。
要问为什么?
背后捅一
!
众人不
捧腹大笑,连声赞道:“好诗!好诗!”
天渐渐黑下来,寒气顺着周身的
孔往骨子里钻。陶成章此时却毫无办法,他身无分文,又脏兮兮的,周围都是看热闹的异国人,想寻求帮助那是千难万难。好在他是光复会的会首,
游广泛,在港口不远处有他认识的
人。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眼下只有鼓起勇气,拼着最后的体力,尽早赶到那位朋友家。否则今天真就得
代在这里了!
陶成章深
一口气,抬步走去。他一动,围观的人群就如同《出埃及记》中耶和华分开的海水,神奇地让出一条路来。最终他慢慢融入夜
之中,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外。
话说陶成章到了朋友家之后,连冻带气,便卧
不起,
绵病榻近一个月才恢复元气。不过在同盟会和清朝驻
公馆的双重
迫下,光复会在留
学生的声望和地位却一蹶不振。
至于是谁扔了自己鸡蛋,陶成章用膝盖想,也知道是知道此人必与孙元起有关。有心想找孙元起复仇,可那时孙元起早已返回国内,这口恶气只有憋在
中,留待后
了。
孙元起病情并不严重,主要还是心理原因。休养几
,便平复如初,但终究还有些意趣怏怏。孙中山、梁启超两巨头先后前来拜访,也只是强打起精神陪着说几句话,便端茶送客。赵景行、阎锡山等学生再次过来,绘声绘
地说了他们的复仇行动,才让孙元起勉强一乐。
通过和孙中山的交谈,孙元起总算明白为什么光复会会员称自己是“汉
”、“走狗”、“包衣奴”了。原来在出国前,郑孝胥、张謇、汤寿潜等人找上门来,想让自己加入预备立宪公会。自己当时摆了他们一道,说自己要“考虑数
”结果第二天便飘然出海,身如黄鹤,杳无踪影。
等第三
郑孝胥、张謇等人上门拜访的时候,才发现孙元起早已出国去了。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形势所
,他们决定也摆了孙元起一道。没过两
,他们便在《预备立宪公会报》上公开刊文,宣称本会全体成员公推孙百熙先生为会长。《字林西报》、《申报》等纷纷转载,喧嚣一时。那时候孙元起正在欧洲,哪里知道他们的这些举动?
仔细琢磨一回,孙元起发觉郑孝胥他们用了“公推”二字,还真是进退自如:首先,他们确实是和自己商议了的,尽管自己没有正式答应他们。其次,预备立宪公会是“推举”自己做会长,只表明会员对自己的认可;那是他们的一种态度,无论自己答不答应,都不会影响这个“推举”的结论。只有做不做这个会长,才需要自己表态。
老
巨猾啊!孙元起摇着头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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