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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药剑定秦
 秦羽来到西凉的第四天,是一个细雨纷飞的日子。

 的空气使得屋内变得闷热,他走到暖玉阁的门口,看到玉郎正站在廊檐下,默默望着楼外的湖水。湖面被雨水打出一个个涟漪,一圈圈的水纹在湖上化开,不见,又再生,再消失,周而复始,像是一段无声的音乐。荷叶上大颗大颗的珠滚动着,晶莹剔透。

 “你真的不想离开吗?”

 秦羽的问话让玉郎将视线投注在他身上,在秦羽那浅浅的笑容前,他的笑更加平淡从容。

 “你又知道多少和我有关的事?你怎知我是想走还是想留?”

 “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才来问你。当然,你可以不说。”秦羽伸了个懒。雨天让人浑身发紧,骨里都凉凉的。“这样的天气,也许应该去转转。”

 玉郎的眉尾似乎挑动了一下,大概是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下着雨还要出门活动。他的目光凝重而有审视的意味,秦羽知道他是在看自己。

 “从我身上看出什么了?”他也不躲,干脆挑衅。

 玉郎双掀动“野心,和。”

 秦羽不再笑了,他头一次和眼前这个男人如此认真的对视。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到西凉国来。”玉郎道。剎那间,他在秦羽的眼中准确捕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放心,我不会坏你的事,我只做一个旁观者。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有赶你走吗?因为我也有求于你。”

 “有求于我?”他一愣。这个男人,看上去总是无所不能的,又是女王的最爱,还能有何所求?

 “第一,求你不要给西凉国带来灾难。”玉郎说“我虽然不是西凉人,但是毕竟在这里住了将近十来年,这里如同我的第二个故乡。我听说东野国的东野雪即将发兵攻打西凉,西凉国未必能逃过这一劫,若你也是来寻剑的,请尽量将西凉国带离战场。”

 秦羽不动声的听完,不置可否,接着问:“那第二呢?”

 “第二,当你离岛之时,请带我一起离开。”

 他沉寂了一瞬,倏然笑道:“凭什么你认为我能带你走?我不想和女王正面起冲突。而且我觉得,你应该可以想办法自己离开。”

 玉郎摇摇头“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了不起。我除了这副皮相还能见人外,别无所长。我既不会武功,也不会泅水,若没有船,我连这湖都渡不过去。”

 他低头想了半晌,才道:“好吧,我暂时可以答应你,但是不能保证最后能否办成。还有第三吗?”他突然顿住,眼睛瞟向玉郎身后--五郎就站在那里。

 玉郎感觉到他目光的变化,也回头看了一眼。

 “你终于想走了?”五郎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们,既不像偷听,也不像要参与。

 玉郎反问:“你呢?难道你不想离开?”

 五郎又看向秦羽“今天是西凉国葯诊之。”

 “嗯?”他不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玉郎解释“这一女王和公主会携定秦剑为全国百姓治病。你应该知道,定秦剑又名葯之剑”

 秦羽的眼睛马上放亮,追问:“葯诊的地点在哪里?”

 “城西莲花亭。”

 秦羽知道若是他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到莲花亭,必定会引人注目,若不想让人侧目就要想办法混迹人群中,可西凉国全是女人,除非他打扮成女人,否则…不过,要他扮女人?嘿嘿,杀了他也休想。

 路是人走的,方法是人想的。他找了一匹白布,裁成大袍,从上到下裹个严严实实,头上戴了一顶斗笠。他身材瘦削,这样的装束从背影看起来好像是田间做活的农妇,就是在中原,这样的穿著也不算奇特。斗笠的边沿低,只出下半张脸,他本就俊俏,眉毛浓一些,鼻梁阔一些,但这些都被斗笠挡住,只看在外面的形无法一眼看出他的别。

 他放心大胆地走出暖玉阁。湖上虽然没有小船,却也难不倒他,满湖的荷叶是他最好的垫脚石,轻轻几纵就穿越了湖心。

 根据玉郎的描述,莲花亭是在城心,也就是距离皇城三里之外的那片竹林内。

 奇怪的是,在到达竹林外的时候,秦羽只看到里面幢幢的人影,却听不到什么声音,静悄悄的,就好像佛门净地。

 女王和公主都还没有来吗?

