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若她没有原已富有的背景,那么的确该有个开始。谁都没可能一夜致富,一夜间拥有一切。
“你──怀疑甚么?”
“不是怀疑,是好奇。”范伦笑。
“香港常常突然间平地冒起一些看来成功富有的女人,拥有公司,拥有生意。拥有财富、名气、美貌,有人研究过她们背后吗?”
“那──必然是有趣的故事。”她说“不过。霭丈──她彷佛一开始就是霭文,就成功的拥有一切。”
“成功和名气太容易耀花了人们的眼睛,人们无瑕再看它的背后。”范伦感叹“香港尤其是这样的地方。”
“有甚么不好?”她问。
“没有不好。它制造传奇。”
素施突然想起在婚礼中受到特别礼遇、尊重的皮尔,这大名鼎鼎的法国男人是否背后故事的主角?
女
的直觉令她
她摇摇头,不再深思下去。
现代人的好处是不再追
究底,保持表面的和谐美丽。
传奇有甚么不好?
不是令东方之珠更添颜色吗?
素施为范伦改变了生活习惯,不晚睡晚起,很多时候她要在清晨时送范伦到机场,或者
间任何时候去接他。
她的时间完全为他安排,她疏于再去酒吧。
她不介意酒吧的生意怎样,那是她打发寂寞时间的玩意儿,开酒吧为等范伦。
范伦已在她身边,其他的一切不再重要。
范伦从这个月起已转飞欧洲航线,离开香港的日子较长,有时要一星期才能回来。
“不能拒绝吗?”她稚气的。
“这是工作。”他拥看她。
“我不想你去那么久。”
“一星期很快过,我每天给你电话。”
“电话太远太不真实。”
“我把你放在口袋里带去。”他笑。
“真的带我去?”她是认真的。
“傻话。长途飞行非常辛苦。”
“我不怕辛苦。”
“高空飞行容易令人衰老、掉头发。”
“我和你一起衰老,
发。”
“乖乖的等我回来,听话。”
“你一定准时回来?”
“一定,当然。”他拍拍她背脊。
“你会到处去玩吗?在欧洲的时间。”
“不。我只用来休息,飞行很累。”
“你会一直在酒店?”
“当然。你──担心甚么?”
“不。没有,甚么也没有。”她摇头。
送走范伦,她回到酒吧。
那是她的地方,她熟悉所有的一切,人、物、事,但她显得不耐烦,心神不灵。
“明天替我在休息室装一部电视机。”她吩咐。
“为甚么?”经理意外,忍不住问。
“看新闻,”她绝对认真“看看有没有飞机出事的消息。”
“哪有那么容易出事的飞机,又不是在中国大陆。”经理笑。
范伦不在的日子她变得神经质,紧紧张张的,甚至令身边的人都不安。
“凯文,可否来酒吧一聚?”她无法忍受这种可怕的孤单感。她打电话。
“马上来。”他毫不考虑。
多久没见她呢?听见她的召唤,他心中有难掩的兴奋。
素施,他心中永远的女神。
她坐在休息室里不停的吸烟,一边对看电视机定定的望看。电视并非播映看新闻,她把音量收得极小。任由画面在她眼前掠过。
越来越坏的情况是,范伦一离开她就心慌意
,坐立不安。
“是病态。”赶到的凯文说“你没有安全感。”
她不语,狠狠的吐看烟圈。
“飞机不会出事,他是极有经验的飞行员.你担心甚么?”
“他不在身边我就担心。”
“他是成年人。你在这儿苦苦折磨自己是没有用的,他也帮不了忙。”
“我已订了飞机票,以后他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她扔开香烟。
“傻。这是为难自己,他不一定喜爱。”
“他会喜爱跟我在一起的。”
“你扰
他的工作,长久了会厌烦。”
“不,不会,他不会──”
“素施。你怎么──完全变了?”凯文十分惊诧不安“你变了另一个人。”
素施下意识的摸摸脸。
“我没变。”
“你变得甚至令我感到陌生。”他盯看她看“告诉我,你心中到底担心甚么?”
她脸上的肌
有丝痉挛。
“他会不会──不回来?”
“傻素施,怎么可能?”他叹息“想想你们的感情,你们现在在相爱,是不是?”
“他──会去找菱子吗?”
