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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爱
 爱情就是印在心里的一场回忆,我用新的爱情狠狠擦掉它,虽然疼痛难忍,会泛红皮,血生痂。但我知道,倘若真的几种感觉重叠反复,互相搀和,最后的结局必定让我无法担负。

 一、

 我的目光穿透窗口,俯视着整个大地,那里有满的金色麦子和高大的白桦树林,像一片片色彩斑斓的浩瀚海洋。在西安,我每天都会望着北方,北方有我的一颗心,天津男孩高薄林。我能察觉,同一时刻我们在彼此相望。

 云彩中穿梭着一群飞鸟,它们应该是迁徙的大雁吧,远远的,排成规则的形状不停飞翔,扰了寂寞人的眼。我打开钱包,开始翻看高薄林与苏文远的照片。苏文远也在西安求学,离我很近,一年前,我们还在租来的房子里绵。现在两人只是简单关系,候鸟迁徙般,偶尔见见面。苏文远戴着一双金丝眼镜,浓浓的书卷气,学文科的男生眸子里总有企图复燃的死灰,总有憧憬,他经常问我高薄林,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男子?我扳过他的肩膀,在上面狠狠咬一口,苏文远,我们已经分手,所以,别问那么多为什么。

 二、

 365天我有300天要活在西安,这里不但有我的学校,还有我的梦想。西安的夏天非常热,且持久绵长。晚上,我经常被咸咸的汗水濡身体,躺在浴缸里像一条沮丧的鱼,玩手指间的仿司母戍鼎和铜车马,静静抽烟喝冰雪碧,快乐死了。秋天到来后,我就会向老师请假,跑去天津看大海,就这样认识了高薄林。其实和他来往是命中注定的,在苏文远离开的日子里我特别想看大海,在渤海边上看见正在研究寄居蟹的高薄林。他当时问我,今天的寄居蟹全部向西方爬,它们在吐泡沫,说明西方会有雨,你一定是从古老的西北来,不然,你身上怎么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我问自己,这么快,又爱了?才一年,我就有了新鲜的爱情。爱情是个大古墓,你只有走进去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过,生物专业的男孩爱上考古专业的女孩是否有些不合逻辑?我的学业是研究一大堆破铜烂铁,还有天天埋在土里找死人,他能受得了?

 与苏文远同居时,我有时觉得会和他一生一世。他是沉稳儒雅的男孩,披着与年龄大相径庭的成。可经常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让我着,他会半夜爬上三楼阳台从窗户钻进我的房间,也会一口气喝完七瓶啤酒躺在马路上说爱我永远,两年多的大学,有将近一大半的时间是和他手拉手的,但刚上大三,他突然告诉我,累了,想歇歇,先分开吧。其实我很喜爱西安,他说完那句话我就觉得更喜爱了,因为不管去了哪里,关于西安的回忆总会让我痛得快乐。他还说,只要你想我,就可以来找我。

 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找他了,他让西安变成了一坐能映伤口的玻璃之城。可他没想到我会去天津,因为我要去看北方的海,要去天津。

 因此,当我在天津享受另一种自由之后,会给苏文远在电话里说,我回西安了,你来接我好吗?

 每次他都站在出站口,戴一顶复古的渔夫帽子,绿色卡呢布,眼镜片闪着忧郁的光,书生意气十足,忧郁温婉。我非常快乐地看到他,喊,文远,文远。在我心里,高薄林是跟他完全不同的类型,薄林总是穿一本正经的服装,头发整洁,穿质地很硬的黑皮鞋,完全是成年人的装束。我在两个世界里不停周旋、徘徊,高薄林成为我的科罗娜,苏文远是我的苦丁茶,不同的男孩有不同味道。

 苏文远偶尔会捏捏我的胳膊,呀,又瘦又黑,没有我的滋润不行吧?