 秦羽穿过竹林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了。莲花亭前,密密麻麻的人群已经自动的排成一条长龙,亭口,两顶紫的伞盖之下,女王和公主分别坐在那里。

 女王还是那么美丽高贵,似有似无的微笑着,与所有人都保持冷漠疏离的距离,而公主…秦羽瞇起眼,远远望去,飘飘坠落的雨线虽然如一道纱帘隔开了他的视线,但还是能隐约看见她的样子--和他想象的一样。

 年轻的公主,漾着温暖慈悲的微笑,与冷的女王不同,公主像是早晨的朝阳,暖暖的照进人心。

 她的手上,握着一把长剑--是定秦剑!

 虽然秦羽没有见过定秦剑,但是看到剑的那一瞬,他已经能感觉到从远处传来的凛然剑气,任何一把绝世好剑都有这种剑气。

 秦羽目视着定秦剑,漆黑的眸子随着剑气流转,那把剑在公主手中姿态优美地翻动,在剑气笼罩下,所有病人原本沉郁的脸色都渐渐好转。

 定秦剑果然是一把葯之剑!它与其他两把剑最大的不同,就是它的存在并非为了伤人,而是救人,同时,因为它能疗伤,在整天被杀戮的恶梦所包围的人眼里,这把剑就像一道保命的护符,抓住它就能让人不再惧怕死亡。

 难怪东野国不惜举国一战也要得到它,对于已经拥有湛泸剑的东野国来说,定秦剑更有非凡的意义。

 湛泸、赤霄,定秦,四海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三把剑,而他,距离目标已经如此之近,近到唾手可得。

 定秦剑,我会得到你的--

 “今天被我娘教训了半天,来迟了,你有没有偷懒?”妙儿顶着风雨跑进秦羽的房间,看到他正在衣裳,不由得惊喜不已。“原来你会用针线?”

 “以前我的衣服经常破,都是自己的。”他淡淡微笑,继续埋头衣裳。

 妙儿看他动起针线的架式极为纯,果然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于是笑道:“好啊,本来担心你艺试过不去,现在看来这倒成了你拿手的了。不过啊…”她笑着将针线拿过来“你们男人脚的,针脚都大,多难看啊。你瞧,这样一针一针的得细密一些,就好看多了,但…”

 她放下东西,又蹙起了眉“光会这个也不行,到时候女王会亲自出题考刺绣,花鸟鱼虫,飞禽走兽都可能是题材,两个时辰之内必须绣出。这事对你来说还是难得多,时间这么短,临时抱佛脚也不行了。原指望你是个天才,不过现在看起来…唉。”她也不怕伤秦羽自尊,说得相当直接。

 秦羽满不在乎般耸耸肩“不行就不行,大不了我走就是了。”

 妙儿脸色一变“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不是说好了,要留在西凉吗?难道你要抛下我一个人走?”她激动得抓住他的衣袖,眼泪似乎就要掉下来了。

 他笑着捏捏她的粉脸“刚和你开个玩笑,你就这么当真。既然答应你了,当然会信守承诺。”

 她欢呼一声,扑上来抱住他,在他的脸颊上结结实实的亲了一记。

 她亲得坦然,秦羽的脸却倏然红了。望着她水灵灵、俏盈盈的双眸,脑中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猛的有些心绪烦,他赶紧转移话题“不过问题还是问题,我看我这文试,艺试都熬不过去,要早做退路的准备。”

 她也点点头“是啊,我也知道这其实难为你了,但是要怎么准备呢?”

 他学着她的样子眨眨眼,说出两个字“偷。”

 “偷?你是说偷题?”妙儿先是愣愣,然后大笑道:“是啊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只是这题,也不是那么好偷的。”秦羽低头沉思“估计我要再入一趟皇宫,打探一下,不过除了偷题,‮试考‬时还可以来个偷梁换柱。”

 她笑得前俯后仰“你别的文章背不,这『考场秘诀』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没办法,我这也是上梁山。”他第一次主动牵起她的小手“咱们现在就走吧。”

 “走?去哪里?”

 “去皇宫偷题啊。”

 妙儿吓得甩了他的手“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他用手指指自己的脸“我这个样子像是开玩笑吗?”