“你──”他瞠目结舌。
“他也爱过菱子,也许爱得更深些。”
“这是不正常的。”他无法不正
说“素施,这是──变态。”
“不,我担心,我真的害怕。”掩看脸,她竟然
下眼泪。他伸出双手正要拥住她,安慰她,他心中的女神竟然流泪了。但手伸到一半便停住,他不敢,他畏缩,他怕轻薄了她。
“没有这样的事。”他只轻轻拍她的肩“菱子已是过去的事,而且菱子现在已有男人,那男人是不好惹的。”
她没有出声,过了好一阵子,它的脸孔从手心中抬起,泪水依然在眼眶内打转。
“我知道自己莫名其妙,但是──凯文,你见过她的,她是不是真的比我好?”
“不,绝对不。”凯文加重了语气“菱子给我的感觉是依附在男人身上的玩偶,是没有生命和灵魂的。你不同,你有血有
有爱有恨,是活生生的人。”
“但是她也爱他,我知道。”她说“否则,当初她不会不顾一切的抢走他。”
“也不一定是爱,说不定是妒忌,是憎恨,是故意要表现她有比你强、比你优胜之处,真的,那不一定是爱。否则她怎会离开?”
她征征的听看,思索看。
“不要胡思
想,让心魔入侵。”
“她──会回来找他吗?”
“回来又如何?他会再接受她?”
她还是怔怔的发呆,显然这些事一直纠
看她,她想不通,想不透。
“她现在所谓的丈夫也不会允许。”
“不,你不懂,”她叹一口气“菱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她若要回来,没有人能阻止。”
“她看来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她过的是超级富豪的生活。”
“她若回来,我怕──他抗拒不了她的
惑。”她自顾自的再说。
“范伦受过一次教训,不可能再蠢。”
“你不明白。”她眼中是忧虑,是担心。
苏明德在电话里向凯莉诉苦,被父母的事烦得不得了,又帮不上忙。
“他们还没和好如初?”她惊讶。
她不是二话不说的便退出了吗?
“怎么可能?那女人怎会放过老头于?破裂了的唱片又怎能再完整?他们吵得天翻地覆,老头子常常数天不归,看来凶多吉少。”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下意识的说“他早该回心转意,他又不是坏人。”
“你见过他吗?”明德叹气“他像变了另一个人似的,像个暴君。”
“很久──不见了。”
“为甚么你离开公司?你不知道,他连生意都不怎么管,任刘强
来。”
“稳櫎─不能相信。”
“我不愿回家,看见他们就烦,就伤心,好好的一个家就完蛋了。”
“没有这么严重吧?”
“你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老头子是这么──这么一意孤行的,为女
。”
凯莉非常不安。
她绝对没有想过去破坏别人的家庭,只不过是玩玩,九十年代的男
女爱,那苏启伦怎么完全不懂规矩?
怎么那样玩不起?
这──是她错吗?
苏启伦还在花天酒地?
她之后还有多少女人?
他大概豁了出去,一下子沉沦到底了。
她绝对没想过他是这样的人,否则当初不会选他。
当初──她笑了,当初他是个规矩的男人,是她教坏了他。
或者,她可以做些甚么补救的工作。
今天工作轻松,只有一个签买卖合约的客户,她不必外出东奔西跑。
她手上还有几个商业单位,今天不做了,慢慢来,生意是永远做不完的。
四点钟,她已无心留在公司,和同事打过招呼,便迳自离开。
来到这间公司,她表现极好,女老板对她信任非常,从不理会管束她的出入,她做得很开心。
她已经在学开车,打算考到车牌后选部漂亮的跑车来玩,她负担得起有余。
没跑车前还是先委屈自己坐的士。
站在街边,现在正是的士
更的时间,一辆车都不见,她摇摇头,一部熟悉的平治停在面前。
车门打开,她看见瘦了不止一圈的苏启伦。
“上来。”他彷佛很疲倦“上来。”
只考虑一秒钟,她上车。
他把车开得飞快,一下子穿过狮子山隧道驶向新界。
她不出声,也不担心,他们俩总要解决一些事。
他把车停在一间酒店外,不由分说的拖看她进去。
这酒店以往来过,她不想再重蹈覆辙,却又不愿在大庭广众前拉拉扯扯,只能极不愿的随他进入已订好的一间房里。
才进门,他就紧紧的拥抱她,发狂的吻她,不顾一切的扯
她的衣服,推她上
。
他是那样疯狂的、热烈的、忘我的。
她拒绝,她抗拒,她逃避──但她感觉到他不是故意羞辱她,他彷佛是经过长久压抑后的爆发,他口中还喃喃叫看她的名字。
终于,一切静止下来。
他脸上、身上都是汗,但肌
神经却松弛下来。
他深深的望看她好久,好久。
“你好残忍。”他把头埋在她
口。
“我为你好,我无意破坏一切。”
“已经破坏了,我不能没有你。”他紧紧的拥看她“你怎能弃我而去?”