 我骂他,去死,谁用你的滋润。高薄林比你温柔多了。

 苏文远用鄙视的目光刮着我的脸,呵,你那白马王子怎么不来西安?在兵马俑旁边安个家,过着《神雕侠侣》的生活,多好。我指着他的鼻子说,跟你没关系,你不是从不相信爱情的人吗?这句话,分手时苏文远用陈述句的方式擦亮了我的眼睛,他根本不相信爱情。

 在苏文远的房间里我总能找到失落的记忆。房间依旧干净整洁,墙壁上挂的羊毯,电脑桌上摆着成套的盗版光盘,还有两只写有“情人节快乐”的白瓷杯,我记得它们是苏文远奖得到的,细细的碎瓷,是将无数碎片拼凑在一起的瓷器,他递给我一瓷杯的冷咖啡,说,这个杯子是你的,是你专用的,谁也不能用。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我,里面有种很深很紧的光一闪而过。我故意把头转过去,看着窗外。我不想再看到苏文远和他的小屋,两年前我们曾经在同一地点死去活来,现在这里成为了牵绊我的石,硬硬的,卡在心里,因为我和苏文远都是大度的人,分手了还像以前一样自如。他在我面前换上短T恤,去洗手间回头笑着说,闻闻,这屋子里没有女孩的香水味吧。

 那天我睡在上,苏文远打了地铺。他手里翻弄着我写的情书,有一些纸张已经发黄,在手里瑟瑟发抖。有几封是我去天津时给他写的,封面有陌生的邮戳。我爬在上无端伤感起来,过去的时光像泼出去的水,溅在青春的天空上涌起一大片阴郁凄美的云,它得很低很低,让人窒息却又难忘,这些情书就是云化成的雨,苏文远坐起身来,问,记得我们第一次拉手的情景吗?我抿着嘴角笑了,我记得是我主动拉你的。

 没错,是我狠狠拉住苏文远的手。

 在西安的大学校园里,白杨树哗哗地在风中舞动着枝叶,古老的教学楼里充斥着沉重的爱情味道。天阳台上,苏文远用背影面对我,他说有事对我讲,我凑过去听,忽然,他转身吻了我,嘴很热。我伸着细白胳膊,在他的手上,涂着桃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里。

 这事每次见到苏文远时他都会提起,当他沉默的时候就喜爱摆弄我的手,我耍赖叫着,热啊热,我的手最爱出汗了。他就亲吻我的手指,一个一个亲过来,目光却始终不离开我的脸,锋利,咄咄人。我试图躲开他的目光,因为如果再针对下去,我就会烦躁,我知道我所有的烦躁都来自于内心深处的难过。

 这种暧昧的关系在我与苏文远之间若弃若离,我有点搞不懂,不爱了,为什么还经常在一起?为什么他还总对我说,下次你来,我们一起去吃羊泡膜吧。

 三、

 飞机在天津盘旋着降落,我提着行李,看到大厅里有表情严肃的男孩着烟等我。我挽起他的手,他的嘴角动了一下,看着外面的飞机说,还要走吗?我毕业会留校读研究生,当大学教师,能养活你的。

 高薄林轻轻咬着我的肩膀,在他的单身宿舍里无数次的请求我,留下来。但我不想,不想将心中的寂寞留给他。我怕苏文远的话再从他口里说出,保鲜爱情就必须保持距离。何况我对他是没有承诺的,这样还可以再见苏文远,生活里便多了一种极端的快

 在你身上有种神秘的力量,高薄林这样说。他的话让我兴奋异常。我已经麻木了很长时间,因此我要在天津呆上一个月,平安度过炎热的夏季。这个月我每天都和高薄林住在一起,他带我去看大海,在海边煮一种叫蛏子的软体贝壳给我吃,空气里始终弥漫着咸而清香的味道,可我依旧难受。我最明白,苏薄林深深藏在我的身体里,是高薄林始终无法接触的地方。如同一块脆弱的痂,下面还有暗红的血,谁也不能再触碰这道暗伤。我也知道,这就是我不能在天津停留的原因,他们两人都在现实中,一直都在,没人离开。

 四、

 落叶飘满地面的时候,我在西安刚刚挖掘过的一个小古墓里,跟着一大群同学听老师研究秦代文化,墙壁上有很多突出的象形文字,映着班驳的影子蜿蜒起伏。当一个更大更高的黑影覆盖住它们的时候,我转身,看见了一个男孩洁白的牙齿和坚定的眸子。高薄林站在我身后,他告诉我,你停不下来,我就停下来。