 “我可不和你去。”她笑不出来了“要是被人发现,会死得很惨。我现在活得好,才不要找死。”

 “那你不去,我去。”他竟然一点都不耽搁的马上站起,从窗子一跃而出,窗下是妙儿来时所撑的小船。

 妙儿没想到他说做就做,在楼上窗口急得高声大喊“喂!你回来!回来!”

 他却理都不理,驾着小船,转瞬间消失在湖上的烟雨之中。

 妙儿咬着下跑出屋子,在楼梯口撞到玉郎。

 “我警告过你,不要耍他。”玉郎抚着她的秀发“他到底不是西凉人,早晚有一天会走的,你留不住他。即使留住了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

 她望定他的眼,反问:“你的心也没有被留下吗?”

 他没开口,不点头,也不摇头。

 她的眼角骤然迸出一丝和平回异的光芒“我和『她』一样,只希望能把自己喜爱的人留在身边,哪怕是用强。因为片要他在我身边一,他的心中就必然会装着我一。我陪他生,也会陪他死!”

 她匆匆忙忙跑下楼去,玉郎在她身后怔住,喃喃自语“她们俩真的是很像啊。”

 湖上已经没有第二条船了,她像条油滑的小鱼般轻盈跃入水中,将本已涟漪四起的湖面再度搅得凌乱。

 今天的西凉国皇宫也并不平静,清晨时分,有一艘大船静悄悄的停在海岸边。现在并非三月,原本是西凉国的锁国时期,但是这艘船一路驶来却畅通无阻,并且还得到了西凉国神秘的接待。

 秦羽这一次潜入皇宫,路的摸到了女王的正殿,从正殿的天窗往下看,可以清楚的看到殿内的一切情况。

 女王依然坐在宝座上,而殿内还有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人,身着华丽的蓝色长衫,神采飞扬。

 “参见女王!”若是平常人,必然会叩首行大礼,但这人只是长揖到地,可见其身份尊贵。

 果然,只听女王客气的回答“王子不必多礼,您远道而来,我本应该亲自接才是。”

 “如今是非常时期,女王以必要的方法掩人耳目也是无可厚非,我岂会不知其中的道理?”青年人语毕,在女王的示意下坐到了旁边的座位上。

 秦羽凝眉思忖,此人既然被称作王子,应当是来自邻国。但具体是来自哪里呢?西凉的死对头东野正在摩拳擦掌的备战,北陵园一个月前刚刚被赤多族攻占,现在怕是已经亡国了。那么,只剩下一个--南黎。

 南黎王子吗?秦羽瞇起眼,脑海中所有对南黎国的传闻都一下子涌现--

 南黎国的国主一直绵病榻,国事大多数由王后和几位王子处理。而南黎有三位王子--大太子南尊贤,二王子南习文,三王子南尚武,

 眼前这一个既然被西凉女王叫做“王子”而非“太子”那必然不是南尊贤,而南尚武多年来一直驻守南黎边境,无法,如此推理之下,唯有被称作“南黎军师”的南习文才可能前来。若真的是他,那他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令人玩味。

 “东野大军已在海岸线上集结,女王目前有何打算?”南习文说话不讲客套,不绕弯子,开门见山。

 女王似乎下太习惯他这样直白的问话,美眸闪过一丝难言的情绪,神情故作镇定“还能如何?自然是率兵敌,我西凉国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

 南习文报之一笑“恕我直言,西凉国已多年不与干戈,国中又都是女子。而东野又被称做战之国,不说湛泸剑的威力,就凭东野雪六个月灭十二国的战绩,怕也是西凉不能力敌的。”

 女王脸色骤变,拍案喝道:“王子千里迢迢赶来,难道就是为了说这些长他人志气的话吗?若是如此,我即刻送客,王子请便!”

 他看出女王已经动了气,敛起笑容“我说这番话只是想让女王看清事实而已,若女王连事实都不肯面对,这仗只怕更难打。”

 女王凝视他良久,脸色霁和一些“王子可是有什么退敌的良方?”