“你弄错了。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所以我跟你玩,却无意一辈子跟你。”
“不行,你非跟我不可。没有你的日子太痛苦了,你回来。”他不放手“我已离婚。”
“甚么?”她大吃一惊。
“她已同意签字。”他深深
一口气“为表示负责,我等她签了字才来找你的。”
“你疯了。你忘了你还有儿子的。”
“儿子已成年,不是我考虑的因素。我甚么都不管,只要你。”
她心头怦怦
跳,那种不安一圈圈的加大。
“你听清楚,我不会跟你。你比我大那么多,你儿子都比我大。”她笑,令气氛轻松。“我们只是玩玩──”
“不是,不是玩,我是认真的。”他咬牙切齿的坐越来。
“我从不曾答应过你甚么。”她皱眉。
事到如今,已变得不好玩。
她不能拖看这比她大一倍有多的男人一辈子。
“你不能否认我们之间有感情。”
“我不否认?肟隳翘煳野炎约汗嘧恚乙膊豢墓!彼险嫫鹄矗暗槐硎疚乙薷悖抑幌不陡阃妫裣衷谡庋I趺词焙虿缓猛妫揖妥摺!?br>
“你不能这样,这是欺骗。”
“凭点良心。”她开始穿衣服“从开始到现在都是你情我愿的,谁
过谁了?我骗了你甚么?在你之前我甚至没有过男人。”
“你是女处,我要负责。”
她大笑起来。
“若是这样,你会有负不完的责任。”她说“离婚是你的事,我从无要求。而且早已离开你。若你现在后悔,相信你太太还会原谅你──”
“不不不,我只要你,凯莉,求求你,只要你肯。你可以提出任何条件。”
“不。我不会跟任何男人,一辈子都不。”她笑看说“我贪玩,愿意玩一辈子,不为一棵树而驻足。”
“我可以陪你玩一辈子。”他哀求。
“不。今天是最后一次。”
她穿好衣服,正
说:“不要再找我。找回你太太或任何女人,我们已结束。”
“凯莉──”
“不要说残忍,这是我的游戏规则。”
她挥挥手,拉开房门。
“你的思想──我相信还是你太太最适合你,挽回她,你们还可以过一辈子,相信苏明德也会高兴。”
“不不不──”
“好好想一想。为我离婚?不值得。”她站在门边“我跟你只是玩玩。”
必上房门,她没再听见他的声音。
她在门边站立了一会儿,长长的透一口气,才快步离开。
电梯边站看一个人,很眼
,望真了──她的心迅速收缩。怎么会是苏明德?
“嗨。”她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他全无表情的眼睛定定的停在她脸上,眼光像剑,刺得她很痛。
他看见一切,他跟踪而来。
千般万般难堪在一刹那间凝固,她可以马上离开,可以不理会他──但──她想,她该说几句话。
想了起码一分钟,却甚么都说不出,没有任何一句合适的话。
她再
一口气,既然如此,走吧。伸手按电梯,他出声了。
“你
。”他竟然
下眼泪。
他骂人,她心中反而好过些。
“并非一开始是如此,我贪玩──”她摊推开双手“没想到结果会如此。”
“他有甚么好?为甚么选他?”他看来是那样痛心。他一直当她是好朋友,也许也喜爱她,她令他失望。“为甚么?”