 我的眼泪带着秦代的尘土,渐渐滑下来了。他说,我在这里陪你,永远。

 他不能离开大海,高薄林是属于海的孩子。他的梦想,他的灵魂都在那里,北方的男孩是不能适应干燥炎热的西安的。我们要是在一起,他的生命就没有意义了。

 五、

 夏天过去后我决定和高薄林一起回天津呆些日子,在车站时我搂住他的肩膀说,薄林,你要给我适应的时间,天津是你的故土,而西安是我的****。

 上车以后我没给苏文远打电话,我怕他会来,会告诉高薄林,是她当初主动拉我的手。

 快到天津的时候我无打采地靠在座位上,昏昏睡,高薄林问,你没事情吧?我苍白地眨了眨眼睛,没关系,睡眠不好吧。实际上我根本没睡着,我在想被我遗留在西安的一个人,他现在在做什么?

 还有那只杯子,那只光滑细腻的碎瓷杯子是属于我的。记得苏文远的房间总是干净整洁,还保留着我离开的姿态。他想抱住我的身体,可我的眼前都是高薄林的影子,根本无法配合。我很多次就是靠着窗户坐着,看外面的梧桐树一片一片飘落的翠绿叶子。当时我就想,这些叶子还是绿的,怎么就凋谢了呢?记得曾经苏文远问过我,如果以后我们分手了,你还会想我吗?你见我会哭吗?我的回答是也许,不在一个时间和空间里,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当时我真没有料到,半年以后会爱上了严肃认真的高薄林,也没有料到同苏文远还是藕断丝连。火车快到站了,我跑到吸烟处去抽烟,大口的咽着,上下起伏的地板让我的心几乎跳出了口,爬在洗手间干呕了半天没任何结果,泪水到了落了一地。漫天蓝色烟雾中,我摸到了身后包里的毕业证和学位证,这次无路可退了,我想,以后还会来西安吗?想到这里,不心里又难受起来。

 高薄林递过来的手绢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少点吧,对身体不好。

 他用双臂环绕住我的,抓住我的手,一点一点把香烟的过滤嘴到自己嘴里,你,我也。可高薄林是从不吸烟的,他是想替我分担什么?

 六、

 瞬间,我就有了感觉,心里缺了一角,又补上了全部,那一角一直在我的思想里让我无法投入去爱高薄林。我承认以前曾被这种游戏刺着精神到如今已经厌倦,是缘于高薄林。他咬着我的耳朵说,我们可以在天津一直住到很老很老。这种话,苏文远从未说过,他只承认,假如你离开,我会很想你。

 苏文远是恋上怀念的滋味,当他的****得不到足时,他就要求我离开,再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每分每秒绕着我的心。和高薄林离开西安前,我去过他的屋子,他又要用那只瓷杯给我斟茶。于是,我说我不渴。

 苏文远兵荒马地给我倒了杯水,他的手在抖,再倒的时候杯子从手里滑下来,落在地上,粉碎。这场游戏的结局我看得清清楚楚,他想继续玩这个暧昧的游戏,可刹那间,我意识到我已经大学毕业,已经22岁,我需要的是一份真正的爱情,一个结实牢固的家。高薄林的眼睛在我面前漂浮,天真如孩童,纯净至极。因此,我毫不迟疑地告诉苏文远,我没有时间了,我要离开了。我到西安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也许我根本再也不回西安,永远不回。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苏文远哭了。有两行像蛇一样的水迹从他眼睛里缓缓爬出。我突然醒悟,原来他是爱我的。可他直到失去了才发现,自己是爱我的,已经太迟了。就在那个夜晚,我和高薄林登上了去天津的火车,在遥远的北方我们会有一个温暖的家。爱情就是印在心里的一场回忆,我用新的爱情狠狠擦掉它,虽然疼痛难忍,会泛红皮,血生痂。但我知道,倘若真的几种感觉重叠反复,互相搀和,最后的结局必定让我无法担负。

 跟高薄林结婚后,我就住在天津,在海边的一座小房子里,虽然小,但是我们已经把它买了下来,会一起住到很老很老。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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