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缘份啊
易天行隐隐有些不安,用两
手指轻轻梳理着小朱雀顶上的那撮银⽩⾊的细⽑,头也不敢抬,轻声问着⾝边的斌苦大师:“大师,怎么变⽩了?不会是被老祖宗拿着小家伙的脑袋在⽩灰墙上劲使擂的吧?”
斌苦大师哭笑不得道:“老祖宗虽然天真烂漫,童心未去,也不至于学⻩口稚子做这那等乖张事。”他凑近前去一看,不料脸⾊倏地一变,显是震惊异常。
这时老祖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识货的憨货。”
易天行实在是有些摸不准这位大人物的脾
,怕得罪他自己再吃苦,便按斌苦大师传授,装作没听到。他侧脸看着斌苦一脸震惊神情,纳闷道:“大师,这撮⽩⽑有什么古怪?”
“天…天…天袈裟?”斌苦嘴
抖着,忽而轻⾝跃出禅房,不数刻便来到了后山茅舍外。
易天行虽然也跟了去,但心悸那道淡青⾊光罩,所谓金刚伏魔圈,只肯远远地呆在湖边,一面轻轻抚弄着疲态尽显的小朱雀,一面侧耳听着斌苦大师在说什么。
“老祖宗,那朱雀额上一撮⽩⽑究竟是何物?”斌苦大师颤抖着声音问道。
“苦脸小和尚,你不是认出来了吗?”
说完这句话,归元寺后园里便回复了安静,那个调笑中尤自带着天地不可测之威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斌苦大师终于长叹一口气,満脸颓容转⾝回来。
“出了什么事?”易天行有些好奇。
斌苦大师忽然定定看着他,又満脸不舍地看看他怀里的小朱雀,嘴里念念有辞,自言自语道:“断不能这样,本寺至宝,怎能在我手上流落寺外?…可…又有何法?老祖宗神通亲种,我们这等层次的修行之人怎能拔除…罢罢,一切皆是缘分。”
易天行听的茫然不知所以。
这位归元寺的主持忽而双掌合什,口中颂礼有声,片刻后面上回复平常,一片慈悲祥和之意笼罩全⾝。
他轻轻对着易天行施了一礼道:“施主得老祖宗护持,想来也是极大的缘份,还望施主⽇后行善施仁,不要污了朱雀炽火之羽,也莫令那雪裟沾尘才是。”
易天行眉头一皱,想了会儿忽然大惊道:“难道你是说…大师是说,小家伙额上这撮⽩⽑竟是…?”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道:“正是本寺至宝天袈裟,也不知老祖宗用了什么神通,竟幻作了朱雀神鸟额顶上的一撮⽩⽑。”
易天行嘴张的大大的,活似一个仰首看天却被天上掉下来的大烧饼噎住了的可怜人。惊喜
集之余,却有些不解和隐惧,他心想,这种好事,来的未免也太陡了些吧?咱可没动过抢天袈裟的念头,那老祖宗送自己这份大礼,到底是什么意思?
斌苦大师见他神情,微笑说道:“苦海无边,佛门慈悲却只渡那有缘人。施主既然得老祖宗另相相看,便是一缘;施主与朱雀神鸟相生相谐,情义铭于內,这又是一缘;施主若是不与朱雀神鸟分开,便有丧命之虞,而若分开,却又是情难以堪。故而老祖宗用天袈裟化为⽩羽镇住朱雀天火,既能够不让施主与朱雀生生分离,又能护住施主与朱雀安危,得一圆善之果,这更是极大的缘份。”
易天行先前只知道天袈裟是个极厉害的宝贝,这时才明⽩原来天袈裟对自己和小红鸟的意义竟是如此之大,神念暗查己⾝,这才发现体內真元流动顺畅,体温正常,神清气明,全没有前些⽇子昏眩不安之感,再看小朱雀也是安安然地在自己怀里打着瞌睡,一如平常。他不由感佩莫名,说道:“小子哪里有这深厚的福缘,实在不敢受此宝物。”
斌苦大师失声笑道:“实在不知易施主亦有不好意思的时辰。”转而正⾊道:“施主却是误会了,老衲虽舍此圣物,却是上体天心,盼朱雀神兽能顺利成长,早⽇为这世上降下吉祥佛光,施主勿需客气。只是…施主虽然一⾝神通常人难及,上三天里也不过有端顶少几位⾼手能稍抗一二,只要几位门主和小公子不出手,应该无虞。但今后⾝携朱雀天袈裟两大异宝,做事行路,均得小心才是。”
易天行先前听这老僧讲过上三天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定要借天袈裟一用,这时回过神来,不由微微皱眉,想这不是给自己惹了个大⿇烦吗?不过若没有天袈裟覆在小朱雀额顶,自己这一大一小还真抗不住那种吐鲁番⾼烧…罢罢罢,他想了想,还是只有在现实面前低头,厚着脸⽪把小朱雀揣⼊怀里。
他知道佛门弟子讲个机缘,便也不再言谢,只是暗自琢磨着,这又欠了归元寺一个大人情,还不知⽇后怎样去还。即便归元寺真有慈悲心,帮自己瞒着⾝携天袈裟的事情,但若上三天那位厉害无比的小公子找归元寺⿇烦,难道自己还好意思袖手旁观?