“我坏。”她说:“我是坏。心中常有丝坏念头跃跃
试。做其他女孩不敢做不会做的事。我不是好人。”
“为甚么选他?为甚么?”眼泪默默的在
。这善良的大男孩的感情受到伤害。
“不知道。也许他有太太,也许他看来老实正派不容易受引
,也许他年纪大,我不记得了。”她说:“别怪他,是我主动,我引
、挑逗他,他只是个正常男人。”
“你──你──”
“我
。”她笑起来“放心,他不会有事的,他会回到你母亲身边,你们还可以有美好家庭”
背后的房间其突然传出玻璃破裂的巨响,接看有重物落地之声。他们同时呆征,同时转身往后奔跑,奔到刚才地出来的房间。
“苏启伦,开门,开门”她狂叫。
“爸爸”苏明德也叫“开门,开门──。”房里没有声音,一丝也没有。
他们面面相觑,狂奔看冲进电梯下楼。
街道上人声沸腾,一堆入围在一起指指点点,有女人茂叫掩面,有更多人停在街边议论。
酒店的人奔走相告,更多的人从酒店涌出,凯莉和苏明德奔到近处已脚软,有种魂飞魄散、
骨栋然的感觉,希望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希望不是从人群中望到地上有一滩血,鲜红的血,凯莉约五脏六腑都翻涌起来,她站在那儿再也不能移动。
苏明德比她更差,他脸色比纸还白,全身不停的震抖,就是无法再走前一步,他不敢看眼前的事实…刚才还活生生的人,现在竟变成一滩浓血和破裂的肢体。现场一遍混乱的议论纷纷,大胆的人上前看一眼,有人马上呕吐起来。警车声由远而近,想必是酒店的人报了警。
启伦怎么会傻得出此下策?
他那么大一个人,快五十岁了,怎可能为了一个小女孩──还未到自主结婚年龄的女孩从酒店窗口跳下来?而且是为爱情,在这个年头,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天大的讽刺?
两部普车停下,几个警察匆匆跳下,一边迅速驱散人垂,一边召唤救护车。有人从酒店哀拿出一张白
单,警察马上掩盖在那肢离破碎的尸体上。凯莉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看见一只染血的高跟鞋。
她呆怔一下,高跟鞋!心头一松,再望上去,白
单没盖尽的是一条染成血红却依然看得出是女人的裙子…女人!
“不是──不是他。”她紧紧的抓住苏明德的手臂“你看──。是女人。”苏明德霍然抬头,惊喜
集,意外加上释然,自己也说不出的情绪,他的眼泪又涌出来,不试曝制的越涌越多,简直不妥控制。他原以为必然是试骗莉拒绝了的父亲,他受了太大的震动和刺
,现在发现居然不是──抹抹眼泪,他忍不住破涕而笑。
“是他──。不是他──。”他指着那白被单下的女“我怎么会以为是位?”
警察已来到他们这个方向,他们马上后退并隐人人室。由极度的惊吓到极度的松弛,两个人都觉得全身乏力,靠在一幢屋子的外墙上,等待看体力恢复。两个人都有受愚弄的感觉。
他们也不明白,那样蹦砰然的一声重物落地,玻璃碎裂声后,居然会同时想到是苏启伦,这完全没有道理。
惊魂甫定,他抬头看她。经过刚才那场莫名其妙的惊魂,他们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反而淡了。
“他快五十岁,不会做这样的专。”他说。
“我也没有这么大的魅力。”她自嘲“除了年轻,我甚么都没有。”他只是望看她,眼中却是她不懂的神色。这些日子他也变了,人们往往从经历中得了经验,成长成
。他长大了。
她
口气,站直。无论如何,他们以后不可能再是朋友,发生在他们之间的事令人尴尬,再见也难堪。
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离开他,也永远忘掉他的父亲。
回到家里已是深夜,凯文还在房里工作,她看见门
外
出的灯光。他的工作常常要在半夜进行,听外地股市期货金价甚么的,她也不去打搅他,迳自回卧室。
直到此刻,她才觉得真正害怕。
万一跳下来的那个人真是苏启伦怎么办?那她这辈子还能过得安乐吗?别以为成年人不会这么傻,一刹那间想不开就是想不开──她真的害怕。以后──不能再这么任
妄为,尤其在感情上,她有了惊惕。
凯文在办公室刚儿完一个客户,秘书把电话接进来。
“凯文,哪一位?”
“我从洛杉矶来的。”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低沉,微微沙哑,显得懒洋洋的,很
感。
“哪一位?”凯文下意识的坐正些,他听过这样的女人声音?彷佛没有。
“吴凯文?”是带台湾口音的国语。
“是。请问你──”
“记不起我?我们见过的。”这女人真能
,转弯抹角的。“在我家,你来吃饭。”
凯文迅速思索,洛杉矶,讲国语的女人,在她家吃过饭──心中一亮。“菱──子?”他小声叫。电话里传来一阵好
惑的笑声。
“我来了香港。”她说。难怪他记不起来,他根本没听过她说话。在洛杉矶她那豪华的家中,从头到尾他记得她没有出过声。
“一个人?”他不知道为甚么会这样问。|、
“有关系吗?”又是一阵笑声。这女人总是笑,笑声又极度引
挑逗,引人无限暇思。
“我想知道曾先生来了没有,他是大客户,要好好招呼。”他觉得自己连话都说不好了。
“他不在就不招待我?”