 他微徼一笑,温文尔雅的脸庞上不见波澜,却有着他人不敢小觑的神韵。

 东野、南黎、西凉、北陵这四国原本是海外诸国中的几个小国,经过多年的演变,渐渐形成如今海外四国的格局。

 在二十年前,这四国实力不相上下,一时形成鼎足之势,然而经过二十年的光景,四国的国力兴衰,变化无常,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西凉国因为开放边境海岸,加强了通商,已逐步积累了财富,而其所出产的丝绸和农作物在各国中都成了抢手货。

 而北陵本来是四国中实力较为雄厚的一个,却因为北陵之主这些年沉犬马,不整顿国务,导致国库空虚,灾民纷纷逃难,最后竟然被异军突起的边陲小部落赤多族占领,让所有人不胜欷吁。

 东野号称战之国,国中有一文一武两大重臣辅佐,文为东野兰,武为东野雪。东野兰少年时期就以精明睿智、天资聪颖闻名于世,二十一岁便成为东野国摄政王,近年来虽然很少面,但他所推行的政策将东野逐步改造强大是不争的事实。东野如今无论军事还是经济,在四国中都堪称第一,因此,东野兰虽然号称“东野第一臣”其实他已经算是“海外第一臣”了。

 而南习文,是近年来各国群臣和皇嗣中崭头角的新锐之一。南黎国的很多外政策都是由他亲自谋划,所以在几国混战的纷繁复杂中,南黎国始终能远离战火,韬光养晦,由此看来,南习文实是功不可没。

 据闻北陵的灭国虽然是赤多族所为,但私下里南习文也有不少的小动作,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秦羽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南习文,原本以为西凉国已是孤立无援,没想到南黎会半路杀出,看来此行要完成任务比预期的还要艰难许多。

 殿内,南习文悠悠然说道:“东野国目标明确,这一战旨在夺剑,而女王又不肯剑,何不布下一个疑阵,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呢?”

 “疑阵?怎样的疑阵?”女王反问“难道要我给他们一把假剑不成吗?”

 他笑道。“当然不是给假剑,一把假剑就算骗得过东野雪,也骗不过东野兰,而且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看不如…”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秦羽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努力将身子全贴在房瓦上,却还是听不到他们的声音。

 此时,他的肩膀上忽然被人轻轻一拍,他一惊,猛地回头,闪电般扣住那人的脉门,就听到妙儿娇嗔的声音--

 “啊呀,好疼!”

 “你怎么来了!”他松开手,埋怨道:“这里也是你能来玩的?快回家去!”

 “不,我是来帮你偷题的。”妙儿拉起他的手“你走错路了,每年的考题都放在惊澜阁。”她想站起身,没想到脚下一滑,踩掉了几块瓦片。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足够惊人了,殿内的女王和南习文几乎同时喊出--

 “有人!”

 “谁?”

 秦羽拉住妙儿的手一掠而起,擦着宫殿的屋脊疾飞,身后只听到人声鼎沸,一片大,箭矢破空声响不断,要不是他跑得快,只怕已在顷刻间就已被人成了刺猬。

 一口气奔出十几里,回头看看没发现追兵,才终于停了下来。

 “呼呼,好险好险!”妙儿拍着口不停的气。

 秦羽一手抚着她的后背,一边埋怨“要不是你拖累,我现在已经偷出题来了。”

 “怎么能怪我?”她噘起小嘴“你走的时候也不和我打声招呼,说走就走,干脆俐落。我泅了水来找你,现在浑身上下都透了,你见了面,也不说一句好听的,就会训人家的不是。”

 秦羽这才注意到,妙儿身上的衣服的确漉漉的,于是他马上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的身上,改口嗔责“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不知道照顾自己?这天气冷,你身子又有病,下水不怕旧病复发啊?”

 妙儿见他虽然说得凶,但眼睛里却是一片柔情,于是角扬起,靠在他的肩膀上,说:“有你在,我便不怕了。”

 他这才发现她的身子冰冷,不住的打颤,惊虑之下将她抱在怀中,以自己的体温为她驱寒。

 妙儿秋波转,含羞带怯的对他一笑,青白的瓣看上去楚楚可怜。秦羽一时没把持住,低头覆了上去,她低低,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像是在汲取温暖一样,与他的在一起。

 忽地,她身子一僵,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双臂也从他的脖子上软软的垂下。

 秦羽一探她的脉息--竟然没有了。

 他惊得晃动着她的肩膀,大喊“妙儿,醒醒!醒醒!”

 但妙儿全无反应,好像死了一般,只有齿间的微笑还浅浅的漾着。  m.mHUaX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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