想到此节,他再看斌苦大师一脸慈悲肃穆的神情,不由怀疑起这位⾼僧的真正用心来。
易天行想到自己初涉社会,便先欠古老太爷,后欠斌苦老和尚,庇股后面拖了一串算不清的烂帐,不由在心底恨恨暗骂道:“姜是老的辣,丝瓜是老的韧,枣子是老的绵,核桃是老的硬,这人…果然是老的最辣最韧最绵最硬…最奷滑。”
…
易天行当夜留在了归元寺禅房中,他抱着小红鸟,细细研究着它额上那撮⽩⽑,只觉着触手冰凉,但却不知如何施法。想到这节没弄清楚可不得了,他半夜溜到斌苦大师禅房內,唠唠叨叨问了半宿才弄明⽩天袈裟的妙用之道,只是把个老和尚整的是精神委靡。
第二⽇清晨,易天行在后园茅舍外叩了两个头,谢过老祖宗救命救雀之恩。
他本来还想进去看看那老祖宗是什么模样,心里还有偌大的几个疑问想请教,加上受古老太爷之托,光在外面叩头似乎不大好,总要亲自面见那人,叙叙三十年代旧事才合式。但斌苦大师只是笑而不允,老祖宗也不知是不是又找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不再说话。易天行只好悻悻作罢,心里刚生起哪一天偷偷溜进去看看的念头,却又忽然想起那个坚若金刚的青⾊结界,还是吐了吐⾆头,放弃了这个
人的念头。
斌苦大师亲自将他送至山门外,忽然长叹一声道:“如今本寺至宝已归施主所有,施主多加小心。”
易天行点头应下。
斌苦大师又道:“听闻易施主乃是古家之人?”眉梢微微抖动一下。
易天行微微皱眉应道:“也可说是,这正是小子烦忧所在。”
斌苦大师叹气道:“古家老太爷前些年住在省城时,时常来本寺上香火,布施甚勤,奈何他是道上之人,杀孽太重,本寺实在无法与之深
。易施主年纪尚青,⽇后切可不行差踏错。”
易天行无奈一叹道:“看来,终究还是得想了法子把这事情推托⼲净才是。”
二人又闲说了数句,易天行便
下阶离去,斌苦大师拦住他道:“施主莫嫌老衲罗嗦,只是你一⾝修行乃天生而来,不知这尘世里修士的诸般规矩,还是要多加小心。切不可以为自己有一⾝神通,便能横行无阻。”
易天行挑挑眉⽑,没有应话,其实他如今心里骄纵之气渐渐滋生,只是自己还未察觉。
斌苦大师微微一笑道:“如今已不是宋明之时,科学昌明,佛法⽇衰,纵有些超出凡世的能力,也抵挡不住弹子。”
易天行嘿嘿一笑,斌苦大师知道这小子笑的什么,无奈道:“即便你能挡弹子,那火箭弹如何?”易天行一愣,又听着斌苦大师续道:“火箭弹能挡,导弹如何?原弹子?中弹子?外弹子?”
易天行噗哧一笑,知道这位⾼僧虽通世务,只怕也只是半通而已。他拍着老和尚肩膀道:“中弹子是有,外弹子又是何物?你我两个男人家,顶多怕怕內子,外子是无缘见识其厉害的。”
…
从归元寺出来,易天行本想给袁野打个电话让公司派车来接自己,忽然想到先前自己才决定要少管那面的事情,不由好生心痛自己的腐化堕落,意志不坚,狠下心肠迈着步子往学校而去。
他将双手负于⾝后慢慢往学校摇着,一路上赏夏末街景,口中背诵司马光的《训俭示康》不停,又昑李商隐诗句以清心…“由俭⼊奢易,由奢⼊俭难…寡
则不役于物,可以直道而行。”、“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
难听的声音在省城安静的街巷中四处穿
。
出归元寺往七里桥方向三四里,便有一处好景,穿省城而行的府北河绕流其间,微风行于⽔面之上,
起层层轻纹,府北河堤上种着青青雅柳,柳树极茂,垂缕丝叶繁繁杂杂笼在岸边,映出了一大片淡淡斑驳影子。易天行走在绿荫之下,感觉⾝边似乎站着无数仆人,正拿着无数把绿绸好扇在扇风一样慡利。
他越行越是得意,叹道:“若于此处读书,岂不胜过皂隶郭家之俗?”天时尚早,他近旁无人,所以放肆地噴吐着酸言腐语。
正⾼兴着,却发现前面河边一块石上坐着一个瞎子,那瞎子手拿竹幡,上书几个大字:“祖传铁嘴断人前程。”
易天行微微一皱眉。
如今这年月,算命玩的大都是打一
换一地儿的游击战术,哪里有这种扛着大旗的正规军?若算命的人手一支竹幡,那可别指望轻装上阵,敌退我进,只可能给城管家属晾⾐服增加几
晾⾐架。
走的更近了些,易天行只见那瞎子一⾝青⾐,安坐如磐,不由心头一动。他依归元寺三天潜修所习心经暗观这个瞎子,发现此人体外一道浅浅灰⾊真气流动,果然是个修行中人,不由暗自警惕起来。
“测个字吧。”瞎子闭着眼,却对从⾝旁轻手轻脚掠过的易天行说道。
易天行站着想了想。
他虽然怕⿇烦,但除了古老太爷和归元寺里的和尚外,还没有见过修行之人,今⽇在归元寺里得了天袈裟,出了寺门便碰见一个,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来人何意,不由动了好奇好胜的心思,于是抿着
微微一笑,便在石上坐了下来。
“先生今年贵庚?”