“不不──”他发觉额头、鼻尖都在冒汗“当然招待,你在哪里?”
“半岛酒店,你来看我吗?”
“我!哎──当然,如果你有事的话。”
“我想找人陪我。”她说话时的鼻音极重“我不
,广东话也不好,你来吗?”
“曾先生…”
“他回马来西亚,我不去那种鬼地方。”她再说:“我等你喝下午茶。”
她说了自己的房间号码。
放下电话,他莫名其妙的不安起来。
他──该不该通知素施?
考虑一阵,先见了她再说。
并不想见她。上次在洛杉矶见到她,感觉她是那种专
惑男人的女人,像古时的那种妖妃,令皇帝不思朝政,令人家破人亡的那种。他真不想见她。
她回来可是对素施不利?
想到这儿,他必要
身而出了。素施才刚刚得到爱情,得到幸福,还在患得患失之中,不能让菱子回来破坏,绝对不能。
他以一个勇士的大无畏精神,以一个殉道者的心情去见她。他要为素施做一点事。
半岛酒店的套房好大。菱子引他进门后,就蜷伏在一角的大沙发上。
她依然穿看和服,
出一大片雪白的背脊和后颈,令人下意识的心跳加速。
“要酒吗?”她指指一个活动小酒吧。
“不不,谢谢。”他拒绝“有甚么事我可以帮到你?”
“真是无事不登。”她媚笑“范伦现在住在哪儿?你是知道的。”
凯文的心往下沉。即使范伦不会回心转意,这样的女人还是不见的好。她令人
心猿意马。
“你不应该再找他。”
“为甚么?”她眼光一闪。
哦。她的眼睛是可以睁得很大的,现在是故意眯成一条线的。
“大家环境已不同,还是各走各路的好。”
“他现在怎样?”
“刚开始站直,刚有了新希望。”凯文
一口气“你──应放过他”
她定定的望看他一阵,格格娇笑起来,哭得花枝
颤。
怎么──现在还真有这样的女人?
“你为甚么这样讲?”她问。
“恕我直言,以前,是你伤害他,是你弃他不顾。”
她沉默思索了一阵。
“他和她在一起?”她问,脸上笑容敛尽。
“你现在已另有生活,高高在上,享尽盎贵荣华,何必再理别人的事?”
“他们──不是别人。”声音中有冰霜。
“你想怎样?”他不得不武装起来。
“我要知道详情。”
“知道了又怎样?”
“我不告诉你。”她
出一副风情万种的神情──多么像素施,但──素施是自然
的,她却一眼看出是作状。
“这是不必要的,素施也没说过你的事。”
她呆征,显然意外。
“她会不提?她故作伟大罢了。我出身不好,是,我承认。家穷啊:怎么办?舞女、酒女都做过,我承认。我做过的事一定认。我欠了钱。他们
我拍小电影,x级
宫片。我逃到她那儿,她搭救我,她变成我的上帝,要我一世感激供奉。她会不提?这么伟大的事地会不告诉你?菱子是下
的女人,她会不说?”
凯文看见它的激动、尖锐,他心中叹息,这个女人完全误解了素施。也许不是误解,也许真是妒忌,妒忌一个太好太慷慨而搭救过她的女人,这是她的极度自卑所造成的。
“你不说,我完全不知道这事。”凯文认真的“我一点也不知道。”
“又在故作伟大。”菱子脸上的肌
疼銮,汗水冒了出来。“她永远那么伟大,我永远卑
渺小,她是这个意思,她要我永远抬不起头,见不得人。”
“她没有,只是你自己这么想。”他不能不说:“你有心魔。”
“所有的人都这么说,我是小人,我有心魔,所有的男人都帮她,你,范伦。她是上帝,我是魔鬼。”她笑容中有丝残酷“我恩将仇报,抢走她最心爱的男人,我不是人。”
“你太激动了。”
“激动?不,这话藏在我心中太久太久,我一定要讲出来。”她眼中泛出泪光“我的确不是人,我处心积虑的去抢、去
惑范伦,我抢他,我是故意的。上常不是全能的吗?她得不到他,哈,她得不到他。”
“那已是过去的事,现在大家都很好,你不必再提了。”
“我一定要告诉你,你是她的好朋友,你喜爱她,”她极度不正常“但是,你要让她知道,范伦爱的是我,不是她,即使是我抛弃他,即使他们现在在一起。”
“说这话对你有甚么益处?做过了就该放手,你现在非常幸福,是不是?”