“丁巳年,甲辰月,壬寅⽇。”易天行摸着自己的鼻子。
“当今世上,还能记得这些老⻩历的年轻人不多了。先生虽然年岁不长,但
中所学似乎不少。”瞎子谦恭说道。
易天行微微一笑,说道:“闲话稍后再叙,既然测字,总不能聊天耽搁了你做生意。”
“先生心善,请出字。”
“既然说我心善,那就善字好了。”易天行哈哈笑道。
瞎子骨节突出的右手在竹幡的竹节上轻轻摸娑着。
易天行眼⽪忽然一跳,便感觉⾝下一道酥酥然的寒冷之意循着石头向自己袭来。他知道是这瞎子弄鬼,眉头一皱,双手假意摸自己⾝上钱包,却是在怀里的小朱雀头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接着神念一动,体內真火迅疾运转起来,抵抗着这道异感寒气。
瞎子嘴
微张,轻轻叹了一口气。
易天行闷哼一声,发现这瞎子递过来的寒气竟在一瞬之间烈猛了数十倍,渺渺然、若英华天降似向自己⾝上涌来!他倒昅一口冷气,才知道这瞎子刚开始出手时的气势,竟然是刻意遮掩,真正的实力竟然強悍如斯!
易天行稍一错神,一股冻彻人心的寒流,便沿着尾闾处浸了上来,一路杀伐而上,竟是势不可挡,瞬息间冻住了自己体內火元流动。易天行双眉一挑,想不到这瞎子区区一个凡人竟然有如此本事,略带愕然的眼神看了瞎子一眼,便微笑着将双手平搁在自己膝盖之上。
他的双手放的格外轻柔。
就像是两朵莲花在膝上盛开一样。
双掌食指相勾,反相而反,尾指轻轻离众…这正是佛门中的解冤结手印。
手印初结,易天行体內火元便开始沿着自己的神念
愉无比地自在流动起来,渐渐融为金⾊的⽔滴,继而汇流成溪,最后注⼊
腹间的一片气海之中…
瞎子袭来的寒冷真气此时仿佛变成了三伏天里的⽩雪,一触既融。瞎子面⾊一变,额上汗滴渐出,扶在竹幡上的耝大手掌握的更加用力,显出青⽩之⾊来。
易天行已经猜出了这人来自何地,虽然被古老太爷和斌苦和尚常在耳旁提着,弄得隐隐有些畏惧那个地方,但毕竟少年心
,恼这人不问来由便胡
出手,闷哼一声,心中默念三昧坐禅经,一道道火
真元,便浅浅渗进石头表层下往瞎子坐处追了过去。
…
此时朝
方升,残月未坠。
易天行和瞎子二人坐在一块大石上,看着似乎憩意恬淡,只是不曾说话。瞎子手持竹幡,皱眉苦思,似乎是在想着为易天行测字,又哪里知道这二人正在进行着不属于世俗人理解范畴內的拼争。
这时河畔远远地走过来了些晨练的老头老太太。
易天行忽然起⾝站直,
角闪过一丝妖异的笑容问道:“可测出来了?”
瞎子抬起手臂,有些艰难地擦去额上⻩⾖大的汗珠,半晌后才缓缓应道:“…不可测。”
易天行看着他枯萎內陷的双眼,冷笑道:“我不懂算命,不过还记着许慎《说文解字》上解的明⽩:善者,吉祥也。”
瞎子⾝躯一震。
易天行忽又微微一笑,合什道:“吉祥天何等样渺然的存在,何苦与我这世俗穷小子有牵连?烦请转告贵公子,小子我对吉祥天向来敬仰,断不敢有所轻慢,请勿误会。”他说完这番话,也不理对方如何,摆摆手便往朝霞下的七眼桥方向去了,学校便在那处。
瞎子抬起右臂,哆嗦着抓住竹幡,很辛苦地站起⾝来,只见他手指微微一弹,⾼五尺有余的竹幡便嗤地一声化作了他手掌里的一只青莹竹杖。瞎子咳嗽了两声,便拄着竹杖,和着“嗒嗒嗒嗒”的杖头点地声,黯然远去。
随着二人的⾝影消失在河畔的柳林中,那块大石头砰地一声从中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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