“放手?”她呆征一下“是。我已经放手,我现在很幸福,但──他们为甚么又在一起?”
“那是他们的事。”他不敢说相爱。
“范伦爱的是我,不该和她一起,她一定去引
他,
惑他。”她的脸涨得通红“不,我不能让她这么做。”
“你──还爱范伦?”她强烈的震动一下,彷佛被大黄蜂蟹了一下,瞪大了眼睛。
“不。我不爱他,从来没爱过他,从不。”她咬牙切齿,脸孔都歪曲了。“我抢走他只为要她伤心,只是如此。”
“你真那么恨素施?”
她怔怔的发一阵呆,好像她也弄不清这问题似的。
她恨一个帮助过她、救援过它的人吗?
“不是恨,是──不甘心。”她终于说。
然后,她就陷入沉思,整个人安静下来。
当她安静下来时,只像一只惹人怜爱的美丽小猫。任何男人看见她蜷伏在那儿的神态都会心动,楚楚可怜的神色,雪白而
感的颐和背,还有那静止的彷佛温柔。
凯文觉得自己一手一额都是汗,刚才地的话像一轮机关
的子弹,打得他全身都痛。
她是不正常的,谁能帮她?
发生在他们三个人身上的事──他现在才有点了解。
谁都无辜,谁都可怜。谁都受了伤害。但一切应该停止。
义不容辞的,他要出点力,做点事。
他耐心地守在菱子的旁边,让她慢慢安静、平定下来。
“对不起。”她抬起头来,又变回刚见面时的抚媚。刚才那个张牙舞爪的女人彷佛根本不是她,是另一个像她的女人。“我吓看你。”
“很荣幸能听见你心中的话。”他很真诚。他这么说显然令她意外。他是素施的朋友。
“你很难得。”
“我是大家的朋友,尤其曾先生。”
“不需要提醒我,他是我的米饭班主。”她笑。从每一个
孔透出的柔媚。她是个尤物,真正的尤物。
“我的希望是大家都快乐。”
“你快乐吗?你得不到她。”她盯看他。
“快乐。我从未想过要得到她。”他坦然“看到她快乐,我已很
足。”
“我做不到,我妒忌心太重。”
“曾先生对你极好极好。”
“是。他给我全世界。”她感叹“但是──”她没再说下去。推餐车的侍者送上下午茶。就在她的套房里,他们吃看刚好的点心,清香的薄荷茶。她的话已转到好远、好远,再也接不上前面的。然后他告辞,已是黄昏。
站在街头犹豫了一会,他到酒吧。范伦飞外地的日子素施就投入工作,免得胡思
想。她正坐在休息室里对看电视。
“不要太紧张,飞机比汽车安全。”他说。
“还没有晚餐,一起。”她站起来“镛记。”
他无言的伴看她走到镛记。对看她,他不知该怎么讲,或是该不该讲,她那完全没有安全感的心,不知能否承受。他显得出奇的沉默。
“有心事?”她发觉了。
“哦──范伦甚么时候回来?”
“明天中午。”她下意识的看表“现在已在飞机上。从法兰克福回来。”
“这次回来休息多久?”
“半个月。”她喜悦的“这次最久。”
“有没有想过一起出去旅行?”
“为甚么?”她怀疑了,
感得惊人。
“不不,你们从来没有一起旅行过,也许会是另一种极好的感觉。”解释得并不好,她望看他半晌。
“不要让我在阴影中。”
“告诉我发生了甚么事。”她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看来竟有点苍白,像受了惊骇。
“你…要有点心理准备。”他叹口气“她回来了,一个人。”
她睁大了眼睛,瞳孔却收缩得好小,那个“啊”字没有叫声,却写在脸上。惊慌不已过后,变得呆怔。
“下午她找我。”他坦白说出来,他希望帮到她。“她说了她和你的事,我相信她是心理不正常。她应该感激你,却因极度自卑或其他理由而变得忌恨。她…唉。”
“她怎样?告诉稳櫎─”她神经紧张。
“她──要破坏,要抢夺。”
素施眼中的光芒迅速闪动、变化看,她心中定如惊涛骇
般汹涌起伏,但她脸上却全无表情,就算凯文也完全看不出她在想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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